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主义魔法师

第十集(星·王者之章——牧马天下)


第一章红秋凉如水,罡风正急,东都肃杀,残阳似血。
    圣伦历一九○○年十一月六日黄昏,阿鲁顿军向东加蒙特北城门发起第四次冲击,给予帝国守军的北部防线施加了异常沉重的压力——
    这次敌军出动了超过十五万大军参与攻城之战,声势极其浩大,似乎是志在必得。
    居高临下的德林克看着像狂潮般漫涌上来的阿鲁顿军,苍白的脸上不现任何惊容,只是轻轻骂了句:“疯子!如果仰仗数量和死亡就可以取胜的话,那么战争就太没意思了!”
    然后左手一举,檀口中娇唤一声:“发射!”
    集中在北城门的二十多门魔法大炮便轰然齐发。
    硕大的魔法炮弹带着熊熊烈火,声势吓人地投落到敌军阵中,将远处的阿鲁顿军炸得一片血肉横飞——
    但见硝烟尽处,由魔法炮弹制造的大坑里,无数敌军士兵烧焦的断肢残臂散落四周,许多士兵尚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已骤然奔向死亡。
    冲在前面的阿鲁顿士兵终于懂得害怕了,但在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主帅严令下,却不敢后退,只得怀着死亡的觉悟和恐惧,奋不顾身地继续向前冲!
    因为他们的主帅在攻城前已立下军令——凡临阵怯懦退缩或当逃兵者斩,并诛连亲属。
    “十数万将兵唱着挽歌前仆后继地迎接死神,何其壮哉!不是本小姐要杀你们的,而是你们的主帅驱逐你们走向死亡罢了……”
    在德林克平淡而空洞的叹息声中却无实质的怜悯之情,在她悠长的生命里,早已对生死离别的人生百态处之漠然,她虽鄙视无意义的杀戮,但面对屠宰生命,也绝不手软。
    但见她再次抬起纤纤玉臂,跟随月神之裔黛旖丝·伊莎贝儿一起投到亚历麾下的二千弓箭手,和加莎琉璃的精灵族战士,便立即以娴熟的箭技向下发射一轮急风骤雨般的劲矢,帝国士兵也纷纷投下滚木和石块。
    在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无数的敌军士兵被射成刺猬,一些冲到城下,或架着云梯或沿着尸体累积而成的小山向上攀爬的士兵,被巨石和滚木不断击落,有些被巨石当头砸得脑袋稀巴烂——被砸碎的攻城器械和着敌兵的血肉,混杂在一起,令人怵目惊心……
    终于有一部分阿鲁顿士兵攀上城头,眼看就要抢占城楼过道,但这对敌军士兵而言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不过是从血火沙场走进更可怕的修罗炼狱罢了!
    却见德林克不急不慢地命令吸血鬼部队化身为蝙蝠,利用锐利如刀的蝠翼割断敌军的头颅,就算可以幸运逃过吸血鬼的魔爪,却也闯不过帝国守城士兵严阵以待的大刀……
    一具具失去脑袋、颈部大动脉兀自鲜血狂喷的敌兵尸体,便从城楼上抛落,或砸中下面的士兵,或直接摔到地面,变成血肉模糊一片……
    在魔法大炮、箭雨乱石的冲击下,阿鲁顿的攻城部队已是乱象横生,陷入了一片狂乱的局面,再难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而薇薇安与她的魔法师团五十名魔法师,也在此时投入了战斗——
    炽热的火球与流星火雨纷纷掷落,将阿鲁顿部队打得七零八落,进一步加速了敌军的溃亡……当德林克再度调集魔法大炮与弓箭手发起新一轮的攻击时,敌军已是溃不成军。
    天色忽变,满天晚霞突然消失无踪,天空被一片黑云所笼罩,彷佛连上天也忧伤地掩起了脸,不忍再亲睹人类这幕自相残杀的惨烈场面。
    德林克抬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忽然感到脸上一凉,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滴红色的水滴,不由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口中却在喃喃自语:“下雨了,血雨呀……天空也在哭泣呢……”
