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覆江山不负卿

  
  他们惊讶回头，长剑却一剑贯穿一个狱卒的心脏，另一个惊恐失色，酒醒了一半，拔腿就想离开。墨色身影，猛地向后一转，长剑从背后刺入他脊椎，然后抽出，血如泉涌。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冻结的空气，苏蓦寻感觉周身寒冷刺骨。
  即使不愿看她，却还是要转身看她。
  脚手架上虚虚悬挂着的少女，耷拉着毫无生气的头，原本光洁的额头此时黏贴着还在滴水的秀发。她的脸色死一般的苍白，殷红的唇瓣上还有有牙齿咬破的痕迹。
  
  而她的衣衫全被盐水浸透，原本曼妙的身子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鞭痕，一道一道还渗着血丝，而她的衣襟早已凌乱不堪，裂开一片一片的口子。
  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走近她，缓慢地像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手颤颤巍巍地解开脚手架上束缚她的绳索。
  她的身子却在触不及防下狠狠跌在地上，如瀑青丝浸在地上的污泥中，而昏迷中的少女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苏蓦寻半蹲半跪在地上，想要将少女抱进怀里，手却只在虚空做了个半抱的姿势。
  
  老天爷，现在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拥抱她！
  须臾片刻，他努力攒出一口气来，将她打横抱起，轻柔得像是环抱世界上最稀世的珍宝。
  他的珍宝。
  
  唇开开合合很久，他沙哑着：“阿芷，我们回家吧。”
  少女的眼睫微微动了动，只感觉脸上落下了大片滚烫的水泽，顺着两颊流进嘴中，咸咸的味道。
  
  
☆、第三十七章 誓死相随
  不愿醒来……不愿醒来……难道醒来还要继续那些撕裂般的痛楚？
  可是若是死去，难道她要被丢进密狱三层吗？
  真是不敢想象。
  
  珑芷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浑身却传来一阵痛颤，让她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不是地牢？她望着穹顶发怔，好熟悉的环境……好像是陈绥远的医舍。
  珑芷懵懂着打量下四周，下一瞬却在一张熟悉的脸上顿住。
  
  苏蓦寻……
  
  胸口蓦然一窒，这是什么情景？还是自己又在做梦？醒来又要回到冰冷的牢狱中去了？老天爷，不要再开玩笑了，她经受不起这接二连三地打击。 
  可是她醒了，苏蓦寻还没醒。
  
  他静静地躺在她的身畔，把她围在床的里侧。他的眉在睡梦中还是像小山一样耸着，双眼紧闭，唇色苍白，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安放在身侧。
  珑芷心中一时酸楚难当，这算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防止自己又要崩溃的眼泪，她想要抽出自己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他握得那么紧……
  再试一次，她强忍着身上的鞭伤，坐了起来，想要将手掌拔出来。
  
  身体却一个趔趄，被苏蓦寻用力扯进了怀中，他的另一支手将她的头按压在胸前，动弹不得。
  珑芷顿时呲牙裂嘴，痛呼失声。
  这家伙，是在装睡么？睡角时力气这么大？
  
  珑芷恼怒着想从他的怀抱中挣开，苏蓦寻的身体却一阵颤抖，那……确实是在颤抖……
  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这到底算什么？
  须臾，珑芷实在受不了身上难言的疼痛，低呼：“疼……快放开……放开我……”
  苏蓦寻顿然睁开了双眼，猛地放开她，额头上却全是冷汗。
  
  疼痛稍稍缓解，珑芷挣扎着坐了起来，无言地看向他，他似乎不敢和自己的眼神对视，像是在闪躲着回避。
  做贼心虚的表现。
  珑芷的心痛得快要窒息，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抬腿就想下床。
  
  “不许动！”苏蓦寻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回来，这一扯不要紧，她的整个手臂都像被绞碎一样。
  哭音溢出口腔：“混蛋，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珑芷喊着，用另一只手捂住被他拉痛的手臂。“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她撇下这句话，转身踉跄着走出去。
  
  外面的阳光刺痛她久未睁开的双眼，繁音正在小院里侍弄着草药，见她出来，脸上神色惊喜交加：“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整整两天一夜！”连不想过问她伤势的她都有些着急，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珑芷咽了口气，不语，继续向外走着。
  身后却悠悠然飘来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你祸害我祸害了快十八年，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吗？”
  珑芷咬住自己的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他会把你拖进地狱……
  他会把你拖进地狱……
  不能相信他，不能。
  
