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第113章


只见被问话的少年仙人眼角一抽,终于噗了一声,笑倒在桌上,而刚刚在先生的指示下要在苏颜身边的空位坐下的司尘,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抖了抖身子,继而将狭长凌厉的眸子转向说这话的小姑娘。
其实,他自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这个小姑娘,旁人都在认真地听他说话,时不时对他表示各种好奇,她却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地嗑自己的瓜子,仿若无人,她竟这般不将他放在心上?正气恼这一点,又听到她说自己是天鸡族,不由得更加不爽,可是正面对上那一张脸,憋一肚子话要驳她,却蓦地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起来。
抱着一包瓜子的小姑娘发黑如浓墨,在头顶两边各扎一个髻,没有刘海,露着光洁的额头,眼睛大而黑,犹如一汪黑色的水域,无知无觉间便试图蛊惑人心。
心一紧,目光不由得跌落到她怀中,却再不敢看那双眼睛,过了一会儿,却看到她的手死死护住怀中瓜子,一个稚嫩的声音自她口中发出:“你总看我的瓜子做什么?”又道,“你莫不是也想吃?”护得更紧一些接着道,“这是我的,我并不想让给你。”
司尘眼角一抽,压着声音道:“谁要吃你瓜子!”随后将身子塞进她身畔的空桌子,阴森森道,“丸子头,日后将你的嘴放干净一些,谁是天鸡族司晨?本少爷是天狼族的少君,岂容你个黄毛丫头侮辱!”
苏颜将他的威胁消化一阵,然后望了一眼怀中瓜子,似乎是在心中做了什么衡量,终于将纸包轻轻推到他面前,道:“你早说你非吃不可嘛,这点小事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今日我的分你一半,日后你的也要分我一半,你觉得可公平?”
司尘不可思议地望着身畔那个扎着丸子头的小丫头,看到她表情十二万分的认真,突然浑身发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充满“权威”的发言,如今显得多么无力啊……
因为这丫头,压根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愣头青。
“司晨,你倒是说话呀……”
“……”
“苏颜,你与司尘给我出去罚站,竟然学堂之上偷吃瓜子,成何体统!”
“遭了,被先生发现了,都怪你,司晨。”
自那之后,苏颜与司尘便正式结下了梁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逸解惑(1)
俗话说的好,梁子易结不易解,纵使一方始终没有什么干劲,日子久了,却也挨不过另一方胡搅蛮缠,最后只得舍命陪君子。
没有干劲的一方自然是苏颜,胡搅蛮缠的一方则是司尘了。当时,托了司尘的洪福,苏颜的学塾生活无比充实,充实地就连做梦,都出于一种随时可以跳起来躲避暗算的兴奋状态。
其实她也不甚明白,为何这天狼族的少爷会对她这样一个看上去天然无害的小丫头事事刁难,时时针锋相对,每每都要争个高低。
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有个好胜心其实也无可厚非,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赢了她他难道觉得很光彩不成?在“我扔出的石子比你的多打了几个水漂”这样的事情上赢了她很光彩吗?
还有,他至于整日哼着小曲鄙夷她的丸子头吗,谁叫她有个只会扎丸子头的爹爹呢,他嘲笑也该去嘲笑爹爹的手艺,干嘛针对她呢?
苏颜百思不得其解,只当是司尘中了邪,中了邪的人办一些中了邪的事,倒是挺合适,这样一想,心里便舒服许多。
再加上她的忍功了得,司尘得罪她的那些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忍不得的,忍字头上一把刀,忍的多了,便也觉得那悬在头顶的刀无甚值当顾虑的,忍得久了,对于那些寻常人忍不得的事,倒也能忍的来。
苏颜一度觉得自己很有大丈夫风范,心想自己若是托生个男子,将来说不定能建个功立个业,可惜了此生注定是个小女子,又是个性情颇为甘于现状的小女子,读书也不上心,便也并未生出“巾帼不让须眉”的志向,更没能如愿生出仙家儿女云淡风轻的向往,说到底,她都是个喜欢热闹的仙,平日里最常生的梦,便是哪一日下了界去,去看一看那芸芸众生,去瞧一瞧那红尘万丈。
可惜了可惜,天君一条简短的敕命,便注定了所有仙人都有下凡尘历练的机会,唯独她此生都无——谁让她是个祸害来着。
司尘不知从哪里知道她的志向,果真对她表现出了无上的鄙夷——这是自然而然的,他似乎瞧不上她的一切,瞧不上她的长相,说她瘦瘦小小,发育不良,瞧不上她的声音,说她说话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听了就心烦,还瞧不上她种在学塾后院的那些花花草草,说它们不开花时病恹恹的,开了花又俗气的很,污了他金贵的眼。
苏颜有一日忍不住问他:“你既然如此讨厌我,怎么不离我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更好?”
