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紫禁城,回首相望,宫阙万重,还有一个没精打采的胖子,刘同寿无语长叹,嘉靖帝的心计,名不虚传呐!
本以为今天的召见,只是为了皇二代的问题,顶多再加上炼丹之事,刘同寿事先的准备,都是针对于此。听过黄锦的转述后,他才知道,嘉靖的用意远不止这些。
就拿那个一家人的说法来讲吧,除了示恩,化解尴尬,还有一个封口的作用。黄锦说的很清楚,皇上不是不知道炼丹的花费巨大,不过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皇上最近手头比较紧,你这个做侄子的,就多多担待吧。
简而言之,就是嘉靖打算赊账。
刘同寿很惊讶,嘉靖帝缺点不少,但似乎没听说过他还有这个毛病啊。于是他就提起了邵元节,老邵这些年可是全凭打赏撑下来的,自己的人气显然在老邵之上,怎么待遇反倒不如了呢?
黄锦应答如流。嘉靖认为,老邵的本事不如刘同寿,没有经济支持,他玩不转,而刘同寿比较大能,他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
也不知这算不算盛名之累的另类版本,不过,尽管觉得很吃亏,但刘同寿砸吧砸吧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而且,他本来就没打算向嘉靖伸手要钱,钱这东西,还是自己赚来的花起来舒服,自己的钱,没人指手划脚不是?他的生财之道,早在还没进宫的时候就打算好了。他打算借嘉靖的名义,卖玻璃、镜子这些东西来赚钱。
这时代没专利法,而在陶瓷业发达的华夏,玻璃、镜子这些东西真心没啥技术含量,指望技术封锁就能垄断经营,是绝对不可能的。刘同寿的想法是,借着皇帝的名义。把玻璃产业,搞成跟盐铁类似的专营行当。
玻璃这东西,暂时还是奢侈品。普通百姓对这玩意的需求不大,主要的顾客群体,是大户人家、皇亲贵族什么的。垄断经营。会有相当多的好处,又不会良心不安,最重要的是,利润非常高。
有了这个想法,刘同寿哪里还会动皇帝内库的主意?无论是张孚敬的讲述,还是史书上的记载,都说的很清楚,如今,大明朝廷经济状况每况愈下,令人担忧。
不提还不要紧。刘同寿这一提,却是戳中了黄锦的伤心处。胖子的一张脸,立刻变得蜡黄蜡黄的,象是被瞬间风干的柚子似的,把刘同寿吓了一跳。
黄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诉刘同寿,自从冯保将刘同寿的意思转达给他之后,胖子就上了心。太监么,一辈子就没啥可追求的了,财富,就是他们唯一可以追求。能追求的东西。尤其对嘉靖朝的太监来说,他们的出路比前辈们还要狭窄得多。
不能干政,不能和外朝太多交集,不能……诸多限制之外,在宫里还要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嘉靖朝,至少对嘉靖初年的宦官们来说,日子之艰难,有明以来,也许只有洪武年间可堪相比了。
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既能生财,又能在皇帝面前固宠的办法,黄锦怎么可能不上心?只要这个产业上了规模,负责此事的他,影响力必然大增,即便日后犯了错,讨饶求情的时候,都能多出不少筹码来。
梦想是丰满地,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黄锦的试探,直接撞了大板,他和刘同寿,都对嘉靖的独占欲估计不足。
嘉靖将交泰殿视为上天赐福之地,而交泰殿的关键,就是那些镜子。他不希望有人能复制这里的一切,分薄了上天对他的眷顾。
所以,黄锦的提议刚起了头,当即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件伤心事对黄锦的打击极大,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还没能恢复平静。在眼角又抹了一把,胖子扯住了小道士的衣襟,可怜巴巴的说道:“同寿啊,现在,也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早点想出办法来啊。”
“我设法便是,老哥不要再哭了,当心被人看见。”瞅瞅黄锦,刘同寿也是苦笑不得,生活就像喝水,冷暖自知,胖子好歹也是嘉靖朝的宫中名人,谁想到他的日子过的这般艰难呢?
“不就是钱么,钱能解决的,那就不叫个事儿!”
“到底还是同寿啊,有本事,有魄力!”听了刘同寿的豪言,黄锦终于有了点精神头,夸了刘同寿几句,然后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万岁爷也不是不讲道理,他已经给你指了条明路……”
“有吗?”刘同寿惊讶了。嘉靖今天一天给他的惊奇,比过去俩月加起来还多,难道那一家子还有第四重含义?这官场语言艺术,也太博大精深了吧?简直就是高深莫测哇。
黄锦哑着嗓子,郑重其事的说道:“这话不是万岁爷说的,是老哥哥我自己猜的,出自我口,入得你耳,千万莫要外传。”
“小弟省得。”见他说得郑重,刘同寿也有点紧张。
“你有没有想过,万岁爷干嘛这么起劲的让你考进士?你入朝,对万岁爷有什么益处?”
“不就是……”刘同寿下意识的就要回答,话方到嘴边,就察觉出了异样,这种时候,黄锦不会无的放矢,他拱拱手,虚心道:“还请老哥指教。”
黄锦对刘同寿的态度非常满意,他耐心的提示道:“你了解万岁爷的心意,又不用顾忌名声,在朝中的牵扯也少,又是张阁老的弟子……这些好处加在一起,自然是更大的好处,你,难道没点想法?”
