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盯着文羽衬衫肩部的一大块水渍:
“怎么?外面下雨了吗?”
文羽把衣服脱下来,回答:
“不是,是阿雪没有面巾纸了。”
“一直哭到现在?”
文羽点头,自言自语:
“幸好是学生会,不是电视台,不然,还有她哭的呢。”
“什么意思?”其他三个人问。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碰上学生会长了。她通知我,明天去开会,哀悼我升官。”
徐宁诧异:
“升官是好事呀,干吗哀悼?”
落寒用不太正常的声音问:
“难道是……”
文羽又点头:
“我们宣传部的头儿——今天中午来的消息——抢救无效,已经在医院里去世了。以后宣传的工作就交给我负责。”
“死人?”徐宁皱眉,“又是死人?”
张平用一种耐人寻味的声音说:
“被死亡笼罩……”
黑夜里,像落寒他们就已经睡了,可是有些人还醒着。
学校附近有些很窄的小路,里面隔极远才有一盏路灯。三个身影勾肩搭背地东倒西歪,在两边的墙上撞来撞去,终于瘫坐在墙边。
“今天……真痛快,下次……去哪儿?”“大眼睛”喷着酒气说。
“黑脸”低声笑着:
“去……‘红灯街’……嘿嘿……听说那个……什么商场……旁边就有一条……”
其他两个跟着吃吃笑起来。
“黑脸”咽口口水,继续口齿不清:
“听说那些女的……都漂亮着呢……将来老子……要是……有了钱,买那一条街……”
“黑脸”的手还发奋似的向前指着。
“胡子”迷茫地看着手里的酒瓶子,笑:
“你……都买呀?……我……就……挑着买……”
“大眼睛”骂了一句脏到不能写在小说里的话,然后说:
“等你……有了钱?……你说话怎么跟……那个穷光蛋似的……他这么说……怎么样?……死了吧……”
“黑脸”不悦地回骂一句:
“你……提那个死人……干什么?他……都死……多长……时间了……”
“胡子”把手放在眼前几公分的地方,一根根手指看过去:
“他……死呀……死……一……二……三……三年了吧?”
“大眼睛”嗤道:
“别……说了!……晦气……站起来……走……”
“胡子”试了试:
“走不了呀……”
“黑脸”也说:
“谁揪着我呢……你吧?”
“大眼睛”缓慢地歪头看了看:
“不是我。衣服和墙……连到一块了……”
“还……插着……什么……一条……”
“什么……东西?……还发亮……”
伸手去拔,完全没有反应。
一个清晰的声音从他们对面响起:
“使劲!把那个拔下来,在手腕上割一下,你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三个人一起向前看,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手里握着同样的发亮的条。
“大眼睛”不在乎地喊:
“敢挡……哥们们的路……那条道儿上的?!”
舜一时失笑:舌头都打结了,还学人讲黑话。喜欢玩黑道是吧?陪你们玩好了。
“我们的道儿,你们绝对惹不起就是了。今天听我的宝贝弟弟说,你们三个很嚣张呀,连我们老大也敢得罪。”
“你们……老大?哪……颗葱?”
“他呀……”舜的声音变得低沉,开玩笑中裹着正经,“我们兄弟在世上就崇拜三个人,他是其中之一。”
舜深吸一口气:
“他今天本来已经很不愉快了,你们让他的心情雪上加霜。你们自己说,是不是罪大恶极呀?”
“他妈的……这算什……么理由?”
“胡子”骂了一句,把酒瓶子狠狠扔过去。
舜随意一挥手,瓶子在空中炸开,空气中立刻酒味弥漫。三个人看着那把在他们头顶颤动的飞刀,酒吓醒了一多半。
舜一步步逼近他们,看那三个人,恨不得把自己镶进墙里以拉开距离,几乎又要笑了:干吗看见我跟看见鬼似的?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来的要是禹那个暴力狂,他们恐怕已经……反正禹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先贤生意好,不怕多负担几份医药费。
舜到了跟前,把刚才那把刀拔下来,在衣服上擦擦,认为足够干净了,才用它指着“胡子”的鼻子:
“知道你们的错误有多严重吗?他生活习惯那么规律的人,居然气到没有按时吃饭。长期这样胃就会坏掉,如果这样,他要怎么办呢?”抬头做冥想状,在低头看着“胡子”的眼睛,刀锋轻轻滑过他颈上的肥肉,“虽然也许用不着这样,医学上也不知道合不合理,但是,是不是把你们三个的胃剖出来,看看哪个合用?”
“胡子”冷汗直下:
“大……大哥,这个……过了吧?”
“‘过了’?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吗?对着一个惨死的女孩还能嘲笑她的容貌,调戏她的同学,‘过了’?什么叫‘过了’?”
“你……您是她什么人?”
“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问我了?”
“我们……”
“你们现在只有一件事可以做,就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刀尖上移到鼻尖,温柔地笑道,“来,告诉哥哥,三年前死的人是怎么回事?”
舜在衣襟上擦着刚从墙上拔下来的三把刀,拐了几个弯,走到一盏路灯下。那里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在等着。
舜冲那人笑笑:
“解决了。还有意外收获。尧,你想不想知道?”
“我都看见了。”唐尧严厉说,“你乱说些什么?什么‘换胃’?就算是开玩笑也要有分寸。”
舜低下头:
“知道了,大哥。”
尧向舜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道:
“他们也配!”