  珑芷头也不回，继续踉跄着前行。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现在她满身的伤又跟废人有什么区别？她只能向前走，一直走，哪怕前方是湍急河流或者悬崖峭壁。
  
  反正她不能回头。
  
  她从落英缤纷的小道上一直走向宽敞的官道，再从官道一直走到洛安城嬉闹的大街上。
  不知还要走多久，只能一直走下去……
  可是她已经处于连续很多天没有吃饭的状态，头脑接连感到眩晕。
  
  她缓慢走着，不经意瞧见远处两丈开外的街角处那抹白色的身影，一直尾随在她的身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该死的！居然跟着她。
  
  珑芷加快脚步，即使依旧缓慢踉跄，可是无论她走到哪，总能瞧见他。
  脑海中想着甩掉他，甩掉他！心却越来越安稳。
  她一直又走到城郊的树林中，花树上飘洒下各式的花瓣，落在她及膝的长发上和她褐色粗布长裙上。
  
  可那抹令她心安的白色身影又不见了……
  
  珑芷的心不安的跳动起来，难道他看到自己好了就要离开了吗？他一点也不感觉愧疚吗？死阿寻！臭阿寻！烂阿寻！
  她的阿寻！
  她在树林里四处搜索着他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汹涌的哭意终于澎湃：“阿寻……阿寻……你在哪啊？……阿寻……阿寻啊……”最后只剩断断续续地呜咽，珑芷无力地躺在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
  那白色身影却忽然冲了过来，珑芷感觉浑身一轻，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他来了，她又感觉不是那么回事，这事就这么完了？
  她也太好对付了，决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她推拒着他的胸膛，双腿乱蹬，不顾疼痛，拼命地胡闹着：“你放我下来……快点……苏蓦寻……”
  “不放。”他吐出两个字。
  
  珑芷扯住他肩头的衣衫，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苏蓦寻任由她在他的脖子上肆/虐，她现在的力气这么小，咬都咬不动，泪水粘在他的皮肤上，微热地让他发疼。
  
  他不知该怎么控制自己手臂的力度，抱紧些怕弄痛她的伤口，抱得松些又害怕她挣扎地掉在地上。
  真是恼人的丫头。
  
  珑芷见苏蓦寻一点反应都没有，放弃咬他的脖子，改扯他的头发：“你到底放不放开！我要自己走！”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苏蓦寻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庞。
  
  “快点放我下来！我要下地狱！你也要跟着去吗？”
  他抱着她继续走着，完全不理会她的又抓又扯。
  
  半晌，他低哑着声音。
  “誓死，相随！”
  
  誓死相随……誓死相随……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他永远割舍不下的羁绊，原来他认为他能放下的东西，到现在却怎么也放不下，而阿芷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值得用一切来交换。
  誓死……相随……
  
  珑芷怔住，迷茫望着他，他不要他的江山了……他不是已经快要接近成功了么？
  苏蓦寻望着她迷茫的眼神，却在她毫无防备下吻上她的双唇。
  珑芷惊讶望着眼前的苏蓦寻，看着他微闭的双眼，嘴唇一阵灼热。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苏蓦寻却生涩地撬开她的贝齿，温柔地在她口中允吸缠绵。
  珑芷只感觉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甜蜜，慢慢放弃挣扎，双臂揽住苏蓦寻的脖颈，温暖地回应着他。
  他们忘我相吻，再也不想松开，哪怕一生一世，哪怕时光停止。
  
  “以后，再也不要骗我了。”珑芷的头靠在他的鄂下。
  “好。”
  
  “以后不要再做劫狱那样危险的事。”她抬眼望他。
  “好。”
  
  “你要永远对我好！不许再对我冷漠！”她又是指责又是控诉。
  “好。”
  
  苏蓦寻俯首吻向她两颊的泪，吻向她微凉的鼻尖，还有她的眼睛，最后唇停留在她的额头上：“不会再有下次了，等你的伤一养好，我们立刻回往生谷。”
  珑芷又惊又喜：“你说的是真的？你不再回赵衡那里了？”
  
  苏蓦寻笑着点头：“难道你希望我回去？”他若回到那里，心中只会怨恨自己的无能，没在第一时间去救她，那种心犹如火在烧般的焦裂，他永远不想再去承受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