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晴川

第42章


    然后蹑手蹑脚地爬出去,小心翼翼地穿鞋子,唯恐吵醒他,然后走到门边,开门,又转头看一眼,直到确信他没被自己吵醒才终于舒一口气。
    回头“啊”的叫了一声,原来是妈妈站在身后:“呼……妈啊,您吓死我了。”
    苏母一时没有接话,表情很难看,以至于清越开始紧张。她小时候便惯于察言观色,害怕做错什么事会惹妈妈不高兴。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一般情况下妈妈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很多时候明明没有做错,她也会下意识觉得心慌,就像现在。
    苏母质问:“昨天你跟他睡?”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什么叫,跟他睡?
    “我不是给你们分别安排房间了吗?你怎么又去他的房间?你们又没结婚……”
    清越压低声音:“您小点声,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怎么那么……”
    “妈!我们下去说话,辰川还在睡着呢!”
    她赶紧哄着苏母下楼,一面忙着解释,但是这种事情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你说你是怎么回事?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自爱?你们一天没结婚就一天不是夫妻,两个人住在一起怎么能不出事?”
    “男人的话不能当真,如果他不能承诺你领结婚证,那就不能什么都由着他,尤其是自己的身体。这是女人的资本,一旦有了孩子那就是一生悲苦。”
    ……
    苏母的训斥持续了很久,她不说话了,静静听着。
    并不讨厌这样的声音,甚至一度还非常渴盼过,哪怕是指责,至少还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儿。真正可怕的是沉默吧。是从白天到夜晚,周而复始的无声、无息,简直令人发狂。如果早一些听到这样的教训,是不是就不会经历与顾子维在一起的懵懂轻狂了呢?
    外面有由远及近的虫鸣,清脆而有节奏地敲击每一寸湿润空气,丝毫不觉得聒噪。就这么一瞬间,她陡然觉得宁和,想起了那时爸爸进门偷偷将冰棍藏在身后,她眼尖,一眼就瞥见,伸手去捞的时候爸爸便把手臂举起来,便怎么都够不着了。 
 