    这时,下起了一场骤雨,而在敌军后方却同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点——敌军主帅终于承认自己的失败,知道在德林克的严密布阵下,盲目地投入再多的兵力参与进攻也只是徒劳,只好下令暂时撤兵了。
    但是,虽然敌军主帅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决策失误,却已付出了超过五万兵员伤亡的惨重代价。
    敌军士兵听到后撤的鼓点,就宛如听到赦命的诏令,脸上不由浮现出,从必死的无尽绝望中获得重生的欣喜之色。纷纷践踏着叠加的尸体,淌过血水横流、慢慢变得泥泞的地面,仓皇地往后撤退,不仅把同袍的尸体弃之不顾,甚至连受伤的士兵也遗留在战场上。
    看到敌军开始后撤,德林克也下令停止攻击,开始处理伤员等善后工作。
    这时雨势开始变大,急湍地洗刷着鲜血斑驳的城墙,和硝烟散尽的战场……
    但这场雨来得快,消失得也快。
    一刻钟后,天空放晴,如轻纱彩带的晚霞重现西天。
    德林克用冷淡的目光,审视着经雨水洗礼过的战场:
    城下是尸首叠加的敌军尸体,雨水混和着鲜血,在地面积成一坑坑刺目的血水潭,在尸体垒成的骸堆中,隐约可见一些负伤的士兵在挣扎抽搐,不时发出痛苦的**声……
    此时,她突然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多可惜呀——多么鲜艳与美味的鲜血呀!如今却白白地流失掉了,真是暴殄天物……”
    在她身边听到这番话的帝国士兵,都不由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用恐惧的表情看着他们主帅那张如同邻家女孩般,清秀而可爱的脸,他们彷佛看到了可怕的怪物。
    德林克对士兵的反应却毫不理会,自顾自地说完后,便命令弓箭手,将那些仍在死亡边缘中痛苦挣扎着的阿鲁顿士兵一一射杀。
    此时吸血鬼少女美丽的杏目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似乎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表达着对生命的哀怜,让必死的敌军士兵得到安息,免却死前的痛苦。
    我与修·贝尔蒙,一同站在南城楼上观察敌军的布阵。
    身边还陪侍着代替军务繁忙的卡斯塔,以及成为我贴身侍卫的黛旖丝·伊莎贝儿。但见城外旌旗飘荡,卡洛斯部队超过三十万的大军,在距南城门约五百米的地方严密布阵,黑压压的一片,将南城门围得个水泄不通,毫不喧哗,军容齐整——卡洛斯的治军手段可想而知。
    远远望去,却见卡洛斯军已经开始在前线挖壕沟、垒箭楼,似乎打算长期围城;而在更远处,卡洛斯军背靠塞纳河布起绵绵一片的营帐,一直蜿蜒至河边,一支约数万人的轻骑兵则负责殿后护卫,到了晚上,还不时有轻骑和步兵绕帐巡逻。戒备之森严,令我军完全无机可乘。
    看到此等情景,修·贝尔蒙不由叹息道:“不愧是帝国之虎呀!背靠塞纳河布阵,依河为屏障,根本不虞被我军从背后迂回突袭,进可攻,退可守,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非常正统却无可挑剔的用兵!”
    我点了点头说道:“纯以用兵角度而观,称卡洛斯是当今南大陆第一的用兵家也不为过!他非常清楚想要攻破像东加蒙特这样一座要塞化的军事重镇,唯一的方法是围而不攻,等我军粮断饥疲为止。虽然卡洛斯是劳师远征,但他却懂得化劣势为优势,并不急于寻找决战的时机,反而采取以逸待劳的方式。”
    “相比之下,像阿鲁顿部队甫一围城,就毛躁地发起激烈的攻城战,自恃兵多将强,想一举夺下东加蒙特的作法,虽然对我军的北面防线制造了不少压力,但除了声势浩大外,只是徒添伤亡、损兵折将而已,毫无裨益。两者见识之高下真是有如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修将军,你在松克斯会战中,曾经与卡洛斯并肩作战过,必定有过接触,对其人可有了解?”