星期五。
第一节:物理课。
落寒一直看着席老师,努力想把精力集中到课堂上,可惜成效不彰,思路还是会不知不觉转到案子上。这么听两耳朵课想一会儿案子,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完全靠身边的张平提醒。等课都下了,张平来找他,问“我问老师题都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他们才一起离开。
第二节:英语课。
英语小班上,座位是固定的。落寒这次是全神贯注地想案子,又少了张平的庇护,幸好林老师大概是顾念昨天照顾孩子之情,没把他怎么样。
中午饭后,大家呆在宿舍,除了文羽不知干什么去了。
“落寒,你今天够恍惚的。”徐宁说。
“还好。”落寒笑。
“在想昨天的事吗?也难怪,只要不是做特殊的工作,人一辈子能看见几具尸体呀?不瞒你说,今天我没听英语课,一直想这个。”
“物理课呢?”张平问。
“我好像答应过好好听的。”徐宁笑。
“你想些什么?有结论了吗?”张平也笑了,继续问。
“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要杀她?动机是什么?结论嘛……就是没有动机。”
落寒问:
“什么意思?”
“我已经彻底地把文羽从林大美人那里得到的死者信息挖过来了,把动机列出来,一个个排除。情杀吗?应该不会。因为那个陆月从来没有过男朋友,所以就没有情敌。没有男生追过她,就不可能因为拒绝了谁而因爱生恨。或者……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被灭口?可是她是那种极少数的特别不爱打听事儿的人。要是同学有点新鲜事,比如交朋友了,一般人都特热衷,她不。也就是文羽和林雪离她太近,她才开开玩笑,要是别人,她才不关心呢。她的好奇心都用在学问的方面了,因为学会了一条不该学会的定理而被灭口,荒谬吧?还是……为了钱吗?她一个穷学生……那是仇杀?她一共活了18年,能把谁得罪到这份儿上呀?当时那一片血,我看了直犯晕。凶器是刀之类的吧?应该还不止一刀。一刀刀捅进去……”
徐宁打个寒噤:
“谁这么狠呀?一个那么矮小的女孩,怎么也得手软吧?没人性了,没人性了……”
徐宁忽然灵机一动:
“会不会是……变态?也就是说,就是想杀人,谁都无所谓。你们觉得怎么样?”
张平想想:
“杀人狂?会吗?”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吧。”
文羽风风火火地进来,打破了酝酿着的思考气氛。
“兄弟们,又有事了。”
“学生会还是电视台?”
“都不是。听说‘菁英教育基金’的人要趁这个周末来检查,有些活儿要干。咱们班主任想找个宿舍的人充当免费劳工……”
“结果就逮着你了。”张平说。
“唉……领导要来就大搞卫生,也没点新鲜的。”这是徐宁说的。
落寒问:
“周末来看什么呀?学校里都没人了。”
“据说就是要看学校的建筑布局什么的,有学生在反而不方便。”
“下午云小姐的上机课……”
“班主任特赦,免!”
“算了,”徐宁哀叹,“都有什么要做的?”
“校门口的卫生,需要一个人。”
“那就我吧。”张平预约。
“领导检查,校门前的摆鲜花是少不了的。花房人手不够。”
“我去。”落寒说。
“展示厅需要更干净。”
“我喽。”徐宁认领。
“挂欢迎条幅,布置会议厅,这些杂事就我负责吧。任务分配完毕,解散!”
为什么来花园工作?
除了喜欢接近自然的个性外,倒也是别有用心的。昨天的命案毕竟发生在这里,花匠们如果巧合地正好在附近,会不会看到什么?‘五年前惨剧’的尸体发现人不也是个花匠?
现在的花园很热闹,一群穿着“搬运公司”制服的人穿梭其中,抬着仿大理石的贝壳形状的大花盆,抱着具有希腊风格的矮立柱,还有大小不一的石球。有个没穿制服的,应该是学校内部人士,正“放这儿放哪儿”地指挥着。有些已经摆好了,使原本自然的花园多了几分欧式庭园的味道。
花房的玻璃房顶凝着水珠,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鼻而来,夹带着花肥的不和谐味道。一个土色工作服的背影正在忙碌。
落寒蹲到旁边。那花匠楞了一下,笑道:
“哦……来帮忙的?!”
“是啊。”落寒露出一贯的笑脸。
“没办法,人手不够,还要你们帮忙……一定是被老师硬派来,其实自己挺想早回家的,是不是?”
“还好,我倒是挺喜欢花的。”
“男孩子爱花,少见!将来不要怕老婆才好。哈哈,开玩笑的。你自己养花吗?”
