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我接受一家电台的邀请,每天深夜都要去电台做一个节目。
这个节目的名字叫
“夜半讲鬼”,顾名思义,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听众讲些毛骨悚然的鬼故事。
虽然这个节目很晚才播出,但是收听率很高,我也很喜欢这个节目。月末的一天,大概因为中午吃的麻辣小龙虾有点儿不新鲜,所以我一下午都在客厅与厕所之间穿梭,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儿力气。
天黑的时候,电台的主持人小周给我打了几个电话,我才挣扎着换好衣服下了楼,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电台大楼。
刚一走进大楼,就有一个穿着米黄色T恤的女孩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说:“您就是庄秦先生吧?”我注意到,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我赶紧点头。我猜这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热心听众吧,于是腾出手摸出一支笔,想等她把笔记本递过来,我好给她签名。
她果然把笔记本递了过来,然后说:“庄先生,我是电台财务部的出纳,您叫我小青就行了。请您在这上面签个字,这是您这个月的车马费。”我不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有些害臊。
签完字,小青递给我一个信封,我掂了掂,里面的钞票厚度让我很满意。
拿了车马费,我就向电梯走去。这时,小青突然对我说:“庄先生,今天主电梯坏了,您得乘货梯上楼去。”她指了指大堂的左侧拐角。
我知道电台的这台老古董电梯时常出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于是向小青道了谢,将信封放进裤兜里,转身就向左走去。
每个地方的大厦都差不多,客梯装修得美伦美奂,而货梯却寒酸得像打发乞丐,如同一个被遗忘了的世界。
按下电梯按钮,几秒钟后,
“咣”的一声,电梯到了,绿色的门缓缓张开,像只猛兽的嘴。不知怎么,我的心里总有些隐隐的忐忑。
我慢慢走进电梯,正准备等电梯门合上。这时,我突然听到小青的声音:“庄先生,等一等!我也要上楼。”转过身来,我看到小青已经迈了只脚进来。
我连忙去按电梯里的按键,想要让电梯门再次张开。可是,那个黄色的按键像是失去了作用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门慢慢地继续合拢,眼看就要夹着小青了。我连忙大声喊:“小青,快点进来!门就要关上了。”不知道为什么,小青听了我这话,并没有加快脚步冲进电梯里来,反而呆呆地站在了电梯门线上,定定地望着我。
她的嘴角,蓦地淌出一道血线,乌黑的血线。接着,眼睛、鼻孔、耳朵都淌出了乌黑的血。
我大惊失色,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去拉她。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脸异常得白,白得有些不像是人类,倒像是一具尸体。
“怎么了,小青,你这是怎么了?”我惊声问道。小青的眼皮抬了抬,然后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了三个字:“车马费。”她的眼窝还不住地往外流着鲜血。
眼看电梯门就要夹住她的身体了,我一时情急,连忙伸手拽进她,一捉住她裸露在短袖外的胳膊,我立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就像是触碰到一块冰一样。
我吓了一大跳,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般。只是短暂不到一秒的思维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电梯门已经合拢,夹住了小青的身体。
她的头和上半身留在了电梯里,而腰部以下的部分却落在了电梯外。电梯缓缓向上升去,我看到两扇铁门之间的光缝逐渐消失,我知道,这是电梯已经升到了两层楼之间。
我张大了嘴,觉得胸口像是塞了团棉花般,说不出一句话。我想尖叫,却感觉咽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了,气流根本没办法冲破禁锢。
我已经无法呼吸了!就在这时候,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我
“腾”地一下跳出电梯,我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我像发了疯一般,朝节目录制室跑去,一边跑一边凄厉地大声尖叫!
几个电台工作人员从录制室里冲了出来,抱住了我,问我怎么了。我泣不成声地说:“一个女人!一个叫小青的女人!你们电台的出纳!刚才死在了货梯里!身体被电梯夹成了两半!货梯里到处都是血!”一个工作人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庄秦老师,你现在才知道这事啊?小青是下午出事的,就在大堂的客梯里出的事。下午警察已经来过了,清理了现场……”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我是刚才亲眼看到小青死在了我的面前,为什么他还要说小青是下午出的事呢?
