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第134章


苏颜垂下眸子,道:“这就是了,既然如此,师父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埋着头道,“他以为他牺牲掉自己保护我,我会便很感激他吗?”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出她的语气里带一些赌气的成分,“他难道不知道他若有个好歹,我会恨他一辈子。说不定,我还会跟舒玄跑掉。”吸了吸鼻子,道,“那也好过因为我害了他。”
白逸垂目望了望她放在桌案上因说了违心话而颤抖着的双手,收回目光,幽幽地反问她:“就算你知道舒玄会抹去你关于苏颜的所有记忆,唤醒你体内的另一部分,你也愿意同他走吗?”说完之后叹口气,抄起衣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说,“你家师父会将你带到这里,便是为了不让舒玄找到你,他只想送你回归正常的轨道,而不是舒玄的身边。”说着抬眼看她,眼神清明,“你仔细想一想,真的愿意同舒玄在一起吗?”
对面的姑娘沉默了许久,终究是骗不了自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愿同师父在一起。”说完之后又像是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白逸,你老实回答我,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就算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对事态的把握,也超乎想象。
白逸慢悠悠饮了一口茶,不避讳地答:“这自然要问你家师父,若非他拖了本君入梦,本君此时应该在花缘宫饮茶赏花……”似乎为了活跃自方才开始便有些压抑的气氛,换上抱怨的语调,“都道紫微帝君最爱清闲,却不知他扰起旁人的清闲来,倒也是丝毫不客气。”
苏颜为此话惊了半晌,终于结结巴巴确认道:“你同师父一同入的回雪阵?”
白逸点头:“不错。”
苏颜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怪不得白逸一开始就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原来早有计划。
沉默了一会儿。
“事到如今,本君长话短说。”白逸忽然敛了神色,肃杀之气尽显,“小白,本君在这里的唯一理由便是将你带回去,如今紫微帝君托本君取的东西已到手,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他说完这话,便等在那里,面前的姑娘神色变化不定,依旧是苍白的脸,乌黑的发,浓墨的眸子里有一些悲伤,在那些负面情绪的底部又沉着一些倔强和决绝,薄唇轻抿着,终于开口,带出个问题:“我们走了,我师父呢,我要去哪里找他?”
白逸目光扫到她手边的白色瓷瓶,对她轻声道:“找不到他,不如忘了他,他当年能够做到的,你同样做的到。”望着面前那张渐趋苍白的美丽的脸,无甚情绪地道,“要忘记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他们在一起很好很好,却偏偏不能在一起,既然注定了不能在一起,又为何偏偏让他们遇上?遇上了,再将他们分开,然后云淡风轻地冲他们笑一笑,这就是命运。
“我不要……”白袍的姑娘留下这样一句话,缓缓站起身子,谁都想将她同帝君分开,她却偏偏不遂他们的意。
琉璃殿内的宫灯在地上投下彷徨的影子,她便踏着那些影子缓缓往外走,白逸微蹙起眉头,目送着那个有些冷清的背影。
只见她身形微晃,步伐也有些虚浮,口中喃喃自语:“我要留在师父身边,我要同师父在一起。师父……”
白逸终究没有追上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又陷雾中(3)
目送苏颜跑出去许久,白逸才听到一个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地问他:“你何苦向她解释那么多,直接带她回去不是更省事吗?”又道,“她信你不疑,哄她一下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白逸似乎早知会有此问,轻敛眉目,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何不直接哄了她喝下绝情水?”也不去瞧那正抱臂靠在一旁的红发男子,接着道,“她对你应该也谈不上防备。”
男子面色微僵,道了声:“你做不出的事,我哪做的出……”
白逸忽略他的尴尬,淡淡道:“这就是了。”说着弯起眼睛,似乎刚刚意识到同自己对话的人是谁,收起刚才随意的语调,这般道,“司尘上君来的正好,长夜孤寂,独酌更添寂寞,若是上君不介意,便陪本君小酌几杯吧。”
说这话时才抬眼看向司尘,只见司尘眉间有一抹忧色划过,面上又隐约现出一抹恍惚,只见他幽幽叹了一口气之后,才缓步走到桌畔坐下,也不开口,直接接过白逸随手化出的酒盏,将其中清酒一饮而尽。
白逸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自己也无言地饮尽了杯中酒。
二仙默默对饮了三杯之后,才听得司尘有些失落地开口:“……她万万想不到吧,那另外一朵百日莲的精魂,竟附在自己身上。”将酒壶捞到手上,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眸色渐渐向夜色深沉处沉下去,“这件事,‘那位上仙’是自何时开始知道的?”