司尘被这个问题问得噎了噎,似乎是为自己没有想到这个主意而感到了羞愧,脸微微泛红,看到苏颜探寻的目光,更是恼羞成怒:“我是讨厌你,你难道不讨厌我吗?”
苏颜点点头,道:“嗯,我自然也讨厌你。”
“你……你竟敢……”
“只许你讨厌我,我不能讨厌你吗?”
司尘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却随即恢复了镇定,阴沉道:“这不就结了,既然你讨厌我,看到我自然要心烦,为了让你无时无刻不心烦,我便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晃悠……”说着凑到她耳边,低低道,“谁叫我讨厌你呢,阿颜。”
听了少年的话,叫做苏颜的小姑娘不由感到一阵恶寒,打了个寒噤,退后好几步,然后看到少年得逞一般,颇为快意地扬长而去,走一半不忘将挡路的石子踢上一脚,只听咕噜噜几声,石子滚入一旁池塘,发出轻微的落水声。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扭曲了……”苏颜终于扯一扯嘴角,做了这样的总结。
其实她并不晓得,少年在转身时就后了悔,刚刚明明没有打算说那些狠话的,可怎么就没有控制住呢,转念又想到这丫头竟然毫不犹豫就说她也讨厌他,便恨得牙痒痒,只有他可以讨厌她,她怎么可以讨厌他呢?而且他明明,明明……
明明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呢。
关于司尘喜欢苏颜的传言在学塾里肆虐开来,已是好几个月后,不知是某个神经敏锐者嗅出了他二人之间的奸情,还是某个喜欢八卦趣闻者本着可嘉的八卦精神散布了小道消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阵空穴吹来的风迅速吹入少年仙人们那少年少女心尚未泯灭的心底。
至于如何得出司尘这小子绝对看上苏颜那丫头了这个结论的,少年仙人们这般总结——毕竟司尘那小子平日里高傲的很,看人都用不上正眼,一张俊脸上除了轻蔑以外少有别的表情,与人说话也少有上篇大论的,可是对苏颜却不一样呢。虽然仍是一副欠抽的傲慢模样,可是至少眼里是带着笑意的——虽然也有可能是错觉——说起话来表情不也生动许多吗?
除了这些凭空揣测外,有人还曾看到过这样一幕。
教书先生文华星君喜欢荷香,天权宫内便四处皆有荷塘,当时他们上课的地方位于整座宫室的最里端,一出门便是一座荷塘,塘上架一座桥,桥的设计有一些小家子气,并肩只可走下两人,体型稍胖一些,怕是都无法并肩而行,因此若有人于此处迎面撞上,必须有一方稍往旁边让一让才可不碰到对方衣襟而顺利通行。
那一日,便有人看到苏颜和司尘这对冤家在这座桥上不期而遇。
其实,过桥并不难,尤其是在两人都是瘦小的少年的情况下,可是如今偏偏有一方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这就有些难办。
丸子头的姑娘一看到玄袍的少年迎面而来,便极为自然地让出一侧来给他通行,心道自己不愧是个极具谦让精神的好姑娘,谁料对方偏不领情,眉毛一挑,来了一句:“过不去。”
苏颜忍住不满,抬脚再往旁边让一让,桥下水光荡漾,几只锦鲤自荷叶下浮出水面,似在好奇窥探。
少年提高一个声调,仍旧道:“还是过不去。”
苏颜再忍,眼角却不经意抽了抽,再给他让路,她可要让到水里了,于是抬眸道:“司尘,其实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胖的,你努力努力还是可以过得去的。”又补道,“要不你缩一缩,将身上肥肉缩回去试试?”
只见少年的面色蓦地一沉,瞬间变得难看极了,苏颜叹了句,此人变脸还是那么快,真叫人叹为观止。
正啧啧不止,就听到少年恶狠狠道:“都说了过不去,你是聋了还是傻了,还不退回去,给我让路!”语气很是理所应当。
让她退回去,苏颜自然不大乐意,然而斟酌了一阵,终是让步道:“哦。”说着便真的转了身,往后退去。
忍字头上一把刀,我接着忍。
谁料刚退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少年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地追过来:“喂,丸子头,叫你退你还真退,你到底有没有骨气啊,你个软骨头!”
苏颜顿住脚步,回头盯着他,眼里有不满,却收敛着,道:“我爹爹说了,骨气这东西是要分场合的。正常情况下自然该有骨气,可是特殊情况,却要掂量掂量。”
她这个特殊情况,自然是指当前情况。
司尘琢磨不透,忍不住问:“什么特殊情况?”
苏颜扯个笑给他,认真道:“自然是对方不讲理的情况。”
司尘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旁人这般评价,尤其这个旁人还是他心仪的姑娘,当即就不乐意了,恶声道:“我哪里不讲理了?你给我说清楚!”
苏颜道:“你哪里讲理了?如果你说得清楚,那我也说的清楚。”
司尘又被噎一口,立马彻彻底底地变了脸色:“哼,伶牙俐齿的丫头最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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