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金金辞职记

姚金金接了任务，又喜又忧，喜的是可以学多些东西，忧的是她能行吗。
    快下班时文娅婷来了，“徐总有时间不？我想汇报最近的工作情况。”
    姚金金进去请示，似乎徐历顿了顿，不过还是说行。
    徐历是有点犹豫。他心里有事，暂时不想和文娅婷对上，但工作就是工作，不是想或不想就能回避。既然人已经来了，不如迎上去摊开来说。
    文娅婷进来，他指指椅子，“坐吧，我正有事想找你。”
    将要听到的绝不是好消息。
    文娅婷以直觉和对徐历的了解，迅速感觉今天的话题不轻松。她暗暗做了个深呼吸，不管在哪个岗位，她都是徐历的助手；无论他做任何决定，只要对他的管理有益，她都接受。
    徐历放下笔，随随地说，“程正喜走了，我想找人接他手头那摊事。你看，交给顾小芸怎么样？或者你有没有人选？”
    文娅婷心中盘点公司人头，位置高的不想再多接工作，位置低的，资历达不到，做起来也累。她说，“顾小芸主管人事，十分重要。如果公司愿意给她机会，最好提一提她的职位。”
    顾小芸想跳槽的传言，不是一天两天，徐历也想过给她升职。但每次提及，郭家栋都反对，理由是顾心胸狭窄，一贯捧高踩低，不够忠厚。既然董事长这么说，徐历不能反对，只好在言语间表示对顾的重视，免得她对公司彻底失望。
    文娅婷的言外之意，不能满足顾的要求，就尽量架空她，把万一走人对公司的影响压到最小。这些徐历也知道，只是没想到如今文娅婷和他说话也说一半藏一半，不像从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微感失落，点头示意知道了，“那让姚金金先做起来吧。”他又问，“最近怎么样？”
    对赵成海的处理一直没下来，销售部人心晃动。有人猜董事长看在多年苦劳份上，不会动赵成海；有人押文娅婷可以趁此上位；大部分人不表态，站旁边看戏。为避嫌赵成海对部门事闭口不言，剩文娅婷尽力维持部门正常运行，徐历以为她来求援。
    文娅婷心里一动，笑道，“徐总觉得我这个人工作怎么样？”
    她做销售后，习惯主动出击。
    徐历向后靠去，“很好。”
    文娅婷说，“升我做部门正职吧。我不敢说我有多能干，但保证忠诚、勤奋。”
    徐历拿了支笔，微笑，“这两点，我知道，老板也知道。”但是不够的。
    文娅婷追着问，“那可以升我吗？”
    徐历坦率地看着她，“不行。”
    这是文娅婷意料中的答复，然而听到现实版答复她仍觉得酸楚。她强撑着说，“告诉我理由，如果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进。”
    徐历看着她的眼睛，“不是你本人的问题，是公司、甚至社会的习惯，男人受不了被女人领导。假如升你，恐怕不少销售经理接受不了，不利于工作。”他轻轻一转，“而且你说过更喜欢做副手，你也确实是最好的副手。董事长和我都很期待，有你的帮助，想必新来的销售部经理可以尽快改善目前状况。”
    新招的？文娅婷心头苦涩，虽然这也是早就想到的可能之一。她没想到的是，徐历用得着打官腔告诉她吗？怕她不接受而闹事？她笑道，“好啊，您亲自面试的？肯定能力出众。销售部上下都希望能有位强有力的领导，带领我们向前冲。”
    徐历说，“有你在，我是放心的。”他告诉文娅婷，赵成海将被安排坐公司顾问的位置，年底会有对她的表彰。文娅婷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这是我的工作。”看着差不多了，她说，“耽搁了你下班，不好意思。”出来前她才想起，“我有份报告，关于唐雨燕等6人的工作情况，不知道金金送进来没有？”