“养了一盆吊兰。”
“吊兰?可不错。能摆在家里的,就数它漂亮。”
落寒笑望着花匠手里的活儿。
“哦,差点忘了正事。来,先看我做。”
花匠把花从一种黑色的,不知是胶皮还是塑料的花盆里挪到绘有漂亮花纹的瓷盆里。落寒也学着做。注视着花匠,别看就是装土拍土这么简单,人家的动作透着那么专业。
落寒笑着感叹:
“不太像样,到底是外行。”
“你已经干得不错了。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没什么人愿意干这个。你其实根本不用上这儿来,说句不该说的话,都是学校没事找事。这么费心有什么用?我看这次那个什么教育基金是得不着的。”
“这次是和同水平的学校竞争,应该不会差太多的。”
“其他的学校,有哪个是两天前死过人的?当时一堆人看的时候,我也看见了。那一滩血!闹着玩的哪。”
花匠回身,把装好的放到身后的手推车里,又扯过一个空花盆,接着说:
“这两天……哪儿不对呀?犯了灾星似的,一个劲死人。”
“一个劲?您……”
花匠还没回答,外面发号施令的那个进来了:
“小李呀,外面都已经弄好了,一会儿把花栽上,栽密点儿,别露着土那么难看。”
李花匠等他走后,对落寒低声说:
“你看,这才叫外行!就知道漂亮。花要是种不好死了,上哪儿找漂亮去?要是蔡师傅在这儿,非跟他急不可。”
落寒还是更关心刚才的问题:
“您说的什么死人了?”
“嗨,瞎说的。两码事,挨不上。这世上哪天不死人呀?就是巧了点儿,其实也没什么。”
花匠挥挥手,明显不愿意再说。
“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呀,就喜欢这些事。死人有什么好说的?说的时候心里不怵吗?说多了,走夜路不怕碰见什么?”
打个寒噤,继续说:
“这不是,恨不得全学校的人都开始讨论五年前的事儿,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有什么可说的?死的要是个特好的人也行,大家怀念一下。那种女生……”
他站起来,在工作服上擦擦手:
“这些是差不多了,剩下的,栽到新来的花盆里吧。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好好个盆儿,弄得跟贝壳似的……”
花园里的搬运工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些学生在擦拭新的花园装饰,一边擦一边说笑。石球干净后更显圆润。
落寒他们走过时,一个女生不知说到什么令人兴奋的话题,用力过猛,石球在顺手一推下直落下来。那花匠眼疾手快,弯腰接住,费力地放稳:
“够份量!这要是不留神砸脚面上,非粉碎性骨折不可。注意呀。”
走过后,落寒回头看:
“从别的班抓来的壮劳力吧?”
这时水池忽然喷出明亮的水柱,吓一跳过后,心情随之开朗起来。李花匠于是眉开眼笑:
“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平时就我和蔡师傅两个人,每天就那么点事做。早上把花盆放到校园各地,晚上再收回来。其他时候就呆在这儿,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没新鲜的。自从出了事,花园就冷清了。”
“出事?‘五年前惨剧’?”
“就是你们说的这个。五年前呀,学生们一有空就上这儿来。哪儿像现在,都躲得远远的。”
“那时人非常多?”
“多着呢。还净是一对一对的。就有这么一对,生物学院一个班的,男孩——按现在的话说——小帅哥,女孩也特漂亮,他们老上这儿来,和我们就认识了。女孩喜欢花,整天问我们‘这种花怎么养’之类的。当时我刚到这儿,没经验,蔡师傅倒乐意教她。你看看,花坛那边的几棵月季,都是蔡师傅手把手教她种的。”
花匠咽口口水:
“其实……她就是后来上吊死的那个。这么说一个死人,是不应该呀,可是……她真不是……很好……”
“有那么一天,她又来了,跟平时一样,帮我们干活。当时是什么领导刚来过,摆在学校各处的花都收回来。她也来帮忙,干的活和你现在一样。她和蔡师傅聊着天,看得出,心情不太好,沉闷。后来,她那么漫不经心地扒拉着土,忽然一缩手,把我们都吓一跳。蔡师傅这人,要说真好,立刻过去问她是不是被枝子什么的剐着了,伤着没有,她当时很……紧张?也许吧,攥着手说去校医院上点药。蔡师傅就说药这里就有,去医院还得花钱。瞧!人家对她多好!你猜她怎么着?她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瞪圆了,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大声吼:‘不用你假好心。不就是钱吗?我有!’把钱包掏出来倒空,钱撒了一地,扭头就跑了。蔡师傅气得……当场就犯心脏病了。你说这姑娘,翻脸跟翻书似的,人家对她那么好,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后来,蔡师傅出院了。就在他回来工作的第一天晚上,看见女孩的男朋友摔在花园里,那一地血,我是没看见,但是跳楼死的,和昨天那个,说不定哪个更惨。第二天,在角落里发现了那女孩,吊死了。蔡师傅其实早就原谅她了,还和我说:‘这一对挺好的,他们爹妈也真是……那天她不是故意的,心烦呗。都赖我这身体没挺住,要是当时能劝她两句,也许就……真是傻孩子’。我说他们也是傻,命比什么不重要呀,遇上什么事都不值当去死的。”
落寒听完,问:
“蔡师傅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还是对他们特别偏爱?”
花匠斟酌着:
“他对谁都不错……但是对他们……还是不太一样。蔡师傅老婆死得早,留下个女儿,心脏病,年轻轻的也死了。我觉得他是把那个女孩当自己闺女疼。”
“那蔡师傅现在呢?”
“离开了,他要是还在这儿,能人手不够吗?”
“离开?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花匠白了落寒一眼:
“年轻孩子不懂事!中国话一说‘离开’、‘不在了’、‘走了’,意思就是……”
“去世了?”