白逸知他口中所言“那位上仙”指的是紫微帝君,可遇着这个问题却含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口中却道:“本君只知,百日劫是紫微帝君的劫,他若是聪明,就该远远避开。”又道,“可是本君与他相交甚久,还从未见过他将一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对他来说,劫来了便挡,如是而已。”
他说到这里,目光里一派渺茫,司尘看向他,发现面前的玄袍神君一副思及往事的神态。
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有一些无奈:“当年的百日劫来势凶猛,天地都为之动荡了好几分,他这位正牌的当事者却是一副身外人的模样,就连那个唤作晚春的小仙在莲开之时冲散了形神,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顿了顿,幽幽道,“说他冷情,其实也并没有冤枉他。”
司尘蹙着眉头听到这里,语气里带出一些凉意:“像他那样的上仙,高高在上惯了,脾性自然寒凉一些。”
这话乍听下去好似是要为帝君开解,实际上却暗含了讥讽,司尘因为私怨对帝君印象不好,这也无可厚非,只是这醋意搁了许久,首次当着旁人的面发泄出来,却只惹来了自己尴尬,面颊不由得微醺。
白逸也不驳他的话,继续说下去:“你说的倒也没错。不过你年纪轻,也不怎么同他打交道,自然不知他性子,”慢悠悠道了句,“他不在乎的,自然动摇不了他。”
司尘为这话一震,握了握手掌,道:“那他在乎的呢?”
白逸没有回答他的话,好似这是个不言自明的问题,司尘也觉得自己问了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兀自沉默下去。
其实若说他因男女情事恼恨紫微帝君,仔细想想,却没有恼他的道理。
他同苏颜的缘分早就断了,若不是他当年爱面子,没有向她早早表明心意,他同她说不定也不会有今日的遗憾。
可是他有时也会忍不住想,就算他们果真在一起了,在她见到紫微帝君的时候,还是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除非他有把握让他们一生都不得相见。当然,如若他真的同她在一起,铁定不会让旁人觊觎她,可是往往并没有如果。前一种如果没有,后一种如果也不存在,有的只是既定的事实。
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有主意可想,却并没有一种主意可以告诉他,当自己爱的人爱上了旁人,他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他仍旧模模糊糊地记得,当年他的父君知道他心意之后这样问过:“这天底下那么多姑娘,你为何偏偏喜欢她?”又问他,“那姑娘性子如此野,又是个半妖,哪里配的上你?”
他为了自家父君看不上她而同他大吵了一架,心里道,她也有安静美好的时候,也有性子乖顺的时候,可是比起安静乖顺的她,他却更喜欢看她跌跌撞撞的样子,喜欢她为一些无聊的事耗神费心,还喜欢她将事情弄得一团糟,那些旁人觉得不好的部分,他却觉得很美好,想起来都能弯起嘴角笑。
后来,有厮混在一起的朋友趁他酒醉套出他这样的表白后,这般为难他:“照你那样的说法,这世上有太多像她那样的姑娘,认真而迷糊,无聊又充盈,跌跌撞撞却又勇往直前,就像你的她一般,她们除去那些不好的部分同样都很好,而那些好的部分你又如何假装看不到?”
他记得自己想也没有想就回答:“她们都很好很好,可是我偏偏不喜欢。”然后反问对方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呢,并不是没有主意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他能够爱上旁人,便再没有什么好抱憾的。这世上什么都不多唯独人多,除了她以外更是有许许多多的姑娘,她们都很好很好,可是他偏偏不喜欢。
而如若那位帝君也是这样爱着她,他又怎好对他有任何怨言。
回神过来,心里已不知不觉释然了许多,可是心中的忧虑却愈加深沉,忍不住打破了沉默,道:“白逸上仙,敢问这百日劫如何化解?”蹙了蹙眉,又问道,“难道苏颜尚在,他……便不会醒吗?若果真如此,又是什么道理?”
白逸明白他的疑虑何在,他也曾琢磨过,若苏颜果真是紫微帝君的劫,何以此前一直相安无事,怎么遇上了个回雪阵,便一切好似破冰溶解般,而所谓天劫也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了呢?
其中牵扯复杂,饶是白逸这般头脑灵活的人,也思虑良久,理清头绪之后,更是不能以一句言明。
这件事本不该他多言,可是看着司尘忧心忡忡的脸,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若苏颜没有遇到回雪阵,她便永远是苏颜,就也没有成为紫微帝君的劫这一说。”他的声音虚浮,如同一抹抓不住的烟,却牢牢抓住司尘的心。
“回雪阵之后,她身上的封印被舒玄解开,几万年前中止的一切,自然开始重新运转。”
司尘听不大明白,不由得出声询问:“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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