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之交

第3章


有一次,我在《上海译文报》上看到篇报道,说国外很流行一种新的娱乐,叫“卡拉OK”,被人们称为勇敢者的舞台,就是有伴奏的情况下,勇敢的人自己上台表演唱歌,展示自己。
  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向辅导员申请元旦前夜我们班组织一个“卡拉OK”的晚会,辅导员同意了,并且批准我们使用小教室到午夜。这个小教室很特别,在门卫室的旁边,一个门朝物理系的大楼里开,一个门朝物理系的大楼外开,是对系里影响最小,使用起来最方便的一间教室。
  那天晚上,我从系上借来了电子琴,找了高年级一个擅长弹奏的同学来伴奏,布置好了话筒音箱,在黑板上写上晚会的主题,画上彩色的花边图片做背景。
  晚会开始的时候,同学们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去唱歌,我便怂恿一个通俗歌曲唱得很棒的女生上去亮亮嗓子。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优美的歌声缓缓加入,那些爱跳舞的舞棍们可就坐不住了,纷纷邀请女生们旋转起来,气氛顿时变得热烈。一曲终了,喜欢唱歌的同学开始上去抢话筒点歌唱,喜欢跳舞的悄悄溜到下一曲想要邀请的舞伴旁边,以防舞伴被人抢走。
  欢声笑语飘出了教室,引来许多路过的同学加入。教室里越来越挤,我同寝室姐妹们溜出去透气。跑到被我们戏称为总统府的院办公大楼前面的空地上,冲着空旷的夜空大声地唱歌,我和梅拉起手,欢快地滑动,跳起了我俩最喜欢的华尔兹。
  午夜终于来临,灰姑娘必须脱下水晶鞋了。我们跑回小教室,那里已经闹翻了天,门卫室的大爷正徒劳地往外赶那些意犹未尽的同学。哪里有人肯听啊,大家兀自忘我地唱着跳着,根本没有散场的意思。我赶紧让乐手停下来,然后宣布说晚会结束了,因为只被允许到12点,要是大家不配合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再借教室来玩了。
  同学们不满地唏嘘着,但还是停下了舞步。我招呼本年级的同学帮着收拾小教室,把桌椅板凳拖回了位,然后一大帮同学就一起走回宿舍去。这时候,已经过了关宿舍们的时间,女生们怎么进去呢?还是男生们有办法,几个男生踩着门道墙壁的小空洞爬上了二楼的平台,然后下面的男生托着女生,上面的男生拉着女生,很顺利地就把女孩子们运送回了宿舍楼。
  何其快活的一个辞旧迎新之夜呀!
  
☆、五
  我有一个华夏135手动相机,那时候相机还是比较稀罕的东西,不那么普及。这个相机是我考上大学的时侯爸爸奖励给我的。为了不浪费这个奖品,我在大二的下学期,选修了摄影课。
  由于有相机的同学不多,这个课是全校二年级有相机的同学都可以选修的。最后,我们系只有两个人报了名,除了我,另一个就是J。
  在摄影班上,J是我唯一认识的一个同学。但他是那么地沉默不语,我也不是那么地需要社交,所以,一学期下来,两人是半句话也没有讲过。看起来很有意思,就像高中生有男女界限一样,明明认识,却互不理睬,形同陌路。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自以为是或者自我封闭的女生。如果换成是其他的沉默男生,在这种情形下,我保不定会主动去搭讪,友好地邦交。
  但是这个J,我怎么都觉得他是在装酷,学高仓健,做出一副深沉的样子来。虽然不说话,可是气焰嚣张,好像女生都会对他刮目相看一样。我虽然很想找人分享摄影的感受,但却在心里暗暗较上了劲儿,坚决地保持缄默。
  摄影课的确很有意思,老师给大家讲了凸透镜成像的原理,又教大家怎样根据天气情况调光圈和快门。
  接下来就是实践了。老师带着大家在校园里游走,拍摄一些风景、建筑。透过镜头,我才发现春天的校园有多么的美:大校门前的阶梯次级而上,衬托出阶梯尽头的“总统府”威严雄伟;两旁的虞美人娇艳怒放,薄如蝉翼,随风摇曳,妩媚动人;樟树新发的嫩叶滴滴翠绿,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被林中的微尘反射出道道柔美的光辉;林中斑驳的光影投射在地上,片片的落叶仿佛也有了温度;山坡上倒垂下来的迎春花黄灿灿的一大片,鲜艳夺目,肆无忌惮地昭示着春天的烂漫。
  我感慨不已,难怪师大被B市大学生评为最美的园子,的确名不虚传啊。能住在这么又大又美的园子里,真是美哉幸哉!
  我一边陶醉,一边忙着按快门,一卷胶卷很快就照完了。老师带大家去暗室,教大家如何冲底片。我按老师的指示把胶卷取出来放进显影盒里,过了几分钟,老师提醒大家看看显影的效果。在暗红的灯光下,周围的同学们发出欢快的叫声。可我却傻了眼,自己的底片黑乎乎的,什么影像都没有出现啊。
  我赶忙请老师过来看是怎么回事,老师一看,立刻明白了,原来,我在照相的时候,根本没有卷片。这下,我哭笑不得,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呀,看来是美丽的院子让我太兴奋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卷片旋钮是松的,根本没有拉动底片。
  闹了这种笑话之后,我每次开始卷片的时候都会细细去感觉是否挂上了胶卷,以免类似现象再次发生,浪费表情和胶卷。
  