他松了口气:
“可不是?晚上去旁边的‘多克’餐厅吃顿饭,就走了。心脏病,老毛病了,身上揣着瓶药,时不时吃点儿,到底还是……”
“多克”餐厅吗?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星期一。这是老习惯了,每礼拜一都去,要两杯酒,一点小菜,或者喝碗汤……”
禹好像说过:“……咱们去的那天……‘多克’死人了……幸亏是心脏病发作……”
花匠继续感叹:
“你说这人吧,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去了,一点征兆都没有。那天下午还挺好的,和我一块在这儿干活。我剪枝,他浇水。当时有一个男生骑着车从管子上轧过去,蔡师傅还说:‘这孩子不错,回头冲我笑呢,至少算道歉了。现在这样的少,净是作错了事还绷着个脸狡辩的,会笑的人真是越来越没有了。’”
落寒微笑:
“那个人就是我呀。”
“你!好呀。要是他还在就好了,一定喜欢你。”
“没见到他,我也很遗憾的。”
“你不是见过吗?怎么样?蔡师傅一看长相,就知道挺慈善的。”
“我当时回头……没仔细看……”
落寒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知道!这就是制服的不好了。”
李花匠把工作服一套的土色帽子摘下来,用粘满泥土的手指转动着。
“穿制服的——就像刚才搬运工,还有建筑工——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人,再有个帽子,更不看脸了。两个人,这个和那个区别不大。你当时就没有注意分我和蔡师傅吧?”
落寒歉意地笑着。
“不用不好意思。这正常。”
花匠也露出笑容:
“你还真爱笑呢。蔡师傅没说错。学生要都像你这样,就省心了。蔡师傅老说,都是因为他有心脏病,遗传给他女儿,她才会早死。其实依我看,他的病不是遗传病,是后天得的,要我说,都是那些倒霉的学生给气出来的。”
“当然,我不是说你呀。可是有些学生……实在是太讨人嫌了。你说这揪个花,拔个草的,一般人过了五岁就不干了吧。就是有人,闲出毛病来了,手欠,非得摸点儿什么,捣捣乱,搞个破坏,不然不安生。你还抓不着他。你看见他对着花坛那儿干什么呢,一过去,他一转身,顺手把花一扔,反问你干吗抓他。就算看见花脑袋在地上躺着呢,你也不能说就是他掐的,还得放了。蔡师傅老为这个生气,你不知道他是个多爱花的人。”
他说着,拍实最后一巴掌的土:
“好,干完了。花房里的花,反正都装车里了,明天我自己摆到校门口去。没你的事,可以回家了。谢谢帮忙了!有空来呀。”
落寒应着,回宿舍去了。
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文羽完成任务回来了,抱怨挂“欢迎领导参观视察”的条幅,险些把他挂出恐高症。
徐宁也进来说,他在展示厅看见学校未来规划的微型图景了,实在是“苍松翠柏,错落有致,一派烈士陵园风貌”。
落寒回家路上,看见校门外,一个人正在用高压水枪冲洗电线杆,却不见张平。不禁疑惑:如果他没回宿舍,不是应该在这里劳动吗?
于是过去问:
“您看见一个男生……”
没说完,那人接道:
“个子矮,脸黑黑的……”
“对,就是他。”
“他呀……三下五除二把这里扫了一遍,然后就跑了。你看,多干净!”笑一下,接着说,“我倒没见过这样的……有意思,真有意思……”
然后便不开口,专心地冲刷。
电线杆上小广告肆虐,有大学生开设家庭补习的,有办身份证毕业证的,有便宜修电器的。还有画个红十字的,上面提到的病症,如果你去正经医院挂号,人家会认为你私生活不检点。
在水流的攻势下,小广告们终于渐渐化为纸浆,缓缓流到地上。
那人嘟囔:
“咱们在这儿刷,架不住人家贴呀……这些人也够想不开,真有人看吗?……”
落寒正要走,脖子上架了一把银色小刀:
“怎么?案子没办完,就想回家去偷懒?”
“禹,别闹了。”
“是禹吗?”
“张臣就在‘多克’和我们学校办案,你跟在他身边,另外两个还敢在这里现身?就算你们不小心,也没到这个份儿上吧?”
“把舜的飞刀都借来了,还是骗不了你。算了,还是说正事。咱们去‘多克’。”
到了“多克”餐厅,这次倒没有进包间,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桌子挨着墙上等高的木质台面,上面一个大平盘,放着待用的筷子和勺。
“我还以为张臣也在这里。”
“没有,我和他请假了。他相信我不会跑,到了时间会自己回去。对于先贤,警察局还是通融的。”
“前提是你们自己小心。比如不要拿着哥哥的刀子到处乱晃。”
“我和尧经常这样,到处替舜作宣传。他很可怜的。别人提到他的飞刀神技,都说脱离现实,不可能是真的。其实是他们自己不开窍。尧的枪法,指哪儿打哪儿,他们就信;国际的飞镖比赛,人家想往哪儿扔就会插在哪儿,他们也信。为什么飞刀就不信呢?熟能生巧,一样的道理呀……”
落寒向他立起双手:
“不用做广告了。我信,我真信。”
“你不信也不行。今天要告诉你的重要消息就是他搞来的。”
“噢?是什么?”
“在说这个之前,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上次委托我们调查的事,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这么快?”
