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侍寝

第74章


  我睁开双眼,他深邃清幽的眸子里,有种近乎绝望的悲痛。
  狠下心,重重地点头,“嗯。”
  刚说完,御辇徐徐停在绪宁宫门口,我跳下车,匆匆往里走。直走进内室,扑倒在床上,泪水肆虐。
  曾经答应过的事,我没有后悔过,也从未想过要反悔。
  可不悔又怎样,从相识到现在,我们之间始终隔着万千沟壑,永远没办法在众人面前亲密依偎,就连嫉妒了,心疼了,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好情绪。
  他说的没错,是我坚持要选秀,是我要他宠幸宫妃。他做了我想要他做的一切,他尽了一国之君的责任,我还能怎样?
  再要他守身如玉冷落众妃,还是拉下脸面跟宫妃争宠斗气?
  倘若我是他的妃,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留住他。
  可现在,我能做到的只是慢慢放下我对他的心,也慢慢让他对我死心,共同保得江山稳固,民生安定。
  仅此而已。
  朝云紧跟着进来,见状吓了一跳,急切地问:“娘娘,怎么了?”
  我抽泣着,“来了癸水,痛得厉害。”
  她放下心来,找出行经物品,又道:“娘娘且忍忍,奴婢这就使人熬红糖水。”
  不大一会,便端着红糖水进来,一边用羹匙搅着,一边道:“方才娘娘走得急,皇上说,明儿中午宴请李将军,届时秦宇会来给娘娘磕头。”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
  第二日竟飘起了细雨,如牛毛般细密的雨丝,沾衣不湿。
  我穿了木屐,撑一把绘着山水画的油纸伞,慢悠悠往玉清宫去。
  刘成烨正对着门口,守着茶炉,炉上一锅水正咕噜噜冒着气泡。
  尚未走近,他已抬头,露出清浅的笑容,随即很着意地打量我一番,“夜里没睡好?”
  “嗯。”我并不隐瞒,在他旁边坐下。
  江离端过托盘来,拎起茶壶往青瓷茶盅里注了水。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漫开来,多少驱散了雨天带来的伤感。
  刘成烨捧起茶杯,细细地啜了一口,闲闲地问:“是因为他?”他是指刘成煜?
  我愕然地看着他。
  他轻轻吹开水面上浮着茶枝,“我抱你时,你只是脸红害羞,可他来了,你的心跳得厉害。”顿一顿,转向我,光彩闪耀的眸子里写满了然,“你喜欢他。”语气笃定,并非疑问。
  我暗自心惊,连刘成烨都能猜出我的心事,宫里还不知有多少人暗里窥测着我们。
  这份情,早就该断了。
  刘成烨长叹,“这十多年,我一直在想象他的模样,现在终于看到了,相貌堂堂,威武不凡……一直盯着你看,他也喜欢你吧……你们两人很般配。”
  太后跟皇上般配?
  我苦笑,放下茶盅,问道:“你想过以后去哪里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西梁。”
  又是西梁?
  是不是每个男子心中都有一个策马在草原上驰骋梦想?
  “母妃临终前曾吩咐我去西梁做一件事,虽然这件事已没有必要去做……昨夜我考虑了很久,几乎把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我还是决定去西梁……你替我保密?”开始话语有些惆怅,后来却变得铿锵有力。
  “那是自然,”我点头,又问:“什么时候走?”
  “准备好就走,越快越好。”他笑笑,“这几天,我还得学学认字写字,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我也笑,以前只知他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竟没想到他从没学过认字。笑罢,低低道:“给你缝的衣衫,再有两三日就能做好。”
  话出口,不知为何,竟有些伤感。
  他一走,今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而且这偌大的后宫,我再也没有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了。
  刘成烨突然伸手覆在我的手上,“阿浅,跟我一起走可好?”
  “不!”我摇头,轻轻抽出手。
  他跟江离有功夫在身,逃出皇宫应该不成问题,倘或带上我这个累赘,怎么逃?从盛京到西梁,骑马也得月余,一路吃饭住宿,都是个问题。
  刘成烨不死心,仍劝,“你才十七,一个人在宫里,这漫漫岁月,怎么熬?他可不同,后宫三年一选,每次都有新鲜颜色……你愿意看他每夜换了不同的女子恩宠?”
  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这个结果我当然也想过。
  现下能忍,就忍着,待忍不下去,就到静心堂,伴着青灯古佛过一辈子。
  擦擦眼泪,起身,“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就让朝云送衣服来,今日权当跟你告别……你多保重。”
  他近前,长臂一伸,紧紧地将我拥住,他抱得那么紧,勒得我几乎都喘不过气来。肩头有温热的湿意浸入肌肤。
  “好了。”我笑着拍拍他的背。
  “阿浅,”他闷声道,“别委屈自己……我会想法回来看你,你要好好的。”猛地转过身,留给我一个修长的背影。
  我想起,两年前的夏日,站在草地上,白衣胜雪的身影。那个男人清贵高雅,笑容浅淡,有着全天下最好看的眸子。
  他叫刘成烨!
