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已倾城

71 伤痕


    71
    天色不早,鞭炮声渐渐稀落,最后没有了,上山的几乎没了,全是下山的,最后下山的也没了,白云山变得异常寂静,仿佛刚才的热闹不过是幻觉。岳青平还坐爷爷的墓碑前没有动,真想就这里躺下来,跟爷爷一起的日子,他把她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好好的,怕她冻着,怕她饿着,怕她伤心,怕她害怕,怕她受欺负,如今她迷茫了,可再也没有来指点她了。她脑子里一团乱,理不出头绪来。
    电话响起来,她接起,立即传来任之丰焦急的声音:“哪?”
    岳青平清清嗓子,声音却还是嘶哑:“白云山。”
    “别动,等来。”随即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
    电话挂了,岳青平发现手机上居然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全是任之丰。居然没有听到,她苦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她将大衣的领子全部扣起来,把脖子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最后看了一眼三座墓碑,下山了。等她慢慢下得山来,站路边发了几分钟的呆,任之丰的车她身边停下。
    “上来。”任之丰皱眉,他这一天特别心情不宁,从来没有过这么焦虑,这么烦躁,偏偏打她的电话打了这么多次,总是无接听,他着急极了,总以为她会出什么事,如今看她好好的,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下来。
    岳青平拉开车门,乖乖坐进去,又乖乖系好安全带,开始低着头,一言不发。任之丰一直看着她,见她闷闷的,几缕头发垂她脸侧,挡住脸和眼睛,他抬手想将它们挽上去,哪知岳青平却将身子侧了一下,他的手落空了。他一愣,眼睛眯起来。
    她已经答应了金正山的邀请,给出版社设计封面,为了绘画设计方便,她元宵后就搬回了乐苑小区。任之丰将车开进小区,跟着她进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岳青平没有看他,不敢看,怕眼睛会泄露心思。任之丰从来就是个敏锐的。进屋后,岳青平外衣也不脱,径直坐下来。
    任之丰站了一会儿,挨到她身边坐下,“去上坟,怎么没叫一起?不是说等礼拜天带清儿一起去的吗?”
    “今天特别想去,就去了。”岳青平轻声回答。
    任之丰抬手托起她的下巴,见她眼光躲闪,心中疑虑更深,“既然去过了,们明天去民政局。”
    “不。”岳青平脱口而出。她自己都不明白一下子怎么说出来了。
    “不?”任之丰深深地看着她。
    “是说,再考虑一下。”
    任之丰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她的脸和眼睛,让她无处可藏,“告诉,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岳青平别过头,下巴还他手里,可眼睛看着它处。
    没有?鬼信。她从小到大,只要一说谎,眼睛就不敢看,眼珠子到处乱转,她自己也知道她这个缺点,一般不说谎,现,她的眼睛又不看他了,眼珠子又到处瞄,她知不知道她的神态已经出卖她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红,嘴唇干干的,到底白云山吹了多久,哭了多久?大衣的衣领紧崩崩地扣着,不难受么,他抬手去解最上面的扣子,岳青平惊得跳起来,双手捂住,眼睛里露出惊慌。
    “放手。”任之丰沉声说道,语气执着,强硬。
    岳青平捂着不动,心打颤。任之丰冷着脸,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将她的手掰开,解开了衣领的扣子,露出脖子上青红相间的指印,那么难看,如一条条花花的小蛇缠着她的脖子。任之丰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问道:“是谁!?”
    岳青平垂下眼敛,不吭声。
    任之丰吸了口气,稳稳自己的情绪,心痛地抚摸着脖子上的淤青,“乖,告诉,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岳青平哑着嗓子开口了:“不想说,别问了。”
    任之丰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良久,他压制住心中的怒气,低声问:“易星月?”
    岳青平全身一颤,惊惶失措地望着,心跳如战鼓一般,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任之丰眼神一暗,看她的神色,他没猜错,他轻轻将她颤抖的身子拥怀里,手抚摸着她的头:“不怕,不怕,。”此刻没有知道他多么害怕,害怕她受伤,害怕她拒绝,害怕再也见不到她,那脖子上的印子,那么深,那么恐怖,易星月明明就是要将她置于死地,他可怜的小兔子,他要如何才能保护她不受伤,不哭泣?
    岳青平轻轻推开他,说:“得去接清儿了。”穿好衣服,戴上了一条丝巾,将脖子上的青痕掩盖,她没多看任之丰一眼,直接出了门。
    任之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所有的气息随着她的脚步声全没有了,一年前的感觉又漫延到他的身上,悲痛,绝望。他走出门,开动车子,有些事是要搞明白了,易星月,等着!
    他去了笔帽胡同,推开门,任老爷子闭着眼睛坐藤椅里听收录机。任之丰走过去将收录机关了,拖了一把椅子任复生前面坐下。
    “爷爷,告诉,易家和岳家,或者说任家和岳家发生过什么事?”