“当然,这种事对先贤而言,小菜!本来还可以更快的,可惜我们三个不能太嚣张地活动,幸好还有其他工作人员。要就靠我们兄弟,先贤早关门了。”
“出了结果是好事呀。算什么坏消息?难道我猜错了?”
“就是呀。五年前和现在的两代林大美人,林雯和林雪,她们——听好了——不是姐妹!”
“不是?”落寒有些讶异。
禹的身子更靠近桌子,郑重说:
“是表姐妹……”
落寒一下子趴在桌子上。
“开个玩笑,别介意。她们两个从小玩在一块儿,林雪对她这个表姐,可比亲姐还亲,可能是近乎崇拜的感情。现在也有现象表明这个:你认为那个为陆月案提供证词的那个女生,叫什么顾斯玮的,是怎么个人?”
落寒抬起头:
“从那天她安慰林雪的样子看,是有能力和兴趣去照顾别人,比较温柔贤惠的类型。”
“林雪趴在她肩上哭,我也看见了,她似乎相当依赖她,平时两个人也最好。这似乎可以反映林雪具有相当恋姐情结。也就是说……”
落寒接道:
“也就是说……如果她姐姐真是被谋杀的,而她知道真相,报仇是极有可能的。”
“没错。”
落寒坐直,靠在椅背上:
“那……那个重要的消息又是什么?”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而且也不能全说,大家都清楚:落寒反对以暴制暴。
“舜他来学校附近找我,结果碰到了三个学生,从他们的谈话中……”
“三个吗?”落寒对这个数字产生了兴趣,托着腮片刻,笑着对禹说,“我希望没有发生暴力事件。”
“你别笑得这么阴险……”禹赶快做投降状,“没有没有。放心,绝对没有人员伤亡。”当然,精神损失不计算在内。
落寒眼睛迷起再睁开,终于没有追问。
禹松了口气:
“舜听了他们的话,才发现咱们知道得太少了。他让我查一下警察局里的资料,不光谋杀,其他类型的,只要关于你们学校的都要。反正我在里面闲着也是闲着,查呗。结果这一查,你猜怎么样?这学校出过的事情远不止这几件。”
落寒眼睛一闪,非常关注的样子。
“我按顺序告诉你。第一件,是几十年前老师救溺水学生被淹死,也就是你们前些天庆祝的第二教师节的典故。”
“这个我听说过。”
“第二件,就是五年前的时间,罗晨和林雯的‘殉情自杀’。”
“咱们一直在查的这个……”
“第三件,是三年前,就是舜听来的那件。一个男生在你们学校的存车处里摔倒了……”
“那里我去过,光线非常不好,大白天里面根本看不清东西,确实很容易摔倒。”
“问题是他摔在一辆已经坏到不成样子的车上。偏偏有一根脱落的车条直立着,从他的喉咙穿过,地上有爬抓的痕迹,应该是可怜的孩子想站起来出去求救,最终没有成功。报案的人是存车处的管理员,他的口供记录是:他出去吃晚饭的时候还没事,一回来就看见尸体。一般那个时间都是没有人来的。”
“晚上?是他回来才开的灯,还是……”
“灯一直开着。”
“那么说这件事是在光线很好的情况下……”
“再怎么亮的地方也有人摔跟头的。”
“当然。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是个有‘内涵’的事件,至少光线不是障碍。”
“行凶?”
“有可能。在那辆破车旁边,把车条刺进死者的喉咙,再推倒在地。很简单的方法。从凶器选取看,似乎是临时起意。当然,也可能是趁存车处没人的时候约死者来,事先想好过程,准备了车条,做成意外的样子。”
“如果真是谋杀,那凶手一定是个男人。因为那根车条,刺入的一端虽然锐利,却没有刻意磨尖,扎进去要费不少力气。”
“那么有什么人要杀他吗?”
“当时都判断是意外了,几乎是一个证人都没问的。”
“又是这样……”
“也是没办法的事。幸亏当年处理及时,不然你们学校又要传什么‘三年前惨剧’了。不过,幸好舜先见之明,向以前和死者住同宿舍的三个人问了些情况。”
“问?听起来很简单嘛。人家很愿意告诉他?”
落寒的语调似乎有些深意。
“当然,一问他们就说了。”一个人拿刀子指着你,问你什么,你敢不说?
“听说死者家里很穷,一直是勤工俭学。你也知道,大学生打工,一般就那么几种工作,做家教,帮人家翻译文章,发小广告,打字员,推销员……别人是为了娱乐,挑喜欢的做;他是为了生活,什么都做过。他这个人似乎很有点小聪明,对未来也算比较乐观,经常说将来有了钱如何如何……”
“渴望财富……小聪明……这样的人如果被谋杀,一般都是因为知道了某些秘密,去敲诈人家,而被灭口。”
“不太可能。你知道,物以类聚,人也多少有些党同伐异的本能。被一些很不正派的人厌恶,他可能倒是个品性不错的人。”
“还有别的什么吗?”
“对这个案子的了解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是事件四:坏女人之死。”
“对于这个事件的行凶过程,我有一种想法。你说过,是先迷倒再杀人,而且尸体在门的附近?”
“是的。”
“那么……也许事情是这样。那一天,死者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个推销员。那个人很热情,和她说:‘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难道不需要一瓶香水吗?’很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香水瓶,趁她不备,喷在她脸上……”
“里面装的其实是乙醚?”