☆、六
  暑假的时候,一位在北京读大学的高中同学背着把吉它来我家拜访,为我演奏了几首古典吉它曲。那时大学校园里正流行吉他呢,我也很喜欢吉他曲。那盒西班牙古典吉它的录音带,除了听英语磁带外基本上就在我的录音机里没取出来过。不过,那同学演奏的“雨滴”和“绿袖子”,我没有听过,磁带里没有。
  这勾起了我想学吉它的欲望。大三一开学,我就回学校鼓动梅和我一起去市里买吉它。我俩挑来挑去,终于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红棉吉它,那樱桃红的箱体让我觉得很温馨。
  我俩打听到高年级一个男生弹古典吉它很厉害,就去请人家教我们,那位学长居然答应了。于是每周的两个傍晚,我和梅就会坐在物理系大楼侧面的一条石栏杆上,认真地学习吉它的基本功。弹了没多久,我和梅都发现学吉它对我们来说很难,我们两个的手都太小了,根本无法迅速流畅地转换和弦。我俩沮丧极了,看来,弹古典吉它是没有戏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麻烦学长教我们,重新去买了通俗歌曲弹唱的谱子,无聊的时候弹点儿简单的歌曲解解闷,好歹也算没有把吉它当成摆设。
  我这时担任了系上的学习部长,除了组织一些科技讲座外,还分管所有的课外小组。我发现我们物理系音乐方面的活动小组很多,但美术小组一个没有。于是请系领导帮忙,聘请了一位美术系的老师来教国画、素描和书法。
  我初中的时候练过毛笔字,虽然大学时候流行练硬笔书法,但我觉得自己的字已经写得马马虎虎,就不想再花时间去练了。实际上,如果只见我的字不见我的人,别人是断不会以为这是女孩子的笔迹的。我的字笔锋硬朗,张力有余,柔美不足,毫无女子应有的娟秀之气。
  我选择了学习素描和国画。比较起来,素描稍显枯燥,要仔细观察光和影,并用铅笔一笔一笔地表现出来静物里的高光和阴影。对于急性子的我来说,使用毛笔的国画更让我挥洒自如。梅兰竹菊里,我最喜欢画竹,竹不用上色,竹的风骨只需简单的几笔就能勾画出来。
  我沉浸在画的世界里,一下课,就跑回宿舍去,铺开宣纸来上几笔。学校只要有书法展、画展,我就一个人逛去看,自在逍遥自得其乐。
  五四青年节的时候,我们系在学校的大礼堂举办了一场大型的文娱晚会,我被抓去负责节目的上下衔接。
  当我看到节目单上下一个节目是J和另一个女生的对唱时,抬头搜寻,猛然发现J正笑眯眯地看着我,目光柔和而狡黠。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我如被施了魔法一般,倏地懵了。脑子空空,思维短路,时光停滞。我木木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
  我俩就那么对视着,谁也没有把目光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礼堂里的掌声猛地把我惊醒,我赶紧转头搜寻另一个女生,招呼她和J上台演唱。
  他们俩对唱的是“当我想你的时候”,这是他们的保留节目。看着J深情款款唱歌的模样,我的内心忽然生出一丝悸动。刚刚对视的情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忽然感到四肢酸软,心乱如麻。
  此后,我对J的存在多了一分留意,上课时会扫视一下教室,看他来了没有。夏天的J显出几分落寞,我常见他一人独行,耷拉着脑袋,懒懒地拖着凉鞋走路。布书包随意地挎在肩上,和他高大的身材很不搭,更显得他神形单吊。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躅躅独行的身影,我会觉得鼻子发酸,心中泛起一股柔情,好想对他说几句关心的话。而事实上,我什么也没有说,哪怕两人面对面走过,我们也始终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
  
☆、七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大四如期而至。这是我们在大学里的最后一年,美好的光阴稍纵即逝啊!同学们的心中徒添了几分伤感,从前的暗恋者心照不宣者都纷纷抛开矜持和顾虑。大家似乎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大学的尾巴,不辜负命运安排的缘分,出双入对对者明显地多了起来。于是,传说中的黄昏恋不可避免地在大学校园里上演了。 
  为庆祝国庆,师大举办了一个校级的文娱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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