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金辞职记

金金加油！
    姚金金背着文娅婷60升的背包，跑的姿势略微笨拙。但无论她经过的人问怎么回事，还是后面徐历他们叫她别跑那么快，她都没停。
    说了，要做到。虽然抬腿越来越累，呼吸越来越重，但不能休息，忍过最难过的一刻，就能到达目的地。她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那棵树。
    漫长的路程。
    姚金金从上气不接下气到习惯性地迈着步子，终于跑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过10分钟。胸口发闷，太阳穴处铮铮跳动，她赶紧用力急促吐气，甩手踢腿做放松。
    等程正喜他们追上来，说她只花了9分钟，姚金金才大大松口气。
    “看不出你蛮倔的。”赵成海说，“程部长不是叫你别跑了，算他输了，怎么你还不停下来，累坏身体怎么办？”
    姚金金苍白着脸笑得很开心，“不会。”
    倔得挺可爱的，赵成海想，有股拗劲。
    程正喜愿赌服输，“今晚我请大家吃自助餐。”
    徐历笑道，“明天下了山我请公司全体员工吃饭，到时你说说怎么能做到坚持到底。”
    刚才跑了才一会，姚金金已经到极限了，所以程正喜才不忍心害她受苦。没想到她居然挺过最困难的时刻，还越跑越稳，带动其他人也走快了。
    姚金金苦着脸，全体吃饭是好事，可让她说什么呢，说来前练习过慢跑，知道下一步就能走出极限，然后一步一步过来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姚金金对于暂时不知道怎么办的事，统统先拨入“待处理”。
    这会人多了，有人接手背文娅婷的包。去了大包，姚金金轻松多了，也有精力和程正喜聊天。
    “我服了，你够狠。”
    狠？姚金金不明白，不就打个赌爬个山，赢了好玩，输了也无所谓，坚持只是因为既然已经出发，不尽全力不甘心。
    看她茫然的样子，程正喜知道姚金金没明白，她的举动投了徐历搞竞赛的初衷，所谓傻人有傻福。不过姚金金的福气倒也不止今天才有，那么多女员工，董事长偏选中她去替掉文娅婷。他笑道，“没什么。晚上多吃点，山上一包方便面也要10元，千万别浪费。”
    晚饭是团费里包的，徐历和赵成海要抓紧机会和下属加强感情，去吃自助餐的只有程正喜、姚金金和文娅婷三个人。姚金金爬了一天山，肚子早咕咕叫，一瘸一拐走在前面，“你们别跟我说风度仪表，先让我吃饱再说。”中午人多菜少，程正喜也觉得这会腹里空空，恨不得吃几大碗才解饥，紧跟在后面。见到餐台上的东西，三人一愣之余，相互大笑，本以为58元的自助餐饭店肯定要亏，原来人家自有道理，只有六盆菜，素多荤少，点心是刀切馒头。一个人再饿，能吃多少米饭？
    从西海宾馆出来，三人借路边的灯光慢慢走回住宿的山庄。
    这是程正喜二上黄山，上回来还是他为高考志愿跟家里人吵了架时。那会他恨透了自己的出身，爬上最高的莲花峰，发誓要努力向上。没想到十年转眼过，总算在同龄人中过得不好不坏，父母也不再觉得他好高骛远。或许，是考虑成家的时候了？
    文娅婷和姚金金看着沿路的帐篷也议论开了，一个说爬过山一身臭汗，没洗澡怎么睡；另一个说还不如交旅行社300元，住宿吃饭都有了。听得程正喜直乐，现在的女孩子，要不娇得像凤凰，非梧桐不栖，要不实际得跟把算盘似的，我挑人人挑我，老婆不好找啊。
    他们刚到门口，和姚金金同房间的三个人已经迎出来，“金金快来，三缺一正等你呢。”山上没其他节目，大家都在打牌。