“想法?难道是……”刘同寿若有所思。
“有花开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黄锦由衷感叹道:“同寿啊。你不会还想不到吧?万岁爷对你,那是相当的信任,相当的恩宠啊!”
我擦,怎么又是这句诗?刘禹锡在明朝很受欢迎吗?肚里腹诽,刘同寿的思路却渐渐清晰起来。黄锦的暗示,分明就是告诉他,嘉靖就是打算让他在外朝攫取一定的权力。然后用这个权力,为嘉靖,为他自己办事……
后世对此。有着更系统的总结。权力寻租,权力变现,有权不用枉做官。过期不候空悲戚……诸如此类。
黄锦有心卖弄,见小道士面露恍然之色,他开始举例说明:“最简单的,就是你身边那些同乡,余姚十八学士,上虞九朵金花,萧山……最亲近那些就算了,相对外围的,你总不能无偿照顾吧?明天开始,新科进士就要分配了。这其中,不是大有机会吗?”
“……我有这个权力?”刘同寿茫然。
黄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怎么没有?张阁老不是还在么?汪部堂执掌的可是吏部,是天官!想进六部,或者去个好地方当知县,这不都在你一念之间吗?”
“……”刘同寿彻底凌乱了。这不是让他卖官么?而且说起来,他似乎还真有这个本事,“这是皇上的意思?”
“万岁爷肯定不会这么说,不过,你以为朝中这些事儿,他会不清楚吗?宫中用度虽紧。但也不至于差了你炼丹那点花销,他这么安排……”黄锦推心置腹的说着。真心说,换了个别人,他根本不可能说这些话,一旦被外朝逮住把柄,皇帝根本不可能保他。
黄锦是嘉靖身边的近臣,两人利益关系又一致,刘同寿相信黄锦不会故意害他。何况,这些事听起来相当耳熟,在历史上恐怕也是有过先例的,回想片刻,蓦然间,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严嵩!
没错,历史上的那位大奸臣严嵩,好像就是这么干的。世人皆言其贪婪无度,实际上,等严嵩被抄家的时候,严家所有的财产还不及名相徐阶的十分之一,这还是徐阶亲自主持的抄家行动,对于死敌,老徐肯定没什么好客气的,能抹黑,就尽量抹黑。
徐阶的权势不如严嵩远甚,两者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难道就是徐家的基础更好?当然不是,徐家的田亩,大部分都是老徐在位期间,兼并而来。顶多只能说,两人敛财的手段有高下,老徐的手段更潜移默化,老严的吃相难看,却没落下实惠,故为天下人所笑耳。
可现在,刘同寿又发现了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严嵩敛财,实际上是出于嘉靖的授意,大部分收获,都被嘉靖给黑吃黑了。
一把手获利,助手背黑锅,这不也是官场常见的模式吗?
现在,轮到刘同寿自己了。
是入乡随俗?还是另做打算?刘同寿一时无法决断。
老实说,入乡随俗比较容易,以他现在的权势,只要控制好尺度,就不会有多大风险,这样做,省时又省力,还能落下实惠。心里也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古今官场,都是这个风气。对这种现象,连后世的民众都从深恶痛绝,变得喜闻乐见了,既然大家都喜欢贱人,他又何必自命清高?
然而,刘同寿终究不是普通人,他年轻,他热血,他不想和光同尘,变成河蟹的官僚。他认为,还是凭借自己的手段,不走寻常路,在这个腐朽的世界中,变出点新的花样儿来。
“此事,容我三思。”
“同寿你有分寸,老哥哥也就不多劝了。”看他表情,黄锦已经猜到了几分,年轻人嘛,自然有些血气,同寿道法虽高,城府也不错,但终究年方弱冠,出身寒微,不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世家子、老官僚的。
“不过,万岁爷的意思,你须得谨慎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你自己可以持本心前行,万岁爷的需求,你却不能不满足,所以……”黄锦郑重叮嘱道:“另外,朝堂的规矩毕竟是规矩,哪怕只是做个样子出来,你也得面子上过得去,我想,这点你应该懂的。”
刘同寿正容道:“老哥拳拳厚意,同寿铭记于心,容后再报。”
ps.这里的剧情走向,老实说,小鱼犹豫过,现在的历史文,貌似没下限的主角混官场更为流行,类似国师这种主角,已经不受待见了,不过呢,小鱼自己,还是不喜欢没下限的风格,不想往那个方向转型,反正这本书也扑了,就照着自己本心写了,希望仍在支持俺的朋友们不会反感。
一月以来的更新状况有点糟糕,坦白说,小鱼不是不能多写,但说老实话,对职业写手来说,一本书扑了,下本书必须得提上日程,否则很快就会面临生活的窘境,在继续写书和找工作之间抉择。
小鱼目前正在捣鼓新书,新书跟前两本相比,会有些变化,题材已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国,热血型的主角,热血型的战争。
暂时就这些了。
再次感谢,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依然用订阅和投票支持小鱼的读者,为了大家的信任,小鱼会把这本不赚钱的书写完,努力让国师有个说得过去的收尾,新书更要加把劲,争取给大家一个惊喜。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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