掌事丫头的漫漫嫡妻路

三年的守孝期眨眼即过，又是一年飘雪时。
    祭拜过爷爷回来，沈茹摘下鬓边的小百花，将缠在袖子上的黑布条解开，通通放进小盒子里。发了半晌的呆，直到有人来叫，她才将小盒子放好，走出门来。
    “环儿，什么事？”
    “太太要见你，快跟我来吧。”
    沈茹连忙锁了房门，跟着环儿朝太太房里去。她刚回来，不知道太太有何事找自己。
    沈家经过三年的休整，除了酒坊还没正式出酒外，其他的生意基本上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刚刚下雪，太太房里的炭火便烧得很旺，掀开厚棉门帘，一股热浪便袭了出来。
    室外白雪纷纷，室内温暖如春，沈太太倚在榻上，手边放着刚沏好的花茶，正满面含笑地看着两个儿子说笑。
    坐在右侧首位的是一名年轻的公子，身着银色暗纹长衫，碧玉腰带，黑面白底布靴，黑亮的长发束得整整齐齐，用一根白玉簪子簪着，清秀斯文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人说公子如玉，沈茹想这大概就是此时的沈齐的真实写照吧。
    在沈齐的左边，坐着沈楚，打扮同他差不多，只是脚上穿着鹿皮靴子，腰间挂着一柄剑。沈楚已经十一岁，长得颇似沈老爷，小小年纪已是英武不凡。
    沈太太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十分满意，只是，一想起苏姨娘的孩子，她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苏姨娘进沈家五年无所出，却在三年前意外怀孕，怀胎十月之后一举得子。虽说她母子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然而，心中终是觉得不舒服。
    “太太，我回来了。”沈茹笑着走到沈太太旁边，福了一福。
    沈太太笑着拉她坐下，上下看了看，道：“孝期已过，不要再穿这么素净。去内库挑几匹喜气点的布，给自己做几身新衣服。一个大姑娘，成天穿得跟姑子似的。”
    “谢谢太太。”沈茹起身行了行礼，笑道。
    沈楚笑道：“我倒觉得茹儿姐姐穿素净点好看。”沈齐点头表示认同。这谁曾说过，女子要俏一身孝。在一片花红柳绿中，一身素净的她倒是越发惹人怜爱。
    沈太太笑着啐道：“胡说。女孩子家的就要喜气才好看。再说，茹儿已经十八，该说亲了，若是叫人家看着太素，总是不太好。茹儿，你说呢？”
    沈太太的话一出口，房中顿时安静了。
    沈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点点头道：“太太说的是，茹儿知道了。”
    沈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你不必放在心上。”
    沈茹垂下眼皮，应道：“是，太太。”
    这种事情，轮不到沈齐插嘴，他只是忽然觉得非常难受，房间里热得让他烦躁。他看着沈茹，猜测着她的心思。这三年是他最开心的三年，家中一日好过一日，每天下学之后便跑到沈茹房里，她看账本，他写字，日子规律而平静。那时候，他觉得，如果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从来不愿意去想，沈茹终究是要嫁人的。
    “母亲，姐姐才回来，怎么说这些事情。”沈齐涩然道。
    沈太太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懂，姑娘家的亲事不能拖，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难道你想看你茹儿姐姐一个人老去？”
    沈齐辩解道：“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孩子气。我像茹儿这般大的时候，已经有你了。”沈太太啼笑皆非地道，看了看沈茹道：“你爹娘可有中意的人家？”
    沈茹摇头，轻声道：“爹爹和娘亲很少出门，认识的人不多。”就算有看中的又如何？经历过一次退亲，已经让全家颜面尽失，像自己这种被退过亲的人，想要再找合适的，太难。
    沈太太叹了叹气，道：“别难过，少不得我给你打听着，总要叫你找个好归宿。”
    “多谢太太。”沈茹道。
    “太太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想去酒坊看看，今天出新酒。”沈茹起身向太太禀告道。
    沈太太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点头道：“去吧。”
    “我也去。”沈齐跟着站了起来。
    酒坊在原址上重建，规模比之前小了一些。自邱管事的案子结束之后，邱霞放下了心结，沈老爷诚心诚意请她回来，她便回来了，代替她爹爹管理酒坊。
    邱霞自小便跟着爹爹在酒坊，酒坊的运作她非常熟悉，唯一的缺憾是她没有独立酿过酒，在两年中，她一直在实验，今天是她的第三锅酒，开封之前，她特别请了沈茹过来品尝。
    两个人并肩朝酒坊去，雪花洋洋洒洒，落在身上很快便化掉，只留下一小块湿痕。