    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吧，先提达不到的要求，让他对她歉疚，再提退一步目的，借机除掉对自己不利的下属。徐历暗叹口气，从文件夹里找出来，“是这个吗？”他批道，“同意”，然后递给她，“按你说的办。你带出去给姚金金，让她出个通告，以我的名义，主发销售部、人事部，抄送董事长。”
    文娅婷接过来，没动，“要不要先请示董事长？”
    徐历说，“不用了。”
    文娅婷出来，把文件拿给姚金金。徐历在里面看着她，不久之前，她虽然能干，在工作上却从来没有自己的意志，事移物转，转眼不同了。
    徐历走时，姚金金仍在理他交的那堆事。他站在电梯里，突然想到第一次看见姚金金的情形，她穿件泛黄的白衬衫，洗碗刷似的小辫子，说话愣头青似的没条理。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助理敢冲进他的办公室，也没耐心听她细说，因此叫文娅婷进来打发掉她。没想到她一路熬了过来，居然成了他的秘书。
    不要看死女性，他想，有时只是她们没得到全面发挥的机会而已。
    姚金金养成的习惯，七分精神做事，三分竖起耳朵准备老板叫。见电梯没下去，她站起来问徐总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安排。徐历摆手说算了，明天再说，剩下她一个人在那对着电脑屏幕。
    姚金金边理资料边做笔记，不少模糊的地方，只有经手人最清楚细节，好在她也算和程正喜有私交。
    姚金金想，还是问问他吧，伸手就拨了程正喜的手机。没想到他十分冷漠，“我已经离职了。”
    姚金金有点懵，那啥，职业道德不是说不应该这样吗？
    那头程正喜已经干脆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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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正喜不搭理她，姚金金只好从别处努力。公司另外有位姓唐的法律顾问，执业律师。姚金金把疑点、难点列了张表，再请了人来一一相询。
    唐律师四十多岁，下巴圆润，笑眯眯地问，“程部长干吗离职？”
    姚金金说，“另有发展。”
    唐律师眼角的笑意更深，“听说他得罪了人？”
    姚金金有点烦，然而又不能装聋作哑，“树挪死人挪活，可能程部长也这么想。”
    唐律师叹口气，“可惜了。前两年事务所不够人，还想过挖墙脚，当时程部长没兴趣，我们只好招了两个刚出学校的。发生经济危机后，经济纠纷特别多，倒是成就了他俩。”
    他东拉西扯，姚金金觉得无论怎么看，此人也跟本市第一名嘴的称号不符，或许，庭下功夫下得深？她嗯嗯应着，看到徐历匆匆走出电梯，在她座位旁停了停，像找她的样子。
    郭家栋和徐历今天下午都外出，姚金金才约了唐律师，否则没时间谈。没想到徐历提前回来，她连忙扔下唐律师，先到总经理跟前听命。
    徐历见有客人在，远远地和唐律师互相问候，简要地关照了姚金金几个事，又出去了。
    再回来，他把姚金金叫去，“最近怎么样，忙得过来吗？”
    姚金金忙，可她不敢跟徐历说，秘书也称忙，把总经理董事长置于何地。她说，“还好。”
    徐历摆摆手，“这岗位光你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换文娅婷也不行。你在公司内部选个人，把你从电话和会议记录里解放出来，我有更重要的事给你做。”
    姚金金说噢。
    选谁呢？姚金金头大。她资历浅，指挥得动的无非下面的小文员。有几分聪明的，不把她放在眼里。姚金金想，诚心要减我的负，就到外面招个新的、才出学校的。在内部挑，是难题。
    徐历把电脑屏幕转向她，“这人是谁？”
