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

第6章


这世道,好人做不得了,等到了扬州,我一定要强硬一些,看还有谁能欺负我!”
  邱若蘅看着孪生妹妹,幽幽微笑道:“木强则折,你这性子到了婆家可一定要收敛一下。”
  邱芷蕙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邱若蘅知道她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心想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可是,那一天不就近在眼前吗?他们此番从京城千里迢迢去扬州,不正是为了嫁人吗?准确地说,是为了通过嫁人这一途径让绣庄重新振作起来。
  邱芷蕙悄悄摸到邱若蘅身边,把头靠在她肩上,邱若蘅感应到了她的哀戚,不自觉摸到她的手握住,轻轻地抚着。
  邱芷蕙幽幽道:“姐,我不想嫁人。”
  邱若蘅露出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淡淡道:“知道,姐姐也想替你嫁人,只是,顾家肯定看不上我的。”
  邱芷蕙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眼角上的胎记,忽然道:“那是他们不识货,姐姐在我眼里,永远是最美的。”
  邱若蘅笑了笑,这次倒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她们同时出生,长得也是一模一样,只是姐姐若蘅比妹妹芷蕙脸上多了一块淡红色的胎记,在眼角上,拇指大小,只这一点点区别,就把她划出了美女的行列,连姿色平平的普通人家女儿也不如。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经营的绣庄十指春风,最大规模竟有数百绣娘,姐妹俩从小就是拿针当玩具的,后来母亲过世了,绣庄人一年比一年少,再后来父亲惹上不好惹的人物,丢了官,还拿出差不多所有家当,才保得性命,但身体每况愈下,父亲说,只有姐妹俩有了好归宿他才放心去地下见她们的娘。邱家跟扬州的顾家曾有婚约,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姐妹俩还没出生,两家大人也可能只是应景说说而已,但现在却要指望当时的戏言来救命,实在是造化弄人。
  邱澍给顾家去了一封信,提及婚约,然后巴巴的盼着,对方倒是很快回复,请他们过府一叙,邱澍想,顾家大概也是调查过他们的境况了,看来希望不大,但京城这种是非之地,还是早一天离开的好,邱澍未加犹豫就带着女儿和为数不多的行李,举家南下。
  眼下天黑得极快,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而行,邱家三口不由得惴惴,这些天虽然赶得急,却从来没有走过夜路,不会出什么岔子吧?但也没有办法,走着走着,车夫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路上横着磨盘大的石头和几根乱木,赶紧勒住马,下车打量,试图将其搬挪到一边去。
  刚弯下腰就听坡上传来一阵喊打喊杀声,根根火把迅速逼近,伴随着怪异的呼声:“留下买路财——”邱若蘅大惊,还以为靠近扬州府就万事大吉了呢,邱芷蕙的第一反应却是气得浑身颤抖:“该死的车夫,该死的山贼!都来欺负我!我跟他们拼了!”
  邱若蘅惊叫:“芷蕙不要!”但慢了一步,也不知邱芷蕙从哪里变出一把匕首,撩起帘子就跳下去。
  那车夫见前后左右少说得有五六十根火把,已经如离弦之箭,逃得不见踪影,马车也不要了,邱澍战战兢兢掀开帘子,问道:“各位好汉,不知过路需要多少银两?”
  “就你这模样的,少说也得此数!”为首大汉伸手比划了一下,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狰狞笑容。
  邱澍苦笑道:“好汉,不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拿不出,我这车上的箱子,装的都是书籍衣物,各位尽可搜罗,看中什么,拿去便是。”
  众贼面面相觑,十分不能接受碰到的打劫对象如此穷酸,但邱澍磊落的说辞,又不像是戏弄他们,这时跳出个姑娘,手持匕首,怒目瞪张,众山贼那个眼前一亮,这妞生得真叫标致!虽然眼下月光是有点青幽幽的,但照着她非但不阴森,还很旖旎,像朵开在夜色中的芙蓉花,强烈地激起人一亲芳泽的欲望。
  “咦嘻嘻嘻,这个好!”靠得最近的一个小个子,箭步去抓邱芷蕙,刚碰着就哎唷一声,毫无防备的手着了道,缩回来一看,一个窟窿汩汩地冒着血。
  邱芷蕙挥舞着匕首,喝道:“再动我一下试试!”
  邱若蘅也急忙爬下马车,把邱芷蕙护在身后,心里没有半点主意。
  为首那人道:“搜车!”
  十几个人从四面八方靠拢,有的上去翻,有的在下面接着。剩下的就把邱澍和姐妹俩围住,目光看得三人一阵阵悚然。
  一个刀疤脸发现了先前那口被邱若蘅救下的雕花匣子,感觉价值不菲,忙跳下车朝贼首奔去,边奔边道:“大哥!”
  贼首接过,刀疤脸将火把凑近,众人都好奇地瞪圆了眼睛。
  匣子里铺着一件朱红的嫁衣。云肩绣着并蒂莲和鸳鸯,绣线在月光下泛着琉璃珐琅一样璀璨的色泽,众贼们看了又看,突然一人喷笑出来:“原来是去嫁人的,不知是扬州城内哪一户?”
