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第135章


白逸略微理了理头绪,向他道出一件关于苏颜的陈年秘事来,那件事就连苏颜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她刚刚出生,自然也无从知道。
她只知自己是仙妖结合生下的孩子,自然一般是仙,一半是妖,可是她并不大明白自己同那些仙人有什么不同,她修习仙术虽然比起旁人吃力了些,却也没有因为自己半仙的身子而受旁的苦,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体内有水乳【和谐】交融却又互相排斥的两部分,三千多年来,她就像一个正常的仙人一样成长。
直到去玉清境随师尊他老人家修习道法,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原来自己果真是不同的。
师尊告诉她,她体内的灵根原本有二,仙妖各据一半,在受锁仙塔火刑前,紫微帝君抽去了她的仙根,因此她之所以能够在火刑中保持形神不灭,其实还得益于体内的妖根。
可是她属于妖的那一部分却在火莲圣境的业火里被焚烧殆尽,师尊以玉清池水为她重塑仙身之后,她已是完全的仙人。
当时的她听了师尊的这番话,一半因为自己终于不再是半仙而安下心来,一半又因为失去了自己父君的一部分而有些失落,可是失落归失落,却并没有将此事怎么放在心上——她是仙是妖其实无甚重要,她只是她自己。
可是她却并没有意识到,师尊对她说这番话时,却刻意隐瞒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她的体内其实还有另外一部分,那是一股奇怪而飘渺的灵动,非正亦非邪,非仙亦非妖,就仿佛天地之初它便存在了一般,不会陨灭,不会消亡,直到找到新的宿主,师尊借着自身法力探寻,在探得那股灵气究竟是什么之后,不由得为之一颤。
那是一滴血,也是创世神遗留下的最后一抹意识,而苏颜就像是一个容器,为了封印它而存在。
是了,怪不得初在锁仙塔中见到她时,于火焰之中,她于意识模糊之际灵根仍旧在不断幻化,仔细看过去,隐隐能够看出那是一朵莲花的形状。
这世上除了百日莲,不会再有旁的,而百日莲的精气,为何出现在一个小姑娘的体内,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件事还要从苏颜诞生那日说起。
她的生母名唤半香,是天君最小的女儿,按排行,要被天上一众仙人唤一声七殿下,想来苏颜的性子大部分也遗传自这位七殿下吧,母女二人在个性上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
这位七殿下自小也不喜束缚,再加上时常同司命星君厮混,看多了凡人的命格,便贪恋上了凡尘风景,在某次下界之际,结识了那个美得倾城的妖王。
这世上无人知晓妖王名号,只在捉拿二人去诛仙台受刑时,听到半香唤过他一声“阿浅”,想来,那个“浅”怕是他名字里的一个字了,又思及他们二人将自己女儿取名做“苏颜”,那么他的全名,应该便是苏浅,然而这一点却无从佐证。
总而言之,半香和苏浅不惧天劫,就算违背天道也要在一起,天君本来奈何不得,却在他们之间得了女儿之后,寻到了将他们拆开的契机。
其实在他们之前,并非没有仙妖结合的例子,只不过那些违逆天道的神仙妖精,大多数都在天劫下灰飞烟灭,自然提不上生育子女,可是半香同苏浅一个仙术卓绝,一个妖法高超,要挨过循环往复的天劫,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当初天君费尽心思想要将他们分开,也不过是出于为父之心,不愿意爱女丧命天罚之下,当年做父亲的天君,恨不得将苏浅找出来抽筋剥皮,可是看到他们二人相携相持的感情,于心仍旧是个不忍,也只能狠下一颗心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直到有一日,半香满面憔悴地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到他的面前,求他无论如何保住这个孩子,而她,宁愿接受天界任何刑罚。
她放弃了此前就算同他来个父女决裂也要守护的爱情,只为了那个一出生便只有一口气的女娃。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又陷雾中(4)
“父君,求父君救这孩子……”半香跪在天君面前,声容俱悲。
“这孩子体内妖力与仙力相斥,两股力道互相压制,每隔一个时辰压倒的那一方便在体内暴走一次,如今女儿以自身仙元将两股力道封了才能吊着一口气,可是再这般下去,迟早会酿成恶果……”
哽咽着将情况讲明,语气近乎哀求。
“父君是天界至尊,定有主意救阿颜的性命,只要父君肯救阿颜,半香甘愿接受天罚,生生世世入轮回受苦,再不踏足仙界半步。”
“求父君开恩!”
