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渊天下

58 殃天一祭
    石岚从地图里抬起了头，再度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貌。
    放眼望去，这儿方圆数十里都是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说好的森林呢？
    破结界的咒术他已经反复施放了好几遍，愣是没有看见哪儿打开一个缺口可以让他进去。
    难不成是自己找错了？
    若不是因为鹿零，鹿灵族早已经被众人忘记，也难怪只寻得一份数百年前的地图。
    说起鹿零，无非才觐见了一次，怎么就打动主上给自己的族人晋封？
    晋封，不仅可以提升在灵族的地位，首领更是可以获得主上御赐的无忧丹。
    对于灵族来说，一颗便可以完善三魂七魄，免去魂魄残缺之苦。
    而若是常人吃了，更是脱离肉体束缚，灵力突飞猛进。
    即使放在五行渊，这也是难得的宝贝。
    近百年内，能让他石岚亲自出手的，唯有原祭司昕与晓所属的猫亚族。
    下次定要好好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石岚无奈摇头一笑，若是鹿零愿意告诉自己，倒真是自己见了鬼了！
    罢了，还是回去问问那些掌管文案的，有没有新的版本，下次再来吧。
    石岚在地上幻出一个法阵，刚想迈入其中却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好强的灵气，是谁？
    手势一变，隐去了自己的灵气与身形，石岚静立在原地，定睛看向不远处。
    这广阔的盐碱地不知从哪里涌来一股清泉，愣生生地在地面上凝出一人多高。
    下一瞬，空中凝聚起无数雾气将这人形水像包围，一阵恍惚之后，竟是从里面活生生走出一个人来，漆黑披肩的发丝将来人的身影掩藏得极好，竟是看不出轮廓。
    好可怕的功夫！
    能将所控灵体与自己的本体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即使是石岚本人，也做不到！
    依稀记得，晓与昕似乎都是其中好手，后来再也没有见过灵族里有类似人才。
    难道此人也是鹿灵族的么？
    果真是卧虎藏龙！倒是小看了鹿零的来头！
    正当他暗暗心惊的时候，那人捏起术式，在地上结起了一个法阵。
    寒风从法阵中心旋转而出，发丝蓦地被吹起。
    待看清来人的容貌，竟是怔得石岚说不出话来。
    她不过是个凡人，何时有了如此好的身手？！
    ——隐鹿居外——
    椘杰默默地怔在原地，好久都没有说话。
    “椘杰……”
    鹿九上前几步，拍了拍椘杰的肩膀。
    越是苦寒之地，所生毒物的药性便越是霸道。
    殃天草的特殊之处，便是初期没有任何征兆，但是一旦长久积累的毒素爆发，便是势如猛虎，只能听天由命。
    咳血，便是毒入骨髓的征兆。
    就看他血中凝结的黑色毒素，怕是生死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
    但即使她知道，又如何与他开口说呢？
    吱呀一声，隐鹿居的门被推开，芙蕖脸色苍白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着椘杰，她嘴角硬扯出一抹微笑，故作镇定地说。
    “椘杰哥哥，师兄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椘杰抬起头，眸子红得几乎就要滴出血来，怔得芙蕖忘了下一句说辞。
    “是谁干的？”
    沙哑着嗓子，椘杰的声音听上去尤为可怖。
    “什么？”
    “是谁对哥哥下的殃天草！”椘杰按住芙蕖的肩膀近乎癫狂地摇晃起来，“是谁！告诉我是谁！我定要让他灰飞烟灭！！”
    “椘杰你冷静点！”
    看着芙蕖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鹿九连忙上前解围，谁料竟被椘杰挥到一边。
    “椘杰哥哥……”
    “怎么会这样！”椘杰渐渐松开手中的力气，声音也渐渐低迷，到最后竟是像在喃喃自语，“先是凌儿，再是哥哥，为什么对这些我在乎的人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椘杰……”
    本就灵气消耗过大，再失去了肩膀上的支撑，芙蕖腿下一软，跌倒在地。
    其实，她内心早有了一个想法，直到刚刚，她才下定了决心。
    深呼吸，她抬头对着椘杰灿然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椘杰哥哥，师兄确实是中了殃天草的毒，但此毒并非无药可解。”
    鹿九和椘杰皆是一惊，一齐转头望向芙蕖。
    芙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轻快地说道。
    “本来我还为师兄担心，若是少了那味药引可怎么好……但看到椘杰哥哥，便是知道无碍了！”
    “是什么方子？”鹿九也是惊喜，“需要什么药引？”