    这三年沈齐长高了许多，沈茹如今只到他的肩膀，只是还是那么瘦，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了，就是不长肉，真是个愁人的孩子。
    酒坊里热火朝天，几口大锅正在蒸煮，到处是光着膀子的工人。
    沈茹二人在酒窖里找到邱霞，她正拿着碗在尝酒。
    “味道如何？”沈茹笑着走过去，拍拍邱霞的肩膀。
    邱霞回头一看，见是他们，笑道：“来得真晚。我等你半天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来，喝喝看。”说着把碗递了过去。
    一股还带着火气的烈酒味道扑鼻而来，光闻就叫人浑身发热，沈茹想，这次大概应该算成功了吧。她端着碗小小地抿了一口，火辣辣的味道从口中一直蜿蜒到腹部，一股热浪快速从腹部升起，整个身体都开始暖和起来，双颊顿时燃起两朵红晕。
    “不错。”沈茹笑道，将碗还了回去。空腹喝酒，有点晕。
    邱霞另取了碗，对沈齐笑道：“大少爷，来点？”
    沈齐点头，伸手去拿碗，邱霞忽然收回碗，对沈茹笑道：“这样喝没意思。走，去你房里喝。”
    “这样好吗？”沈茹犹豫道。
    邱霞笑道：“怕什么，我让他们给老爷太太和管事们都送点去，叫他们尝尝。咱们就假公济私一次。这么冷的天，喝得热乎乎的好睡觉，是吧大少爷？”
    沈齐笑道：“自己想喝酒还拉上我们。”
    “你们？”邱霞笑着故意将那个们字咬得重，促狭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瞟来瞟去。
    沈茹笑着打了她一下，道：“还不快走，晚了我可不招待。”
    “没下酒菜怎么办？”
    “鱼干酱鸭糟鹅豆腐干，还填不满你这肚子？”沈茹笑道。
    “这么多好吃的？”
    “爹和娘在家弄的，他们还是比较习惯乡下的生活。我带了不少来，你的那份儿给你包好了，等会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拿。”
    邱霞笑道：“放心，什么都会忘，吃的不会忘。”
    三人进了院子，一股子肉香扑鼻而来，纸糊的墙上印出一个人影来，那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往嘴里送。
    邱霞吃了一惊，转头问沈茹：“莫不是肉太香，惹来了偷肉贼？”
    屋内那人忽然转过头，朝门口走来，一把拉开门，叫道：“你才是偷肉贼。”
    沈茹仔细一瞧，却是二少爷沈楚，他手里正拿着一只鸭腿，油淋淋的流了一手，唇上油汪汪的，脸上还沾了一点肉末。
    沈齐笑骂道：“没吃过肉么？还不快去擦擦手脸，饿死鬼一般。”
    沈楚咧嘴一笑：“要怪只怪姐姐炖的肉太香，害我食指大动。”
    “有这么好吃？我也要尝尝。”邱霞笑道，当先跨了进去。
    沈茹去盛肉，邱霞倒酒，沈齐沈楚帮忙拿筷子，摆盘子。
    四人将将坐下，沈茹忽然道：“人少了喝不过瘾，不如请翠儿姐姐他们一起来。”
    邱霞抚掌而笑：“正是。走，咱们请人去。两位少爷也别闲着，咱们分头行动。”
    沈齐沈楚去自己院子叫自己房里的大丫头霜白、冬雪，沈茹则去太太屋里请翠儿和环儿，邱霞去请内库的李明明和账房的钱满满。
    如今内宅管事便只剩了她们四位，要请自然都请。两位管事住得近，来得最快。三个人切肉的切肉，倒酒的倒酒，等她们忙好了，沈茹等人才姗姗归来。
    抖落满身的雪花，大家搬了椅子挤在一起，说说笑笑开动。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坐在沈齐身旁的霜白有些沉默，她的脸色不太好，人也瘦了不少。一个人捧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
    沈茹端着酒杯走到她身旁，趴在她耳边笑道：“喝酒要配菜，不然会胃疼的。来，吃只鸭腿。”说着夹了一块鸭腿肉放到她碗里。
    霜白轻轻推开沈茹，不咸不淡地笑道：“我不喜欢吃鸭子。”
    沈茹不解，不知她为何对自己的态度会如此，两三年以来她都是这副样子，沈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沈茹一直在尽力试图改变这种状况，只是，似乎成效并不大，霜白依然冷冷淡淡的。
    “哦，那是我记错了，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吃鸭腿。那，你自己挑喜欢的吧。”沈茹有些尴尬，笑道。
    邱霞喝得有点高了，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伸着酒杯冲沈茹嚷道：“喂，你怎么跑了，快过来陪我喝酒。”
    “就来。真是的，喝醉了连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了。看将来谁敢要你。”沈茹顺着台阶往下走，她端着酒杯绕回了自己的位子，笑着跟邱霞碰了一记，仰头喝净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