    “阿姨早,什么时候开饭啊?”
    辰川睡意惺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母的训斥果然立即停下,她略朝他看了眼,欲言又止,便又客气地笑起来:“窝里炖着小馄饨,我给你们盛来。”
    见苏母离开进厨房,清越总算重新缓过劲,深深吸了一口气。
    辰川笑着用指头戳她的脑袋。她赶紧摆开:“干嘛干嘛?再戳就更笨了。”
    “更笨?”他失笑。
    清越才恍然大悟,糟糕,这不等于承认自己本来就笨?自取灭亡。可是,明明不笨的,只是跟梁辰川在一起,智商明显会变低似的。
    对,是他的错,都怪他太聪明。
    在心里偷偷地推卸掉责任,暗暗地小窃喜,结果被他发现:“你又在悱恻我什么?”
    “没……没有。”因为心虚,所以口吃。
    “笨。”他又戳她脑袋。
    “嘘!”清越竖起手指在唇边,“不要老说我笨,被我妈听见……她会更嫌弃我的。”她说这句话时是笑着,但是他分明看见这笑意里的酸楚,那么令人难过。甚至他这个旁观者,都觉得难过。
    其实很早就下了楼。看见清越缩手缩脚站在那里被训斥,苏母有些话很没道理,她也一句不反驳,连大气也不敢出,唯唯诺诺,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
    那么小心翼翼,并不像他曾见到她的任何一种样子。
    他在想,她到底还有多少面没有被他看到。
    直到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才突兀地出面终止母女间奇怪的场面。
    是心疼了。
    “你那么怕你妈妈?”他终于忍不住问她。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她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怕吧,怕她不理我。”她说完又笑,浅浅地透着酸涩。
    他还想再问。苏母已经端着小馄饨出来,清越赶紧上前去帮忙。
    南方的碗碟都小得精致,对于辰川这个北方男人来说着实是袖珍了。再加上苏母的手艺精湛,辰川一连吃了四碗,清越嘲笑着他饭桶,被他恶狠狠地瞪回去。
    饭后苏母叫清越陪辰川去周围逛逛,她倒是极为乐意的,毕竟这个地方是她少有的可以成为他向导的地方,这对于她这样一个路痴来说实在是太难得的雪耻机会。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青石路,穿行一座又一座拱石桥,进到古刹寺庙上香,爬到古塔顶端俯瞰众生。
    走得累了,他便背着她,迎着旁人诧异的目光,笑容明媚。
途中遇到一对来这里自助游的法国老夫妇问路,中文讲得十分蹩脚,清越简直无法招架,就算是讲英文也好啊。结果辰川笑着过来,一开口流利的法语。
    清越当场被镇住,老夫妇十分高兴,也不知这几个人叽里呱啦都说了些什么,总之相谈甚欢,一派和谐。
    清越边走边听,一边暗悔当年大学时没学好第二外语,弄得现在傻愣愣站在一旁跟听鸟语似的。唉,算了,反正有辰川应付,她便东张西望看风景,虽是很熟悉的地方,但今天总觉得每一块石头都比平时好看。
    “苏清越!”
    辰川突然叫她一声。她赶紧回过头去,看辰川和老夫妇一起向自己望过来,便向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如月牙弯弯,十分甜美,十分热情。
    辰川似乎很满意,老夫妇也乐呵呵,然后继续说她听不懂的话,于是清越继续神游……
    等清越神游归来,夫妇俩已经告别离开。辰川一脸笑容看着她,很神秘的样子。
    “干嘛这么看着我?”
    “伸手。”
    清越不明所以地伸出左手。
    他将一串的法式手链替她戴上,然后退后几步,很是陶醉地欣赏。这手链的造型很普通,质地也不算好,应该是别人用过的廉价物品。
    清越疑惑地看向辰川,他才想起来给解释:“这是老夫妇当年定情之物,说送给我们,希望我们也能恩爱到老。”
    原来是这样。 
    清越低头看着那手链,原先在普通不过的样子也变得格外好看了。
    恩爱到老。当她与辰川都银发苍苍的时候,还能携手走这条青石板路,多么美好。
    辰川道:“我也把我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们了。”
    “是什么?”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神秘地一笑:“这是个秘密。”
    夕阳西下,她瞬间沉沦在他的笑容里,温暖而安宁。
    回家已经是入夜时分,苏母还做着一桌子菜等他们一起吃。见他俩回来,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将凉透的菜又重新端回去加热。
    辰川笑着说:“回家这么晚还有人等吃饭,看你多幸福!”
    “你没有?”她才不信。
    “嗯,爸妈总在外忙,一家人吃饭的时间并不多。读书时更喜欢住校,回家只觉得空荡荡的,连点人息也没有。”
    他很少主动提到他家的事情。她又问:“你不是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还有少唐,总不至于真的孤苦伶仃。”
    “人是会长大的,小时的玩伴也散布五湖四海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呢?”她笑着,偏着脑袋等待下文。
    “所以……”他本是要顺着说下去,却突然顿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所以?”
    清越嘿嘿笑着:“是啊,梁老师,我发现你每次讲完自己的事情之后都会摆一个道理,也不知这次想教育我什么。你小时候是不是特爱看《伊索寓言》啊?”
    “呵呵。”辰川尴尬地笑笑,原来自己还有这种习惯,“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迂腐?跟老夫子似的?”
    “非也非也,哪儿来的这么帅的老夫子!”
    见清越摇头晃脑的样子,辰川实在觉得好笑。
    其实这些天以来他发现了,只要苏母在的场合,清越都会十分谨慎小心,绝不多说一句话。只有在与他独处的时间里,她才会重新恢复到这种小小的狡黠与可爱。
    “辰川啊,我觉得以后你的孩子一定会特别幸福,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寓言故事。可以听到中文版、英文版,还有法文版……”她笑着扬起手腕,那串法式手链闪出可人的光芒,“就像我爸爸当年……”
    清越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如同一条断尾的鱼,倏然从愉悦的脸上溜走。辰川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果然是苏母出来了。他知道,她一向避讳在母亲面前提到死去的父亲。
    苏母怕也已经听到,脸色有些难看。她将热好的饭菜重新摆好,淡淡地说:“吃完饭就去睡觉吧,碗筷不用管了。另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截了当摊开来讲,“你们必须分开睡,未婚同居,总是不好。”
    清越脸上顿时半红半百,辰川也有些尴尬。苏母不再二话,直接回房去了。
    气氛斗转直下,这顿饭是怎么也吃不下了。清越叹口气坐下来,先前还古灵精怪的她现在完全蔫掉。
    辰川也坐下来:“要不然我去跟你妈妈解释一下,我们是办过手续的。”
    她立刻否定,“算了,没那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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