    修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当时末将还是多提尔军的一名偏将,只是在两军将领的联席军事会议上,见过卡洛斯元帅几次,但已对他超凡的军事才华与个人魅力,深深景仰、折服不已……卡洛斯元帅可谓风神俊逸、风华绝世,用兵毫无瑕疵,宛如武神再生,莫与匹敌!”
    “如果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贪杯嗜酒。就算是在重要的军事会议或正处于急促行军的马背上也是手不释杯,而且素喜豪饮,可谓一刻无酒不欢,每次行军,后勤总得特意为他准备几十桶美酒,常饮至醉卧帐前,甚至昏睡在马上——传闻他在醉酒后仍能驭马策骑,安然无恙,将士们在背后称呼他们的主帅是‘泡在酒坛中的将军’和‘醉梦骑士’。”
    “每当酒意酣然之际,卡洛斯元帅便会变得放浪形骸、肆意狂放,令旁人为之侧目,但他却丝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不过,却从未听说过卡洛斯因贪杯而坏事、贻误战机的情况,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对他的奇怪作风和习惯习以为常,反而传为军中轶事。”
    听了修的描述,我不由对这位只有一面之缘、极富个性的“皇虎”名将悠然神往起来。
    而黛旖丝突然幽幽说了一句:“他也是个伤心人呀……”却让我心头一震。
    “修将军,你这样说不是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吗?”突然从身后冒出头来的德林克阴阳怪气地说道,“虽然你说的是实话,可我们的陛下未必爱听呀!帝国武运宏远,陛下神武盖世,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卡洛斯比了下去?”
    修脸色微变,当即跪下道:“末将该死……只是就事论事,并无贬低陛下的意思……”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修将军请起!女伯爵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谁不知道她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性?平素最爱损人、以别人的窘迫为乐——你莫要上了她的当……朕对将军加诸卡洛斯的评价并无半点不悦,相反,朕是深以为然也!松克斯一役,卡洛斯给朕吃了不少苦头,让朕遭遇到从军以来最大的失败!但是,朕对他并无怨恨,反而有点惺惺相惜——像他这种伟大的对手是可遇不可求的!犹憾者,却为敌不为友……”
    我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望向德林克——我知道她刚才语出不逊的话其实并无恶意,明里是谴责修·贝尔蒙,暗里却是对我提出的谏言,叫我不要对卡洛斯掉以轻心,毕竟卡洛斯是迄今为止未尝一败的绝世名将。
    这样想着,我却突然伸手在德林克的小脑袋上敲了一记,有点溺爱地说道:“你不是正和薇薇安、琉璃等人负责北城门的防务吗?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与其有空在这里耍嘴皮子,不如多用点心思尽好你的本分吧!要知道,如果不制止阿鲁顿的狂舞,可能会横生出难以测度的意外呀!”
    德林克捂着被敲痛的脑袋,有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噘着小嘴说道:“阿鲁顿部队已经退兵了!他们只是上演了一出热情却蹩脚的小丑戏,也不理会观众的反应就匆匆退场了!”
    “难道阿鲁顿阵中真的无人了吗?谁是领军主帅?”我有点怅然地问道。
    德林克撇了撇嘴角,不屑地说道:“应该是阿鲁顿的弟弟、三王子伊登吧……嗯,现在应该叫塞利维亚亲王了,听说为人虽然沉稳有余而魄力不足,却也是帝国王族中的优秀人才,然而一旦到了战场上,却完全变了样——指挥无度,毫无章法,慌张失措,而三十万大军中,到处充塞着贵族子弟式的‘阿卡布依的疯狂’。”
    修却说道:“话虽如此……但不管伊登如何无能,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加上用兵如神的卡洛斯虎视南城,在超过四倍的敌军包围下,我军依然毫无突围的机会……而殿后的阿泽利奥将军东部军团因被分割而无力救援,我军的补给线也因此而被截断,城内粮草屯积有限,在我军攻城期间已烧毁了不少,现在主要靠我军携带的粮草支撑,末将认为不用二个月,我军将因饥疲而无力战斗,届时东都不攻自破,相信这也正是卡洛斯将军所期待的……”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绰绰有余了!”我毫不因困境而愁苦,反而笃定地笑道,“朕绝对不会给卡洛斯从容围困东都两个月的机会的!”