“是呀,然后就简单了。”
“这样真的很合理呀。”禹惊喜地说。
“接下来就麻烦了。你发现没有,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有个大问题?”
“这个……”禹想想,忽然有些错愕,“冒充推销员,一定有个条件,就是死者不认识他,至少是不能一眼就认出来。可是原来这个案子的所有嫌疑人里,包括我们,似乎都不符合。难道……真正的凶手根本没进调查圈?”
“划定一个调查范围,就是有这个弊端。但是如果不这样,那全世界的人,每个都可能是凶手了。”
“这……”
“也不用太紧张。这样作案只是一种假设,还有很多可能。我猜错了也说不定。”
“可是……你很少错……”
“这个案子告一段落。下一个?”
“下一个发生在这星期一,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发病事件。你们学校有个姓蔡的花匠,五年前罗晨尸体的发现者,在这里吃饭。快关门的时候,他还趴在大厅桌子上。招待以为是喝醉了,就去叫他,结果……你就知道了。检查结果是心脏病发作。我看这件事倒没什么可疑……”
“我看是十分可疑呀。”
“你是说有可能也是谋杀?”
“不但可能,还非常简单呢。有心脏病史的人,死于心脏病,验尸不会太仔细。”
“你是说……”
“现在只需要知道,有没有一般不容易查到,症状酷似心脏病发作的毒药?”
“这个……你还真别让我去找。把那些药的资料都扔给你,能把你压死。”
“压死……又是完美的犯罪。”
“不开玩笑了,先贤接触过这样的案子,那样的药确实有,学名太复杂,我也记不清了。”
“有就好。”落寒看看周围,“现场就是这里……”露出满意的笑容,“咱们的位置还真合适。”
“可是那个蔡师傅……”
“我知道他坐的不是咱们这个桌子。”
“你怎么知道的?其实,他坐的是……”
禹刚要指,落寒说:
“没关系,这不重要。”
说着把旁边放筷子勺的大盘勾过来一点。
“你这是干什么?人家拿着多不方便……”
正说着,一个客人来到旁边,手向勺伸过去。因为位置变了,隔着落寒他们的桌子,不太容易够到。落寒顺手拿起一柄勺子,微笑着递给他。那客人接过来,点头道谢,满意地走开了。
再看唐禹,脸色虽然不像书里夸张描写的煞白,倒也多少有些变色:
“就是……这样?如果刚才的勺子上有毒……”
落寒点点头:
“很容易,是不是?”
“这……你想的好快!才刚听到……”
“那倒不是。咱们进餐厅门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花匠蔡师傅的事情了。”
落寒把下午和李花匠聊天的成果说给禹听。禹听完笑道:
“你一向很能掌握话题。你想听什么,人家就给你说什么。”
“不!最美妙的一点是,我还没来得及诱导他什么,他就都说出来了。”
“听你的语气,你觉得有问题?”
“不是,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有意思。你别问了,就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好。”
“那好,我告诉你下一件事,发生在这星期二,你们学校学生会的人,负责宣传工作,女生,好像皮肤有点黑……”
“这也是一件事?我听文羽说是车祸。”
“是,但不是一般的车祸。女生家离学校远,往返坐地铁。她们学院星期二课少,很多人那天回家。她那天和平常一样等地铁,结果车来了,人挺多,一挤,她掉到轨道上。你知道地铁这东西,就算司机看见了,也不是能停下来的。她还命大,没当时死。在医院抢救到昨天,还是没挺过去。”
“这……”
“我知道,这件事更像有‘内涵’的。”
“是呀,咱们都坐过地铁。先听见车的声音,然后看见车灯的光,全都瞪着车来的方向。到了眼前,看着车门一个个过,盯准了,等车一停稳,一拥而上。没有人往旁边看,谁推了谁一把,根本不会被发现。”
“唉!”禹叹口气,“下一个案子就是星期四了,陆月挨的那16刀。对了,刚才忘了问你,你和那个花匠谈到蔡师傅,他有个因遗传心脏病而早死的女儿。如果不是他比陆月死得早,你会不会怀疑他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毕竟这和陆月高中时代的故事很像。”
“我当然不会那么想。陆月的事情发生在高中,最早是高一,三年以前。可是早在五年前蔡师傅就把林雯当替代的女儿,说明他女儿早死了,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算你清醒。”
“怎么?张臣还在仇杀上费心思?”
“他坚信是这样,一直在调查过去的事。”
“似乎有点不对。根据行凶的方法,咱们已经确定凶手是陆月亲近的人,如果再是仇杀……除非是一个她身边的人,在很好的掩饰中仇恨着她,而陆月自己完全没有察觉。这样……”
“不是不可能……”看落寒摇头,“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只是刚才的感觉又蹦出来了。”
“你摇头是想甩掉它?”
“不是完全甩掉,只是暂时不去想。其实我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我能知道,案子可能会有突破呢。”
落寒一笑:
“先把它放下,说案子。”
“案子?说到哪儿了?哦,是陆月案的杀人动机,你似乎不同意仇杀的观点。”
“是,我觉得这案子像临时起意。”
禹瞪大眼睛:
“什么?本来凶手在你们学校里走着,没想怎么样,结果看见了陆月,忽然觉得想杀她,就过去捅了16刀?这太离奇了吧?”