说起来,半香虽然是天君最小的女儿,力量却丝毫不弱,再加上这位殿下打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天赋又是极好的,在同她一同长大的一众女仙里,甚少可以找出能与之匹敌者,最重要的一点在于,除了众花神以外,她是这天地间唯一能通草木之灵的女神,因此可能无意间便被身边的仙人们高看几分,大约自小便与众不同,对于仙界七殿下半香来说,遇事低头的情况,比起旁人来,就要少许多。
天君这个做父亲的,其实甚少见自家姑娘那般手足无措的模样,想必是真的走投无路。
可是在这九重天的云霄宝殿上,就算底下跪的是自己的骨肉至亲,又岂容得下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半香,你私下凡尘,同妖人私通,生下这么个孽儿,还有什么脸面求天界相助!
天君早为她的背叛寒透了心,那日自然是大发了一顿雷霆,怒声如雷,震得九重大殿上无一人敢吱声,就连向来维护半香的司命星君,都一言不发地杵在那里,略垂着眼皮,表情隐在暗影里。
而半香对于天君盛怒的回应,却只有重复不断地求着他救那个女婴,好似除此以外她什么也不在意,除了哀求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好似自己早剩了个空壳子,只有看着怀中婴孩时,眉目间全是痛惜和慈爱。
天君命人将她锁了,押去天牢关着,她都如若未闻,目光里半数都是呆滞,连反抗好似也忘了,直到天兵过来抢她手中的婴孩,她才终于多出了一些情绪,紧紧护住怀中女婴,眉目含怒,一时之间浑身都是戾气,竟将一众天兵震得不敢再近,可是那副光景,教人看了甚是揪心。
天君却一拍桌案,怒道:“半香,受天罚原本便是你咎由自取,孤念你年幼无知,又肯主动同那妖人分开,前来孤面前领罚,才愿对你网开一面,留你仙籍,可是你怀中这孽儿,却是万不可留!”
谁料半香扯出个苍凉的笑,开口道:“父君,女儿唤您一声父君,可从未想过要求父君念及骨肉亲情饶恕女儿……”她的神色凄凉,眼睛里一片荒芜,“女儿也并未说过要同他分开,无论发生什么,女儿总是要同他在一处的。”明明说了便会陷入更绝望的状况,她口中的话却没有丝毫迟疑,“我来这里,不过是来求父君救我的孩子一命,既然父君不肯救,我另求旁人便是,没有人可以夺走我同他的孩子。”
“半香,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天君忍着盛怒,额上青筋暴起。
“父君也是为人夫,为人父的,又岂有不知女儿在说什么的道理?”半香轻轻垂下眸子,望着怀中女婴的睡颜,将脸轻轻贴上那张小脸,感受那张小脸上随时都会消失的温度,那时的她放松的好似对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浑然不介意一般。
“真是岂有此理!”天君终于将面前的桌案一掌拍断。
身畔的天官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高喊:“求天君息怒!”
堂下的众仙也都纷纷跪了,一时之间“请天君息怒”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碎嘴的仙伏在那里还不忘同临近的仙友以腹语交流心得:“哎呀呀,平日里同七殿下关系最好的二殿下此时若在,怕是还能劝上一劝,可惜二殿下近日来去北海领兵,无暇分身,就算此时得了消息分身过来,也需两个时辰,只怕来不及……”
对方也送了个眼神过去,暗中道:“说的是啊,可是说起来同七殿下关系好的……司命星君不也算一个,怎么今日一言不发,像个哑巴?”
另一个接道:“那也得看司命星君说了有没有用啊,只怕求了情反而引火上身,不值当,不值当的很。”
方才那个沉吟了一会儿应道:“是挺犯不着的。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瞧瞧,如今咱七殿下单枪匹马抱了个娃娃闯上天来,她那个死都不远分开的夫君却是在何处?”
不等这二仙交流完心得,就听到天君怒道:“还不快将这不孝女给孤绑了,还要孤亲自押她去天牢不成?!”
虽然得了天君命令,那堂下跪的怎么说也是天界的公主,昔日的风光依稀还在,一想到天君今日处在气头上,明日气说不准便消了,一众天将便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踟蹰归踟蹰,终究不敢违抗圣意,互相对视几眼之后,还是迟迟疑疑地带了兵刃走上前去。
谁料那方才还无比乖顺又加神态萎顿的女子,此刻却缓缓站起,抖落一身的冷清,用凛烈的杀气为自己装备一新,眼神像是利剑,射向围上来的天将,撞上那满是杀气的眼神,众天将的心里皆是一哆嗦。
谁都知道这位七殿下法力甚强,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已打遍天下无敌手,若是同她战起来,谁都没有胜算,只是他们全都想着她从前的风光,倒是都忘了如今的她仙元不在体内,法力怕是连原先的一成都不到。
“我时间不多,便不在这里耗了,烦请诸位让个路……”
半香说着,抱起女婴便往殿外走,一时之间倒也无人敢拦,直到天君威严的声音再一次命令将她拿下,才有人扑将上去,而半香霎时化作一道红光,朝殿外疾飞而去,虽然心知自己此时的仙力支撑不久,还是做好了追兵立刻便至的心理准备,逃出云霄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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