    姚金金把大学的空余时间都用来打工，对升级只知道一点规则。别人看她抓牌的样子，就晓得她不是谦虚，全不肯跟她作对家。又有人提议，再找一个来，五个人打“找朋友”，找朋友是三打二，出牌、扣底规则和升级一样，只是对家不固定，要扣底的人喊。
    可惜到这时候，会打牌的人早各自成桌玩起来了，不容易再找人。那三个眼巴巴等到这会，又花了二十元买了两付牌，不肯死心，打电话请程正喜过来玩。
    第一盘，程正喜抢到底，叫有红桃A的人作对家。姚金金不熟悉规则，愣愣地问，“是不是对家要赶紧逃分？”她一问，别人都知道另一张红桃A在她手里，嘻嘻哈哈骗她，“牌有两张，不一定是你。”姚金金信以为真，对程正喜说，“我牌不好会连累你，还是别跟你作对家了。”程正喜一向认为输就输，像这种商量属于作弊，因此看着她丢了张小牌下来却没吭声。只是第二圈把一张红桃A扔下来，这下连姚金金也知道，对家肯定是她了。
    她手上牌是真的不好，两人配合也不好，一付下来把另外三人送上打六。
    程正喜吃了次亏，下次轮到他摸底，因为手上抓了一大把分，于是叫有大王的人作对家保底。他知道那三个都喜欢观望，干脆直接用手上的一张大王吊主，让另一个有大王的不得不跳出来护驾。谁知一轮牌出完，竟没人放分。局势混乱，第二轮让姚金金一张小王牌上了手。
    姚金金正在纳闷，难道程正喜生了透视眼，一叫就铁板上钉叫到她？她手上没分，就是主多，大小王三只全在。姚金金忍不住偷偷看程正喜。她把想法全挂在脸上，别人顿时明白了，然而经不住姚金金好牌多。到最后她左一张吊主一张吊主，大家有气无力把牌摊了，说不用打了全是你的，金金戆人摸大牌。
    明天要看日出，加上姚金金一路领先，程正喜和她十次里有八次是对家，跟着排在第二，别人输得没劲，早早收了牌局休息。她们睡的床位只垫了张席子，山上潮，房间里有股霉味，连姚金金也睡不着。女孩子凑在一起说八卦，有人感慨吃窝边草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因为生活圈子小。
    姚金金好不容易培养出睡意，却被她们吵醒，“金金，你同程正喜是不是在谈恋爱，不然哪来的默契？”
    *
    办公室恋情？
    田子纪和罗娟的不名誉离职，对徐历的暗恋导致文娅婷调职，两段非典型办公室恋情让姚金金对这种事敬而远之。再说她也没想过跟程正喜谈情说爱，于是在听到别人的猜测后她立马否认，“我才24，他30？太老了。”
    大家七嘴八舌，男的年纪大才好，事业有基础，又懂得疼女孩子。有人说程正喜的轮廓像吴彦祖，公司要排美男榜，他轮得上前三。还有人说程正喜家境一般，学的法学，却只是普通大学的本科学历，也没去事务所上班，论发展可能也就这点了。
    姚金金暗暗好笑，和大学宿舍生活似的，说到条件不错的男生，大伙全来劲了。她又不傻，有两个说程正喜好的，平时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今晚借调侃别人的机会在说自个心事。其实男的要喜欢女的，哪会等女的上赶着。而且女的想嫁条件好的，男的也在想强强联手呢。
    不过，早几年姚金金混超市卖酸奶时，就知道实话不好听。她打个呵欠，疲惫地说，“我困得不行了，你们慢聊。”别人再叫，她呼吸均匀，明显睡着了。女人直觉最厉害，一番敲打得出结果，至少现在姚金金和程正喜没啥私下交往，看戏的和心里疑惑的全有了底，话题转移到文娅婷那。
    “你们有没有看见文娅婷的脸色？”今天赵成海在销售部众人簇拥下爬上山，相比较而言，文娅婷受到的只能用冷遇来形容，两人在部门的地位高下顿分。“幸亏她跟金金去吃自助餐，否则按晚饭时赵老大受欢迎的程度，恐怕饭也要吃不下。”她们仨不是销售部的人，说到别的部门内部矛盾，叽叽呱呱比刚才更起劲。“以前别人怕她是因为她是老板跟前红人，现在谁不知道她被董事长发配边疆，偏偏她在销售部端起架子，当正自己钦差大臣，太岁头上动土搞那帮销售经理。”