“当然不是这样。我说的是类似杀手的感觉。凶手知道他要杀的是谁,时刻注意着目标,伺机而动。而他终于等到一个好机会,就……”
“原来……我就说嘛……你知道张臣谈到犯案的过程时怎么说的?他抬出你那个王牌的‘镜面反射原理’——说什么‘大家看到的是连贯而有逻辑关系的一系列事件,留下的证据反推回去却是完全不对的,类似镜中的假相,而真实则在镜子以外’,所以这从头到尾都是凶手刻意安排的,要把我们误导到另一个方向。当时把我吓得……你想想,你们林老师带孩子去学校,把孩子丢在楼下,陆月正好碰上,带他去花园……这些都是巧合,不能预料的。要是有人能暗中操纵这一切,那他可真是神仙了。”
“所以说呀,偶然就只是偶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就是凶手下手的时机选得太好了。”
“嗯,我举双手赞成。总会有些凑巧的事。什么事都是有预谋的,怎么可能?又不是侦探小说!可是……按你这么说……谁又会派一个杀手来对付一个大学女生呢?动机何在?”
落寒盯着桌面,没有反应:
“喂!跟你说话哪!往这里看,桌子能比我赏心悦目?”
“啊?!”
“想什么呢你?”
落寒一副开朗的样子:
“刚才你的一句话提示了我。我终于明白我这些天来的感觉了。”
“什么话?”
“‘这不是侦探小说……’”
“这句话怎么了?”
“我每次想到案子,都会有一种感觉冒出来,妨碍我继续想。我一直觉得这感觉和案子有关,又不知道哪里有关,总之……纠缠不清。”
“而这种感觉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这不是侦探小说……’”
“对。这话我在我同学嘴里也听过不少次,当然,他们说者无心,我听者有意,一直感觉怪怪的。刚才终于清楚了。”
“可是这算什么?对案子有什么帮助?”
“我也不知道呀。”
落寒睁大眼睛:
“我会这么想,肯定是因为我认为身边的事与侦探小说有类似的地方。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就把现实当成小说对待,分析看看能得出什么结论。怎么样?是个好办法吧?”
禹凝视他很久:
“我还以为没人能胡闹过舜了呢……他一直是最异想天开的人……也不是最……反正说了你也不认识……算了……你愿意闹,我陪你!”
“那么……好!现在有一部侦探小说,你我都在书里。侦探们被委托调查一件旧案子,结果引发了一连串的新犯罪,经过查资料,发现这件事很有内幕……嗯!”落寒笑,“情节很像,很像!”
“现在,按照普遍的原理,提到的可疑死亡都是谋杀,而且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禹有气无力:
“我反对……‘五年前惨剧’怎么看都是男人做的;而陆月的案子,张臣说根据力度科学地推断,是女人。就算是同一件事,也至少该有两个凶手吧。”
落寒不理他,继续说自己的:
“但是第一个溺水事件,时间相隔太远,应该是作者混淆视听用的。其他的事件一定都有关联,只要查出了它们之间的关系,真相就可以大白了。病死、意外、自杀……三种常用的包装都用了,可见凶手十分狡猾。一大堆案子当前,咱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共通点……”
“拜托……你不是认真的吧……那么多事件,虽然每个都有可能是谋杀,但是总该有几个确实是意外吧。你想想,别的咱不说,就最近的这三件,‘心脏病’事件,‘地铁’事件,‘16刀’事件,全是谋杀的话,那就等于是说,一个凶手一个星期内杀掉了三个人……杀人狂也不过如此吧?”
“杀人狂经常出现在恐怖玄疑小说里,侦探小说里不爱写它。所以,我们这个凶手精神没有问题,是非常理智的,为了他认为正当的理由来杀人。是什么理由呢?来,还是看这些案子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从死者们身上找:他只杀学生吗?不是,蔡师傅是个反例。而且哪个年级的都杀过。蔡师傅和陆月似乎风评不错,都是好人……”
“停!你别说凶手只杀好人啊!想想那个有一万条被杀理由的女人,她要算‘好’,那你给我‘坏’的定义。”
“或者是家境贫寒……”
“林雯家可不是。”
“其他……我想不出来了。”
“这些死者唯一的共通点是都与你们学校有关,可是你们学校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讲不通了吧?所以,把所有事搅在一起,根本是错误的。”
“好!现在侦探们遇到麻烦了,但是并不气馁……”
“我气馁了,好不好?”
“他们决定从另一条路下手,就是假设凶手。在小说里,出场人物中必定有凶手。下面我一个个来分析,想起谁说谁,出场不分先后……”
“……我无话可说……”
“所有人里面,最和‘五年前惨剧’有关的,莫过于林雪了。如果凶手是她,那就走了侦探小说中的复仇模式。‘五年前惨剧’只是动机,后面的其他事件全是她做的。那么那些死者都是直接或间接害死她表姐和准表姐夫的凶手,这个……”
“可能吗?”