    德林克似乎看不惯我张狂的嘴脸,揶揄着说道:“陛下似乎成竹在胸呀!却不知陛下这是有恃无恐还是盲目自信了,希望不要感染了‘阿卡布依的疯狂’才好——毕竟这是战场上的不治之症呀……”
    修以坚定的声音接口道:“末将笃信,当今之世,如果说还有人能够击败卡洛斯的话,那就是陛下……”
    我却摇了摇着说道:“修将军此话则是言过其实了……冰兰曾经说过,卡洛斯用兵的两大特点是诡如谲云,难于测度;迅若奔雷,无以企及——用兵至此,何者可胜?朕虽一生自傲,面对兵道极致的大家,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问题是,战争胜败并非只是由单个战场可以决定的。朕非卡洛斯,卡洛斯亦非艾提芮亚——朕可以主导整个战略部署,而卡洛斯却不能代替艾提芮亚作总体决策。朕可以调动帝国的全部国家机器完成总体的战略部署,手足所至,无远弗届;而卡洛斯却受到视野的局限,胼手胝足,充其量也只能调用手上的三十万兵马而已,而且还必须是在他的指挥权完整的前提下。因此,卡洛斯在战术上占优,在战略上却居于劣势,而要想以战术上的主动出击,来改变战略上的被动局面——这样的事,历史上从未有过。”
    德林克这时忽然幽幽说道:“本应是雄视寰宇的帝国之虎翅,如今却折断了飞翔的翅膀,虽然虎目仍烈,却局限于狭丘;尽管虎牙犹利,却抓不及鹰隼——看似傲啸山林依旧八面威风,但已失去广阔的天空。”
    众将闻罢,一时竟是默默无语。
    与卡洛斯军对峙超过一个星期了,却不见敌军有任何动静,看来卡洛斯已经作出长期围城的决定了,虽然这样正符合我的心意,但是面对用兵难测的前帝国第一名将,我心中仍不免有点惴惴然,心情难于踏实与平静,害怕卡洛斯不知何时会想出令我国难于应付的计策来。
    到了十一月十六日夜晚,卡洛斯军中突然鸣金击鼓,打破两军原本绷紧的沉肃氛围,只听见急骤而猛烈的鼓点响彻云霄,沉厚雄浑的马蹄声激烈地敲动地面,甚至连深居城内的我们,也能感受到地面的剧烈震动。
    当我以为敌军发动进攻而急急着衣披甲站到城楼上时,却发现卡洛斯军没有任何调动兵马攻城的动静。
    卡洛斯军唯一的动作,似乎只是让三十万大军对着东加蒙特城齐声放声吼叫,超过十五万的轻、重骑兵一起勒马扬蹄跺地,并催动军中所有的战鼓军号,声势委实雄壮浩大,震撼天地,在寂静漆黑的夜里听来犹为令人心寒胆悚。
    然而卡洛斯这种只听雷声却不见雨点的做法有何用意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打扰我军将士的好梦吗?究竟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一阵茫然。
    由于敌军除了每天夜里大肆敲锣打鼓,以及白天继续加深战壕外,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我也只好暂时静观其变。
    只是让卡洛斯这样连续数天夜里的骚扰,我军将士普遍睡眠不足,白天守城时也忍不住打瞌睡——如果这就是卡洛斯的目的,他已经达到了。
    基于敌军的做法太过奇怪,我不能再听之任之、完全置之不理了,于是集合军中大将商议。