    “木林的典籍里曾经记载过，殃天草的毒素，需要由同胞之人的鲜血为引，配以鸢尾、蒲草、默僧花这三种奇花锻炼而出的药汁才可引出体外……”
    “这么巧！”鹿九激动得连连拍打着椘杰的肩膀，“鹿迷林东南之处便是百花谷，这三种奇花那里都有！隐鹿居后面还贮藏了不少！”
    “可是真的？”
    椘杰盯着芙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怎么会，若是有此良方，为何会拖至现在？
    但芙蕖的眼神不躲不闪，定定地与自己对视。
    眼底的那份沉静与从容，竟是与自己相识的那个小姑娘大为不同。
    抬头甜甜一笑，对着椘杰回道。
    “那是自然！你失踪百年，根本无处可寻，现在便是天赐良机！若是来得及，今日便可施法！”
    “芙蕖妹子，之前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之前我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妹子见谅！”鹿九大大咧咧一笑，转头拍了拍椘杰，“椘杰，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放血！我现在就去拿药！那些花管够！”
    “那就麻烦鹿姐姐了。”芙蕖福了福身。
    鹿九见椘杰的哥哥有救了，心头的大石也终于放下了。
    她丝毫没有感觉出其中微妙的气氛，飞身去寻那些救命的花了。
    “芙蕖……”
    打断了椘杰的疑问，芙蕖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
    “椘杰哥哥，还要抓紧时间去救凌儿姐姐，不是吗？”
    在鹿九的帮助下，只用了一个时辰，东西就都准备齐全了。
    鹿九与椘杰原本想随着芙蕖一起进去，却被芙蕖挡在了门外。
    “法阵容不得分神，你们还是在门外等我吧。”
    “我不会打扰你的，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椘杰还想上前，却被芙蕖毅然决然地拦住了
    “椘杰哥哥，你是知道我的。”芙蕖抬头灿然一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怎么能集中心神？不会很长时间的，你们安心等着吧！”
    “椘杰你别添乱！”鹿九拽着他往后几步，“芙蕖妹子，我们就在外面等着，有事儿就叫我们！”
    “好！”
    合上门的一瞬间，两行清泪顺着芙蕖的脸颊无声留下。
    要告别这一切了，终究还是舍不得。
    殃天草的确无药可解，那个药方也是她胡诌出来的。
    但她确实有方法可以救椘柯。
    用她自己的命。
    当年，烈月虽然害死了芫榆，但却是真心疼惜这个天资聪颖的徒儿。
    在他传授的绝学中，有一种，唤作招魂。
    这种术式，以嫡亲之血为引，配上活人的三魂七魄为饵，便可以起到起死回生的功效。
    这次寻得椘杰，便也是天意。
    她原先确实不知道椘杰对凌儿的心意，直到那一天早晨。
    椘杰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不管不顾地冲入水轩的废墟，不知疲倦地翻找着凌儿的踪迹。
    直到后来，霜璇与她共同将他击昏，才勉强带着他回了木林。
    等他醒来，环视四周时那种怅然若失的表情，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原来，椘杰倾心于凌儿已久，而自己，不过是个旁观者。
    之后，他失去了踪迹，纵使她拼尽灵力，也感知不到他。
    寻寻觅觅了百年，如今能够重逢，芙蕖已经此生无憾。
    纵使他的外貌改变，纵使他加入灵族，他依旧是椘杰，那个她魂牵梦萦的男子。
    回想起椘杰身上交叠的伤疤，她就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若是当年自己能够救凌儿，他一定不会吃那么多苦。
    若是这些年自己足够警惕，根本就不会让椘柯中毒！
    说到底，还是自己无能！
    芙蕖握紧了手中的小玉瓶，凄然一笑。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来弥补这一切。
    单手结印，一个粉色的法阵张开，将她与昏迷中的椘柯包于其中。
    打开小玉瓶，将椘杰的鲜血滴入法阵，竟是从法阵深处翻腾出无数血红色的利爪，紧紧扣入了芙蕖的皮肉。
    咬牙忍着毁天灭地的苦楚，芙蕖拼力维持着法阵。
    随着源源不断的鲜血没入法阵，粉色的灵气冲天而起，将椘柯包围其中。
    一股黑气从他的胸口蒸腾而起，竟是凝成了一朵墨色的莲花。
    只要将这莲花毁去，师兄的性命便无虞了！
    芙蕖咬牙，双手结印，无数花瓣自她的指尖飞出，将那朵莲花击成了粉末。
    下一瞬，法阵里的利爪似疯了一般将她吞没。
    魂魄的剥离，让她一度觉得身体很空。
    当年，凌儿也是承受了这样的苦楚吧？
    曾几何时，她那么羡慕凌儿的勇气，可以一个人面对死亡。
    如今，轮到她时，倒也没有那么多的恐惧，反倒更多的是一分坦荡。
    不知椘杰哥哥，会不会记住那朵为他盛开的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