  轻轻地说了声,“珍重”,转身出了大厅。
  朝云站在斜飞的细雨中,一脸焦急。
  我歉然地笑,这次确实耽搁得太久。
  接过伞便要走,却听身后脚步声响,竟是江离跟了上来。
  他几步上前,跪倒在地,“属下替主子谢过娘娘大恩大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全然不顾地上浑浊的雨水。
  细雨如丝如缕,密密地斜织着。红花绿草,亭台楼阁,沐浴在雨中,仿似笼着一层轻纱,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看不穿望不透。
  木屐踏在经雨水洗涤过的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哒哒声。细碎的水花扬起,飞扑在月白色的襕裙上,裙裾湿润而沉重。
  正如我此时的心情。
  快要走到绪宁宫,迎面走来一行人。前面两个是太监的服饰,后面两人穿着红色的甲胄。
  太监行宫礼。
  那两人却双手抱拳,单膝点地,铁质的护甲撞击着地面,铿锵有声。
  “属下秦宇见过太后娘娘。”
  “末将李承志见过太后娘娘。”
  我忙道,“快快请起。”
  大半年不见,秦宇变了很多,面容虽黑了,可眉头舒展,旷达不羁更胜往日。
  我笑道:“看来你在西梁过得不错。”
  他嘿嘿地笑,细细打量我一番,眸中露出丝疑惑,“娘娘又清减了?”
  “嗯……哀家苦夏。”
  转过头看向李承志,他体型瘦削,站姿笔直,凛凛有将者之风,可头却始终低着,显得甚是拘谨。
  名扬天下的大将会这般拘礼,我不解地开口,“李将军?”
  他微弯腰,沉着地答:“末将相貌不堪,恐惊吓娘娘。”
  “将军戍守边关保家卫国二十年,乃顶天立地义薄云天的英雄,哀家岂会惧怕?”
  他缓缓抬起头。
  第一眼看过去就是脸上两道狰狞的伤疤,一道自左边眉梢过鼻梁,另一道自脸颊直到唇角。
  看颜色,分明是很久以前的旧伤,可瞧上去,仍是怵目惊心。
  也不知当初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才留下这两道伤?
  我叹道:“将军受苦了。”
  李承志垂眸,“末将职责所在,无怨无悔。”
  飘飞的雨丝落在他的甲胄上,晶莹闪亮。他面容沧桑,神情刚毅,鬓间略带风霜之色。若非这两道伤疤太过扎眼,他该算个相当出色的男人。
  这样襟怀磊落的人物,刘成煜却要算计他,夺了他的兵权。
  刘成煜到底是怎样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承志出场……
  其实目前剧情大抵明显了,贤妃因何而死,死前让刘成烨做的事,聪明的妹子们,你们都能猜出来吧?
☆、67暗波涌
  七月七一早,刘成煜派人将姚星接了回来。
  七夕节,连隔着迢迢银河的牛郎织女都要在鹊桥相会,我岂能阻拦有情人厮守。
  未正时分,姚星来绪宁宫请安。
  她穿着青碧色杭绸小袄,白色挑线裙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了个纂儿,一丝不乱。肌肤仍是白皙无暇,却少了晶莹的光泽;面容仍是清爽干净,可目光却呆滞生硬。浑然不见往日的灵动跳脱。
  我吓了一跳,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静心堂的日子,该是很苦吧?
  我收敛了情绪,沉声道:“清修了这些天,想必你也清楚自己的错处了,要记着切勿再犯。”
  姚星躬着身子说:“嫔妾不敢。”
  “好了,回去歇着吧,日后好好伺候皇上。”我端了茶杯送客。
  姚星端端正正地行了宫礼,出去了。
  朝云低声道:“难怪以前徐姑姑说,犯了错的妃嫔在静心堂修行一段时日,再出来就完全变了个人。”
  我叹气,“惩罚犯过的妃嫔,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皇上果然惦着她,这么快就接了回来。”
  昨天,姚谦年上折子,陈述了李承志贪墨军饷、虐待士兵、欺凌百姓等十二条罪状。
  今天,刘成煜就颠颠地将人接回来。
  动作还真是迅速。
  晚上,宫里设宴乞巧,顺便替姚星压惊。
  我仍是没有去。
  朝云在绪宁宫院内摆了些新鲜瓜果,和厨房送来的巧果,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笑。
  月色清幽,凉风习习,时有丝竹声远远地传来,极为惬意。
  水香偷偷去风华厅看了会热闹,道:“……摆了十只青花海碗,盛满清水……淑妃娘娘跟沈才人的针都沉了,张才人的浮着……对月穿针时,姚美人却得了个第一,皇上将身上的玉佩赏了她……”
  朝云连忙岔开话题,“在沈府时,我们在七夕这日抓喜蛛放在盒子里,我的喜蛛网总是织得最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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