一定是他们弄错了!我大声叫着:“不对不对不对!小青是刚才死的,她在死之前,还给了我一个装着车马费的信封!”录制室里,又走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电台的节目制片人汪才,另一个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他们一定是被我的叫声惊动的。警察走到我面前,和蔼地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带着颤音,把刚才看到的情形断断续续地重复了一遍。警察听完后,眉头蹙了起来。
他很冷静地对我说:“庄先生,一定是你出现幻觉了。小青的确是下午死的,我们也清理了现场。要是你执意认为小青是刚才死的,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监控录像吧。”警察带我走进电台的监控室。
看着监控录像里的画面,我目瞪口呆。画面里,我一个人走进货梯。当门将要合拢的时候,我突然像个疯子一般高声叫了起来。
画面里的我,两眼圆睁,头发倒竖,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事。当货梯上到录制室这一层的时候,门一打开,我就尖叫着冲了出去,在走廊上狂挥手臂,真的像个疯子!
“庄先生,您一定是鬼故事讲得太多,所以心理紧张,造成了幻觉。我建议您去看看精神科的大夫吧。”警察不无讥诮地对我说。
的确,看了监控录像后,我无话可说。过了良久,我才喃喃着说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亲眼看到,小青还没被电梯门夹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还对我说了三个字——车马费!”
“她是死了后,才被电梯门夹到的?她还说了车马费?”警察忽然来了兴趣。
他转过头来,问制片人汪才:“车马费是什么?”汪才愣了愣,说:“车马费就是我们给加班录制节目的人员提供的交通补助。我们加班晚了,通常下班的时候公交车已经收班了,所以只能打的回家。车马费就是发给同事们打的的钱。”
“车马费一般由谁来发放?”警察又问。汪才的声音忽然变低了,他黯然地说:“是我。”警察点点头,然后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他要求法医再一次确定小青的死亡时间。另外,他还要求汪才把车马费的发放名单与数额的账目交给他。
当天晚上,因为惊吓过度,我没有录制那天的
“夜半谈鬼”。但是第二天,我就收到一个让我惊讶的消息——汪才自杀了。
汪才是从电台大楼的天台上跳下来的。他摔得粉身碎骨,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乌黑的血迹。
他的遗书里,汪才告诉所有人,小青是他杀的。这几年来,汪才每次都要把台里发放给加班人员的车马费截留一部分,再分发出去。
积少成多,几年下来,他自己查了查,截留的数目竟然多到了他想象不到的程度。
最近,台里就要年底大清账了,汪才担心纸里包不住火,于是请求已经看出一些端倪的小青高抬贵手,并威逼利诱。
无奈,小青不吃这一套,扬言要告发汪才。情急之下,汪才杀死了小青。
为了伪造现场,他把小青拖到了电梯里,把她腰部以下的部分留在了电梯外,狠心按了
“下行”的按键。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小青竟用另一种方式,让我这个讲鬼故事的人无意中洞悉了事实真相。
当警察让法医重新检查小青的死亡时间,并让他交出车马费发放账目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无奈,他只有选择,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一般,从电台大楼高高的天台上跃了下来。
我摸了摸裤兜里小青给我的车马费信封。打开的一刹那,几张薄薄的人民币大钞从里面悠悠飘了出来。
我耸了耸肩,想起了一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青给我这些钱,一定就是想让我帮她揭示真凶吧?
万幸,小青没有给我冥纸。而这事结束之后,电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掉了原来的旧电梯,取而代之的是一台漂亮的新电梯。
从此之后,电台的电梯再也没有出过问题。唯一郁闷的人是我。自从我看到了小青的鬼魂后,电台里的人对我敬而远之,我也失去了那份在深夜里讲鬼故事的工作。
但是,我并不后悔。我一直都没给人说,小青是我的表妹,我最亲爱的表妹。
她在出事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她告诉我,汪才在车马费上动了手脚,也许会对她不利。
下午的时候,当我知道小青的死讯时,我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汪才干的。
我并没有在电梯里看到小青的鬼魂,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演戏——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借小青的口,把警察的调查指向车马费与汪才。
我没有选择直接向警方举报,是因为我还想借着这个计划,让汪才以为小青的鬼魂回来了。
我要让他感到害怕!如果他害怕得自杀,那才是最好的结局。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我想,我可以对小青说一声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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