“她的疑点在于——陆月的案子,她是最方便接近死者到可以捅刀子的人,而且和推断的凶手性别相同。她当时在上机,溜出来没人知道。”
“会吗?看见尸体时,伤心成那样,我不怀疑她。”
“下一个,同样姓林,我的英语老师。如果她也和林雯有什么关系,那么动机同上。香水杀人法她恐怕最容易想到。最大疑点在于她的孩子在陆月案中出现。”
“你认为她会利用自己的孩子,把死者引到僻静处刺杀?这么想太可怕了。”
“连杀人这么可怕的事都发生了,没什么不可能。”
“可是,她好像是唯一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她一开始的行踪由你的同学证明,然后在医院,最后是保卫科。”
“她自己说出了医院立刻去保卫科,可是这两方面的人可以确定她离开和到达的时间吗?中间只要有几分钟的时差,就够了。”
“那么陆月案,是没人有不在场证明了。”
“下一个轮到谁了?西方文学的郑老师。他和罗晨的死不能说有关,但也不是无关。做五年前的案子,需要相当的体力。而他很强壮。他的最大疑点在于这两天不巧感冒了,而陆月案的凶手曾经咳嗽过。”
“这个倒……”
“还有个同样疑点的。物理席老师,体检那天,听吕老师说,他经常感冒。至于案发那天感了没有,还不确认。另外,他最大的疑点是,死去的这些学生中,他没有教过任何一个。”
“没教过也算疑点?”
“所以调查从来没有波及他,隐蔽性强呀。另外,他住教师宿舍,在学校里干点什么,动手方便。”
“算了……只要你认为有道理……”
“关于咳嗽的问题,还有一个人,高数何老师。他烟瘾顽固,咳嗽是老毛病了。而且,他教过五年前的一对和陆月。”
“你看看,都教过也是疑点。这么算的话得整理出多少嫌疑人呀?可以了吧?”
“还早。对,险些忘了一个重要人物,李维安。她正好是五年前来我们学校的,也就是说,随着她的到来,一系列的惨案就开始了。身为女人,她的体力可以媲美男子,而且那么巧,在大量出血事件的前一天表示自己晕血……”
“喂……”
“但体检是临时安排的,凶案也并非预谋,林老师一看到她的状况就知道……她应该是真有这毛病。问题是……她的作文,偏偏写的就是‘五年前惨剧’。她到底确实听到了那些话,还是编造的?可是她不应该知道我在调查,所以没必要误导我。姑且相信她。”
“不容易……总算有个可信的人了……”
“但是还有个人也是‘五年前’刚来,就赶上‘惨剧’的。今天刚遇到的李花匠。对他了解太少,不能说什么。但是他和蔡花匠,以及罗晨林雯都认识,身份比较敏感。”
“是你自己过于敏感才对……简称‘过敏’……”
“下面是计算机基础云小姐。那次我们讨论起‘五年前惨剧’让她听见,她过来想说什么,结果被打断了。她想说的会是什么呢?”
“谁知道?你现在去问她,她估计都忘了。”
“我也这么想。她连话说到半截都会忘,几乎从来没听过她说个完整的句子。她这种表现很可疑,人说‘言多必失’,她这样一定纰漏很少。”
“越来越荒谬了……”
“那好。给个比较合理的。她教陆月,而且凶案发生在她上课的时间。她只要留心,看见死者离开教室,她也跟着离开,找个合适时机下手。被发现也有的说,‘制止逃课行为嘛’。”
“还算有理……”
“经常和她在一起的是数据结构的汪老师。她的性格和云小姐相反,语言表达能力过强。‘过犹不及’,所以一样是可疑的。”
“话说少了不行,说多了也不行,好无辜呀……”
“她教过五年前的一对。”
“我认为,她和上面的云小姐是最不可疑的了。”
落寒笑笑:
“其实真正令我关注的是她们的职业。她们教的是计算机,都是编程序的高手。程序这东西,向下运行,遇到什么问题,分情况讨论,可以就继续,不行就退回。如果整个有问题,就从头开始再来过。怎么说?是一种相当系统有条理的思路。我有时候想,用这种方法破案是不是可行。不管怎么样,设计编写完备的程序,需要极其严密的头脑。这样的人投身犯罪,会很让人心惊。”
“还没有确定就是她们呀。”
“其实,还有一个人更可疑呀。生物吕老师。他教过那一对和陆月;他宣称丢了解剖刀,而那个女人的案件,关键的两样东西,一样就是刀。还有乙醚,蔡师傅中的毒,想想他的职业,他爱人在医院工作,拿到药品比其他人容易。他在给出证词的时候,评价过高,刻意表现他对陆月的欣赏,似乎表示绝对不可能杀她。谋杀蔡师傅的过程,他曾经在我们学校里的餐厅做过类似的事。是在预习谋杀吗?也许。还有一成不变的笑容……”
“你不是也从早笑到晚,你也有嫌疑?”
“当然,嫌疑还不小呢。这个星期毙命的三个死者,都是和我有了一面或几面之缘后,就……”
“确实。我看这个最可疑了。你连自己都怀疑,我再说你偏袒似乎不合理。虽然确实如此。”
“我偏袒着谁了?”
“你不是说你看见的人都算预备凶手吗?最常在你眼前晃的——你们宿舍的人,怎么不加进去?”
“他们……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连动机都没有……”
“你和我一样清楚!刚才提到的那些人,又有哪个有确实的动机?”
落寒耸耸肩:
“那些人……那些疑点……都是可能性的堆积。疑点越多,越可能是凶手,越方便犯罪。但是,缺少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有的时候,哪怕是一个极小的点,一发现就会觉得:没问题,凶手确定了!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比如吕老师这么可疑,我都没有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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