    “末将以为,卡洛斯是在采取疲劳轰炸吧——以此来拖垮我军将士的精神,再趁机偷袭。但我总觉得像卡洛斯这样伟大的名将,其用兵绝不会这么简单,我隐隐感觉到背后隐藏着可怕的诡计……但我却无法洞察他背后的真实意图……”水若星皱眉想了良久,才说出自己的见解,语气却是不甚确定,但他这番话也代表了大多数将领的意见。
    连修也说道:“以臣等的才智实在无法猜度卡洛斯的真正心意,但易地而处,如果是末将围攻一座像东加蒙特这样的坚城,面对的又非詹姆斯之流的庸将,除了长期围困,以待敌军粮尽师疲之外,并无急功奏效的奇策。而且卡洛斯素来擅长于攻心之术,因此末将认为,他这样大张旗鼓地营造声势,其实是一种心理战,其用意有三——一是扰乱我军的部署,营造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产生恐慌与绝望的心理;二是用这种精神折磨方式加速我军的疲累,使我军粮尽饥荒的时机提早到来;三是宣扬卡洛斯声势,在我军士兵心中埋下不可战胜的种子,使我军真正临战时,未战先怯,制造未来攻城的有利形势。”
    我点了点头说道:“修将军的意见与若星类同,只是分析更加深入周密和细致入微了,朕的想法也大致如是。只是卡洛斯军的目的如果仅仅如此,也未免太大费周章了!我军固然疲累,敌军也未必舒坦,等于在彼此互耗精力,谁也占不到便宜。而且只要我们置之不理,不自乱阵脚,卡洛斯煞费苦心的作法就收效甚微。但以卡洛斯之能,竟采取这种吃力不讨好,甚至得不偿失的手段——难道其目的仅止于此吗?他没道理以为朕会像詹姆斯般,轻率地领军出城与他决战吧?”
    “或许他真的以为陛下会血气方刚地决战吧?他会有这种错觉实不足奇,毕竟在卡洛斯眼中,陛下仍是太过年轻了!而且,这也是相当正统的攻城策略呀,既合于兵法,也无从挑剔,自古以来的攻城战,大多是以此类策略而奏功……会不会是我们将卡洛斯设想得太过复杂了?”盖伦化度这样说道。
    “如果能够以常理而度之的,就不是卡洛斯了……”我叹了口气说道,仍是难于释怀,眉结深锁。
    德林克把玩了胸前的炼坠好一会,才接口道:“古来攻战,以正合,以奇胜——卡洛斯一生致胜之道,在于迅急与奇诡,如在战场上突然调集轻骑兵,用极其迅猛的速度,以奇兵的姿态,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打击对方的薄弱环节;然后用重骑兵主力作正兵瞬间打击敌的人腹地要害。而这次或许卡洛斯是反其道而行之——当我们均以为他必定会寻找机会速战速决,认定他弃快用慢就是有悖常理时,他偏偏准备长期困城,与我军对耗,用漫长时间来赢取获胜的空间,以最正统的用兵拖垮我军。”
    “这样,虽然卡洛斯采取了最正统的策略,却让我们以为是不寻常的举措,以为别有用意而惴惴不安,将精力放在寻找卡洛斯的‘奇兵’、苦思其诡计上面,忽视了最明显的事物,放弃了思考解决眼前危机良策的主动权,直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使我军粮罄力疲,不战自败;又或许是因始终找不到卡洛斯背后隐藏的所谓‘奇兵’而寝食不安,害怕中了卡洛斯的诡计,避免陷入被动受制的局面而主动出兵挠战,企图抢在卡洛斯的‘奇兵’发动前歼灭敌军,最后被卡洛斯引君入瓮……以逸待劳、围而不攻、以时耗敌——这本来是实用无华的战术,如果是别的将领采取这样的战术,别人肯定深信不疑,但由于卡洛斯声威极隆,由他使用反而让敌猜忌,收到了奇兵的功效——这就是‘以正生奇’!”