  贼首笑了笑,两个手指拎起来,正要搓动,邱若蘅惊呼道:“捻不得!”
  贼首看看她,松开手,又等了一会,直到他手下将整辆车翻得一地狼籍,才道:“看起来最值钱的就是这物什了。”
  手上一个血窟窿的小个子龇牙咧嘴道:“恕小弟眼拙,这能值个鸟钱?”
  贼首向邱若蘅问道:“这嫁衣上的打针,若没猜错……可是宫绣?”
  邱若蘅心里咯噔一下,被他看出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贼首又道:“能穿这个嫁人,想必对方也定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为了新娘子,掏万把两赎金应该不成问题。”
  小个子这才明白过来,和刀疤脸一齐赞道:“大哥妙极!”
  邱芷蕙怒喝一声:“还给我!”扭身去抢。一个壮如铁塔的男人从后面抱住了她,邱芷蕙一声尖叫,两脚在半空中乱踢,双手直抓,抓得那壮汉手背血痕道道,皮开肉绽,不得不松开一只手去钳她。
  邱若蘅惊呼道:“芷蕙!”扑过去掰壮汉的手臂,口中哀求:“放了她,求求你放了她!”
  那壮汉索性连她一起抱住,一左一右,往贼首方向走去。
  邱澍从震惊中醒来,又悲又怒,吼道:“放开我女儿!我、我跟你们拼了!”他捡起邱芷蕙掉落的匕首,很外行地抓在两手当中,抖抖索索地,朝壮汉后心捅去。
  嘭!一根火把从旁边挥落,正中邱澍头顶,他在四溅的火星中倒在地上。
  “爹!”邱若蘅邱芷蕙一齐大叫,邱芷蕙心一横,头往后撞去,撞在壮汉胸口,没把人家怎么样,她自己痛得眼冒金星。
  壮汉看了看她,以头为槌,一记砸下来,脑门撞在邱芷蕙后脑勺,邱芷蕙立刻软软地搭在他臂弯里纹丝不动。
  “芷蕙!”邱若蘅惊呆了,突然间除了绝望什么也感觉不到,也忘了挣扎,贼首捏着邱芷蕙下巴,把她脸抬起来审视一番,道:“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比扬花尘的娘们还要俏三分,不用说新娘一定是她了,捆起来。”
  壮汉点点头,把昏迷不醒的邱芷蕙交给另两人,眨眼五花大绑,贼首又用同样的手法抬起邱若蘅惊恐的脸,看了许久,才说:“倒也不丑,多看看嘛,还是有几分味道的。”说着,拇指开始摩挲邱若蘅眼角的红色胎记。
  邱若蘅本能地别开脸,在这么多道虎狼一样的目光中,她已慢慢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满眼都是绝望,一阵冷风吹起,她身子猛地颤抖几下,然后,强自克制平静下来。
  这些流匪确信芷蕙是新娘子的话,就不会去动她的清白,试问哪家会要一个破了身子的新媳妇过门?撇清都来不及了,那贼首是聪明人,在拿到赎款前,芷蕙是安全的,这样也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她怎么办?嫁衣只有一件,不可能骗这些人说两个都是新娘子,如果只能保住一个人,她宁愿是芷蕙。芷蕙貌美,挑不出半点毛病,一定会受夫家宠爱,保住绣庄,自己……大不了一死,邱若蘅低垂眉眼,不再挣扎,只是轻微地发着抖,却不知道自己可怜的样子无助柔弱,无端给她添了一种诱人去尽情发泄蹂躏的感觉。
  贼首扳回邱若蘅的脸,只见两行泪无声落下,挂在下颌一点,晶莹剔透,顿时心痒难耐,咕嘟咽了口唾沫,正待凑近去嗅一口她身上的气息,突闻上空一声断喝传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贼众下意识举目去看,这时起了一阵风,邱若蘅弄乱的发丝飞起,视线一片模糊,她随意一望,只见山壁峭立,有人一手抓着凸起的尖石,一手揪着藤蔓,一脚蹬壁,一脚悬空,衣袂飘飘,身姿不凡,却因为月光当头,只有一个黑色的剪影,看不清楚样貌。
  对方不等贼众答腔,倏地跃下。邱若蘅一惊,离地几十尺,不死也要残废,真没问题吗?不过人家立刻用实际行动给了她答复,轻盈如矫猿地连手都不用,蹬了几下就稳稳落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那人落地后往前走了两步,脸逐渐曝露在火把能照到的范围内,邱若蘅又是一愣,竟像四周围的空气都被抽掉了一样,瞬间忘了怎么呼吸,这年轻人生得和天上的月亮一样好看啊!邱若蘅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诗来,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那年轻人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邱若蘅才意识到,自己居然随口把诗吟了出来,年轻人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玉润的薄唇轻启,吐出一句:“你们,是不是在欺负这位姑娘?”
  众人和邱若蘅一样,都是惊呆状态,只不过她是被年轻人的美貌震慑,而这些贼是被他从绝壁跃下的轻功震慑,匪首壮着胆子问了句:“阁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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