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第105章


苏颜挠了挠后脑勺,答:“我方才无事四处溜达,看到几个男神仙凑在一起好不热闹,走过去瞅了瞅,看到他们就是在斗这玩意儿……”说着将陶罐举到帝君面前,陶罐被一个挡板隔开,两只蟋蟀各据一方,此时好像正在闭目养神,只听苏颜兴冲冲地道,“这玩意儿天上没有,我好说歹说地央求他们借我也玩一会儿,后来又拿了爹爹送我的两颗珠子才换了来……”
话没有说完,就听帝君语调凉凉地发问:“不是说不准四处乱跑吗?”
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想起来,帝君曾经嘱咐她不许随便出紫微宫的门,非要出门的话也要同他打过招呼后才能出,她当时满口应承下来,其实根本没有走心,一转脸便将自己的承诺抛在了脑后,此时被师父一语点破,便有一些不好意思。
可是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心里却想,不就是出去逛一逛嘛,又没有走丢,师父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想到这里,就更加不在乎,再加上又被罐中秋虫“唧唧唧”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忙不迭地认了错之后,仍旧将话题扯回来,道:“师父师父,我们两个斗一斗吧,呶,这只赤色的归我,黑色的让给你。”
她方才看那两个男神仙斗,赤色蟋蟀赢了黑色的那只,便认定黑不如赤,也不在乎帝君同不同意,便擅自将这只赤色蟋蟀据为己有,说着也不等帝君应,便乐呵呵地去置办战场。
帝君只得无奈地看她一眼,然后闲闲召人来帮她拉桌子抬椅子。
一切安置妥当,帝君悠悠抬眼,道:“阿颜,既要斗,便赌些什么吧。”
苏颜没有想到这话竟然率先自帝君口中说了出来,立刻愣了一下,她原本还想自己是个俗人,而师父却有些不同,师父是阳春白雪,若是她先提出要赌,他老人家八成不会应,没有想到师父竟也有这样的兴致,忙道:“师父想赌什么?只要阿颜输得起,自然乐意奉陪。”
说着就往自己怀里摸,半晌,摸出一面精致的小铜镜,还有几枚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外加一方冰蚕手帕,再摸不出别的什么,便将这些悉数推到帝君面前,大方道:“阿颜只有这些东西,输了全是师父的。”又仰脸问,“师父拿什么做赌注?”
帝君将她的东西看一眼,淡淡道:“为师还从未输过,自然不需要押什么做赌注。”看到苏颜脸上换了一副不满的表情,又道,“若为师当真输了你,你想从为师这里拿什么,都可以。”
“让师父做些什么事也可以吗?”
“……自然可以。”
得了帝君的这一允诺,苏颜面上的不满立刻消了下去,嘟囔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便挽起袖子,目光炯炯地盯着罐中那只属于自己的赤金蟋蟀,默默念叨着虫儿虫儿你要争气。
不等她提议开始,又听帝君道:“不过,为师不要你这些东西。”
苏颜茫然地抬头:“哎?”想了想又委屈道,“师父难道看不上阿颜的这些东西?”
帝君摇头,望着她道:“你输了,为师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便好。”
苏颜直起腰,疑惑道:“什么事?”
帝君沉吟了一会儿,吐出这样一句话:“阿颜,你若输了,日后便什么都听为师的。”
这个赌注有些大,苏颜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转念又想,这场比赛她未必会输,如果她没有输,反而赢了他,那么她也可以提要求说让他日后什么都听她的,而且,以方才两只蟋蟀斗法时的英勇程度来看,她的那一只赢的可能性倒比较大。
为了不显出姑娘家的小家子气,便颇为豪气地道:“就这么定了!”
帝君轻轻勾起唇角,对苏颜道:“阿颜可愿意发个毒誓?”
苏颜顿时觉得自家师父有些不信任她,不满地看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发了个全家死光光的誓,发誓的同时在心里对自己的爹爹磕了三个响头,道了三声:“爹爹,女儿不孝。”
这斗蛐蛐许有些讲究,要用蒸熟后特制的日菣草或者马尾鬃引斗,让它们互相较量。
找不到日菣草,马尾鬃更不好寻,苏颜便在花园里随手拔了根狗尾巴草代替,看到师父他老人家一副随时可以开始的样子,便也不作询问,直接将陶罐中的挡板移开,用狗尾巴草轻触二者胡须,两只蟋蟀立刻有了反应。
苏颜一直目光炯炯地注意着战况,不时喊上两声为自己的虫子助威,帝君却只淡漠地看着,堪称“不作为”的榜样,大致是因为遇着这么个不热心的主人,那只黑蟋蟀的状态一直不佳。
几经交锋,败的连连退却,最后哀鸣一声,被咬断了一只大腿,得胜的那只则张翅长鸣,好不威风。
苏颜兴奋地指给帝君看:“师父快看,是我赢了!”面颊因激动而泛红。
帝君淡淡地瞟一眼陶罐中狼藉的战场,又看一眼少女兴奋的模样,淡淡道:“胜负未分,阿颜不必得意太早。”
苏颜在他面前晃了晃握着拳头的爪子,道:“师父的那一只都被揍成独腿大将军了,还是乖乖认输比较好。”
帝君语气仍旧淡淡的:“阿颜,你忘了吗,一般站到最后的,才会是胜者。”说着低下头,对罐中缩在一角的断腿蟋蟀道,“虫儿,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又道,“你难道要让本君输吗?”