    “她要是识相，怎么会把脑筋动到徐总身上？也不看看他的女朋友是谁。董事长女儿的墙脚也敢撬。现在徐总对她敬而远之，看他跟姚金金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有意跟她撇清关系，秘书么谁也能做，正房女朋友却不能得罪。”
    “也有可能装出来的，徐总有意让董事长看他的姿态。不然大老板一怒之下把他踢出公司，不是两手空空白忙一场？”
    “男人真不能找比自己家世好的老婆，抬不起头。从前徐总再不喜欢姚金金，因为是大老板放的，他只好认了。大老板一声令下调走文娅婷，徐总也不能说不。听说董事长女儿不肯结婚，徐总已经等了五年，三十几岁的人，有女朋友等于没女朋友，还不能三心两意。男人做到这份上，没意思。”
    第二天下了山，吃晚饭时姚金金被徐历的眼神瞪上台。她既不想拍老板马屁说得太肉麻，又不敢胡说八道混过去就好，只好实事求是说自己知道竞赛后做了些准备，包括每天上下班跑步，爬山时又觉得只要忍住，过了那个难点接下来就好办了。
    郭家栋在下面听着，觉得自己挑的人还行，就是上不了台面。他想要的助手除了肯做事还得能做事，看来得好好培训姚金金。
    姚金金说完，徐历又上去，来了个吓人的开头，“我们每个人在各自岗位上都不称职。”
    各部门效绩考核的结果已经送上去，老板的反应还没下来，有些想法多的，一听到他的话就默默盘算开，难道现场就开人？幸好徐历没特指是谁，只是说了些理论上的想法：停留在目前岗位上不动的人，是因为向上升的能力还不够，至于欠缺在哪点，回去后会把效绩考核的结果发给每个人，大家可以看看在上司、同事、老板眼里的自己。
    说完又请董事长上去，郭家栋的话更短，表扬了财务、人事几个女性为主的部门，感谢她们为公司的付出。然后笑眯眯地让大家狠狠吃，今天这顿是徐总经理私人请客，凡对他有意见的人不要放过他的钱包。
    这一说，本来觉得吃顿话都要听那么多话的人全乐了。
    姚金金想，还是董事长好啊，懂得尊重女性，说话又风趣。
    不过第二天她不这么想了，老虎不发威，眼光扫过来就能吓死人。
    郭家栋让姚金金检讨昨晚吃饭时的工作失误。
    姚金金那个委屈，黄山下来人人瘸着腿，倒在座位上起不来，也就她仍然奔前跑后，车辆、座位、点菜，哪件事不是她干的？人家说没功劳也有苦劳，她哪里错了？
    郭家栋看在眼里，姚金金不是特别能掩饰的人，做事说话都直性子。他喜欢她这脾气，但要做董事长秘书，却是不够的。郭家栋当然不会像长辈般慈祥地解释，姚金金你要怎么怎么样，他把脸一沉，让她自己想，下班前把报告写出来。
    可怜的姚金金发现郭家栋像颗蛀牙，平时存在感也不强，突然发作时却简直要人命。
    因为累，这天她穿的是双平跟鞋。
    郭家栋看了眼，“今天不是星期五，姚秘书，请注意你的服装。”
    姚金金记下了，周二换了双高跟鞋，走来走去时地面蹬蹬有声。
    郭家栋说，“姚秘书，是写字楼不是时装表演。”
    平时郭家栋叫姚金金为金金，回来的几天一直叫她姚秘书。姚金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却不知道为什么，渐渐有点怕见他。一见郭家栋回公司，她恨不得缩到座位底下，比刚给徐历做秘书那时更抓狂，因为她不知道董事长怎么了。
    姚金金愁眉苦脸地想，工作不到半年，走还是留，她倒是想了不止一回了，这算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