    我向德林克投去激赏的目光,赞叹道:“伯爵小姐的分析相当精辟!或许是朕思虑过深了……松克斯之败,让朕变得有点畏首畏尾了,如果朕不能坚定初衷——坚守东都,避战养息,而是该守不守、不该战而战、弃利取弊的话,便给了卡洛斯可乘之机!卡洛斯的做法太过中规中矩,反而让朕有点沉不住气了……”
    “陛下无须耿耿于怀,毕竟对手是卡洛斯——一个保持二十年征战不败辉煌战绩的伟大用兵家!面对这样可怕的敌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的。”修说道。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德林克正色说道,眼中的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看到吸血鬼少女脸上肃穆的表情,我不由正容说道:“聆听伯爵小姐高见!”
    “我在想,或许卡洛斯是一个敲击乐的爱好者,所以敌军晚上敲锣打鼓,不过是卡洛斯吩咐全军士兵表演的余兴节目罢了。”德林克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完后却是灿然一笑。
    大家本来以来德林克又会有什么真知灼见,所以一个个竖起耳朵凝神恭听,却不料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都适应不了吸血鬼少女在严肃认真与脱线搞笑之间的急遽转变,不由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还未从原本的俨然与凝重中完全化解开来,显得甚是怪异。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德林克在正式场面不时会从口中蹦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有时异想天开得让人捧腹难忍,有时却尖酸刻薄到让帝国的重臣们尴尬不已。
    而不论吸血鬼少女说的是正经话还是笑话,总是板着一张冷脸,让人无法预先作好心理准备,因此相处四年,大家仍对她奇特的表达方式难以适应过来。
    要对德林克怪异的言谈完全培养出免疫力,真不容易,包括心脏承受力超强的我,也不时会被她吓一跳。
    我想,长此下来,帝国的文臣武将迟早都会一个个得上心脏病的。
    “大家怎么呢?我只是活跃一下气氛嘛!呵呵……”
    这时,德林克见到大家愕然的表现,便吐了吐小舌头,发出一串神经质的笑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的无辜。
    但经她这一闹,原本愁云黯淡的东宫大殿气氛,倒是变得轻松起来,压在众人心头上的阴霾也被冲散了。
    最后,经过一轮商榷后,我针对卡洛斯的夜扰之策作出了一番布置,让士兵轮番作息——
    安排一半的士兵白天休息,另一半轮到晚上休息的士兵,则每人派送一副耳塞,以尽量避免卡洛斯的干扰,并进一步加强警戒和防务,将夜晚巡查的士兵增加一倍。
    会后,我本想留下琉璃、薇薇安和黛旖丝,陪我到城中走走、散散心的,三女却因为要替负伤的北城守军士兵疗伤而分身乏术——
    联军围城以来,虽然卡洛斯军才是我军最大的威胁,但是伊登大军对东都防务造成的压力却是最大,虽多次攻城不果,北城的战事却一次比一次猛烈。
    十一月六日那次战斗尤为惨烈,给我军制造了不少伤亡,而我军随军军医不足,东都的大部分医生都被詹姆斯征用于研发“狂化剂”,并在成功后被詹姆斯以保密的理由秘密处决掉了。
    因此,像薇薇安和她的魔法师团、琉璃与她的精灵族战士、精于月神治疗魔法的女神后裔,也不得不担当起治疗师的角色,由于伤兵过多,所以她们每天总是忙不过来,直到深夜才拖着疲累的娇躯回到我们的寝宫——连与我多说几句情话的工夫也没有,更别说顾及床笫之乐了。
    看到自己的爱妻们日渐消瘦的脸容,我自是心痛不已,却是无可奈何。
    最后,我唤住了德林克与我一起出宫到四处走走,吸血鬼女伯爵倒是爽快地答应了。
    我换上平民装束,披上斗篷,以“想容”改头换脸后走出宫门,却未在城内大街上停留,而是迳直朝西郊走去,德林克只是默默地与我并肩而行。
    雨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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