    任复生睁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当初易星月要回越丰,只要不和小平一起,她什么都依。她为什么恨小平恨到如此地步,甚至连她的孙子都愿意放弃。杀易家的已经死了,小平身上只有付家一半血统,她既然已得到越越集团,却还要千方百计地设计她,谋害她,爷爷,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
    任复生重新闭上眼睛,“小丰,不要再追究了,就至此为至吧,若好好对小平,她的所作所为都没有用。”
    “爷爷,告诉,”任之丰双手抓住了任复生的手,恨恨说道:“没有用?知道吗,今天她差点杀了小平,差点杀了她!”
    任复生猛地将桌上的茶杯往地下一摔,眼睛鼓起来:“想杀小平?她易星月到底还要错到什么地步?”
    “爷爷,告诉真相。”
    “小丰,真相往往很丑陋,爷爷一把年纪,已不想再回忆了。因为,爷爷也错了,没有勇气提起了,不想们还错下去,将来后悔一生,所以,和小平一定要好好一起。”任复生两行清泪流下来,像要洗去他的罪恶一般。“她已遭报应,小丰,不要再问了。”
    “报应!报应就是她差点掐死小平吗!”
    任复生摇摇头,“报应不是已看到了吗?爸爸,妈妈,越丰集团。所以,就不要追查下去了。”
    “爷爷?”任之丰一惊,想起那只黑手。
    “从小平走出任宅,报应就开始了。越丰集团年年亏损,爸爸仕途不利,现越丰濒临倒闭,以为这都是偶然吗?这是岳老头设下的后手啊。”
    “岳爷爷?”
    “跟岳君来一起几十年,他的鬼肠子一清二楚,他护短最有名,不容手下受冤枉受委屈,特别是小平,绝不相信他没有留后手,那孩子是他心头肉,他怎么放心死,必有安排。”
    任之丰想起了他留给他的那笔巨额。点点头。
    “岳君来素有赛诸葛之称,知道诸葛亮死后设计杀魏延的故事吧?”任复生惨然一笑,“岳老头把那计谋改了一下,死后报应到任家。”
    “爷爷,明知道是他设的计,怎么没有说破?”
    “有什么脸说破?当年他亲口托付,善待小平。可任家做了什么?”任复生说,“以为不知道们城南投资的事?以为不知道们城东鼓风的事?有什么脸制止呢?一切都按岳老头的来吧,任家欺负了她的孙女,他不打回来,对不起他的名号。”
    “城东的风不是鼓起的。爷爷知道那伙是什么吗?”
    “只是岳君来的一步棋,要指望一个打回来,这着险棋岳君来必旁边安排了帮手。现越丰已经这样了,并没有出手,说明他并没有全部指望。他另有安排,而且布局得很密,网很大。”
    任之丰陷入深思,要阻止他父亲提干,要煸动政府吹风,要鼓动民间力量谣传,还要调动一些有名望的富豪城东迷住越丰的眼睛,这局布得多密,多周全,环环相扣,而且是他死之后进行的。死能土里布局吗?或者他早已想到今天的局面,他的孙女一定会被赶出任家?
    “他难道能算到今天?”
    “不知道他有没有算到,只知道,若任家对小平好,绝不是今天这个结局。岳老头将小平嫁给,最终是希望们幸福。们幸福了,他肯定不会出手,若们不幸福,别也别想过得好。他那性格,家都说得罪不得。”想起他的老伙计,任复生笑了。“不要问后面的事了,死后,也没脸见他,为清白一生,与他挚交一生,到底是让们给毁了。”接着叹了一口气,“真高兴最后过了个好年。”
    任之丰沉默了,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再问下去。
    二个月后,任复生辞世,享年九十有二。留下遗嘱,不准大行操办,不许讣告媒体,骨灰撒入同城南河。任家一一照办,因为属于寿终正寝,倒也没有多少悲伤。任复生的衣冢前,任家都场,清一色的黑衣,胸前别着一朵白花,易星月也,她早已出院家疗养,医生说只要情绪稳定,不会有问题,她一脸平静,仿佛医院掐死岳青平的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看见岳青平神色亦无异样。
    每个轮流上去墓碑前鞠躬,岳青平带着清儿上前,鞠了三个躬,任老爷子世对她好得没有话说,对清儿更是捧手里,含嘴里。如今老爷子一走,岳青平和清儿又少了一个疼她们爱她们的。岳青平心中凄苦,上天将她的爱都一点一滴地慢慢夺走。
    清儿问妈妈:“曾爷爷也像曾姥爷一样,里面睡了是不是?”
    岳青平眼中泪水一满,摸着清儿的头说道:“是的,睡了,们不要打搅了老家休息了。走吧。”她牵着清儿的手,母子俩慢慢离开,任之丰跟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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