苏颜刚想调侃一句“它能听懂才怪”,便看到那只断了腿的蟋蟀似乎抖了抖,下一刻,它已振翅鸣叫,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到一旁正志得意满的赤金蟋蟀身上,两只虫子扭成一团,一阵拼杀之后,竟是那只赤金蛐蛐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只一味地夹起翅膀沿罐壁奔逃。
苏颜看得目瞪口呆,最后终于因为看不下去自家蛐蛐狼狈逃窜的样子,而颤着手将挡板吊下,结束了这场残酷的战斗,哭丧着脸喊了句“师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帝君抬手拍拍她的脑袋,算作安慰,又问:“阿颜想吃什么,今日为师下厨。”
苏颜在心里默默垂泪道:“师父,你就算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也治愈不了我受伤的心。”当然,在晚上吃到清炖桂鱼这道菜时,苏颜又不无满足地想,有这样的人间美味可以吃,那么有没有人身自由又有什么关系呢?
帝君就是这个样子,成功地抓住了苏颜的胃,并且通过抓住她的胃,进而抓住了她的心。
第一百零五章 缘起缘灭
对于苏颜来说,这次贪玩的代价有些大,她因为那个赌约,失去了全部自由,彻彻底底地成了帝君的人。
自那次斗促织斗输以后,帝君便只允许她在他看得到的范围活动,时间短一些还不算什么,日子久了,对她这样性子的姑娘来说,难免憋屈,然而同帝君在一起,她又隐隐觉得很安心,再加上能吃到帝君亲手做的美味,便安分守己的连自己都有些吃惊。
一日午后,闲来也无事,便携了笔墨纸砚,在花园里择了个风景佳处,看帝君作画。
桃花树下,青玉案旁,青年男子紫袍加身,浑身好似镀着一层清冷色泽,修长手指提笔汲墨,长发落一缕在手边亦如墨,有微细的墨香沾染。
苏颜立在帝君身畔看他闲闲地画图,只见他几笔勾出一个轮廓来,看样子好似在画人,好似还是个女人,苏颜向来在书画这些雅事上没有耐心,只看了一会儿便执了小扇去扑蝴蝶,扑蝴蝶也无聊,就又踱回帝君身畔看他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花下二人对影成双,时间静默似画。
苏颜垂头看了一会儿,咦了一声,张口问道:“师父,你画的这张脸好生熟悉……”又细看了一眼,终于看明白,“这不是我吗?”又凑得近一些,赞道,“师父画的可真好看,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帝君搁下笔,抬头淡淡道:“阿颜本就生的好看,落入画中自然也好看。”
这句话若是唤作别的什么人来说,苏颜一定要将他当做“登徒子”来鄙视一番,可是经由帝君之口说出来,又总觉得这话里完全没有轻佻的味道。
帝君这个人一向正经,偶尔蜜语甜言说出来,总惹得人心动得厉害,苏颜虽然迟钝,却也红了脸。
像是为了掩饰尴尬,这般道:“这副画里师父只画了我一人,旁边空着显得多寂寞啊,若是在旁边添个师父就好了……”说着夺过帝君手里的笔,三下五除二添了个人的轮廓来。
帝君静静看着她作画,不置一语。
说起来,苏颜这姑娘琴棋书虽然都不济,画画却是有天赋的,原以为这副画会就此被她毁掉,谁料她信笔一画,虽不至于令人惊艳,却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寒碜。
帝君心道,还算看得过去。
只是,在画出一个青年英挺的轮廓出来之后,却没有往里面填眼睛鼻子,五官全都空在那里,白袍少女踌躇了一会儿,有一些伤感地放下笔,对紫袍青年道:“这样一画,倒是忽然意识到,师父是个什么样子,我好似一直都看不大清。”目光落到他脸上,有一些虚无。
又迷茫道:“可是怎么会看不清呢……”
刚把笔放下,手还未收回,就被一只微凉的手稳稳抓住,略微颤了颤,便被那只手拉着,往前送去。
帝君就那样将她的手握着,拉到自己面前来。
苏颜的心刚刚因为帝君的这一举动而提起来,就听到他如同清浅细流的声音:“阿颜不是看不清为师吗?”将她的手放到脸上,轻轻道,“为师便是长这个样子。”
心略略提着,意识到自家师父的意图,心中其实大大犹豫了一阵子,可察觉到自家师父是认真的,便鼓起勇气摸上他的脸。
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嘴巴。
凝神屏息,一点一点通过手来感知他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自醒来那天开始,心中总有一种漂浮不定之感,好似坐在一叶扁舟之上,四周有浓浓的雾气环绕,只闻水声,不见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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