    姚金金隐形眼镜刚换过度数，一眼看到邮件下方的署名，是销售部的跟单。年轻女孩，大眼睛，笑起来两酒窝。
    徐历说，“她申请做总经理秘书。我不认得她，行不行你看吧。”
    给徐历发邮件的那个跟单，长得虽然不错，平时却总把张三的订单回传到李四那。做事不行，胆挺肥的，知道直接跟老板要总经理秘书那个位，姚金金没吃□□，不想自寻烦恼。
    当老板面，姚金金不评论他人长短，只说会和销售部、人事部了解该人。没等她说完，徐历摆手说，“这件事你去弄，就说加个文员，给你打下手。”
    姚金金摸不透老板的心思，小心翼翼去办。她找人事主管顾小芸要了几份简历，转头消息就出去了，跑来毛遂自荐的人还不少，连人事文员汪勤也在内。
    汪勤悄悄找姚金金，第一句话就是，“金金，总算有机会，你做好事帮我一把，再在那个女人手下做下去，早晚我要憋出毛病来。”
    汪勤在姚金金面前抱怨顶头上司顾小芸不是一次两次了，成绩全是她的，出力、顶缸全是下属；公司集体加薪，人事部创造了每人加20元的最低记录，惨过不加。
    “她就是看人下菜的主！”汪勤咬着牙说。
    姚金金明白其中意思。顾小芸对其他部门的人客气，对下属却刻薄，时不时有“某某某你今天是不是把脑袋忘在家”之语。凡用得上的人，她笑脸相迎，反之不用说了。
    汪勤怕姚金金嫌她资历深，保证一连串，“放心。我到了你手下，绝对服从指挥。”
    姚金金给磨得头也大了。论勤快、论能干，汪勤确实比别人强，而且她进公司有两三年了，熟悉工作流程，文字处理、电脑应用都不弱。论外表，她还比自己漂亮；论学历，正儿八经中文系本科生，有什么道理姚金金不选汪勤？
    过了几天徐历问姚金金这桩事进展时，她把几份简历拿出来，“我想调人事部的汪勤。”
    汪勤？徐历依稀记得那女孩子口齿便给。他没马上点头，“选她做帮手，你要小心以后叫不动她做事。”
    秘书间的斗法，徐历冷眼旁观得多了，被文娅婷干掉的不是一个两个。最近姚金金一个人挑大梁，虽然她要做的工作多了点，却少了不必要的内耗。徐历觉得自己已经习惯目前的风平浪静，还是提醒姚金金一句吧，选帮手最重要的是服从，而不是聪明。
    姚金金很坦然，“谢谢你，徐总。不过我和她都是为公司做事，如果她做得比我好，我愿意做副手。”说完她又怕这话听上去不求上进，连忙补充一句，“但我相信，既然现在是我在选择她，将来我也绝对不会比她差。”大家都在进步，姚金金不怕自己被人比下去。
    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姚金金你够勇。徐历在人员调动单上签字，“你想好了就行。”
    姚金金拿着文件再去找顾小芸，后者皱眉，“我这里不能放人，金金，你何必选汪勤呢。我给你的人选里哪个比她差，你都看不上？”
    汪勤和自己的所作所为，绕过了她的直接上司顾小芸，姚金金理亏，只好赔笑，“顾主管你把人培养得好，好在只要有你在人事部把关，少了谁都行，你行行好，让汪勤来帮我吧。”
    顾小芸说，“行啊，老板字都签了，我哪有不放人的道理。等她交接完手头工作，人就给你。”
    姚金金松了口气。
    谁知大半个月过去了仍没动静，徐历问过两次，怎么还没看见人，姚金金只好再去问汪勤怎么回事。
    汪勤愁眉苦脸地说，“那个女人说，等她招到替我的人，才放我去你那。”
    姚金金心想不好，这样下去，早晚徐历会知道她们事先没和顾小芸谈好，事情要黄。她也想不出办法，只好对汪勤说，“你做她下属这么久，总有办法摆平她。”
    也不知道汪勤最终用了什么办法，总算让顾小芸松了口，她搬到五楼的那天，姚金金才放下心。
    姚金金想，果然做事不能太胆大妄为，不提别的，这阵子的提心吊胆也够呛。
    汪勤小道消息多。午休时分，她告诉姚金金，程正喜仍在失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