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落堂尽西宫春

  我被她的话击中痛处，心口泛出苦涩，但是我不肯示弱，“如此说来，你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总是稳赢不输的吗？可是，你也忘记了。如今，你是柳王妃，我是纯嫔娘娘，一个享受太庙侍奉的妃子。你以为如今的我，还是当年的我吗？”
  柳无双的脸色也暗淡下来，她却故作不在意，“宫闱伦常，不过是虚言而已。一切都可以改变的。皇上若真的要接我进宫，你以为王爷又能说什么。天下的人，又会说什么。皇上就是皇上，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会跪下来的。”
  我这才发现，几年过去了，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我的对手。“你想的真是太天真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是这么天真的人。你以为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只要皇上的一句话，就没有人胆敢反对了。”
  不待她说上话，我加上几句，“你今天说的话，我一定会找机会，透露给十四王爷，让他品味一下，柳王妃今天说的这番话。”
  她“咯咯”笑着，“你以为你说的话，十四他会相信吗？还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甄儿啊，你真的还是历练不够啊，不然，你怎么想到这么没有用的法子。难道你吃的亏还不够，还要姐姐我再教你几招吗。”
  我冷冷的看着她，手指掐着自己的手心，忍下那一刻的难受。将嘴角轻轻勾起，我笑的云淡风清，“谁说，是我要去跟他说的，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嘴。何尝要我亲自出马呢。”
第六十九章 拈花一笑（一）
  柳无双不以为意，“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害怕了。我说过，从前你会输给我，今天也是一样的。如果你跟我赌，在十四和皇上心中的哪一个更重要，要输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在她看来，也许魏扶风和魏婧这两兄弟，都是她的裙下之臣。他们中哪一个，都舍不得对她不起。当初我怎么会因为那样的原因，就在她的面前觉得自卑。十四爱上她，为了她将我丢开。我做了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撒谎，说我在柳无双的身上下毒。可是，事实却是，十四对她的不离不弃。我总感觉，当年我会说出这句话，也是因为中计了。一切都是柳无双诱我上当。
  “很久以前，我会在意这些事情。但是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我释然一笑，将过往的，许多的事情，开始试着渐渐的淡忘了。
  柳无双哼声离开，身段依旧妖娆柔软。我淡漠的笑了笑，折身回到长生殿。这一夜，魏扶风下令，长生殿不得紧闭宫门，只因他会随时出入。他不是才见了柳无双吗，怎么还会继续要我这个替身呢。我觉得这个问题难以回答，只好不再去想答案。
  翌日，我却在太液池又遇见了魏婧。婉言跟我身旁，正跟我说笑长喜要请辞离宫的事情。她说世上哪有太监可以离宫的事，只有宫女可以到了二十五岁就离宫的，而身为太监，除非死了，否则终生都必须在宫中侍奉。
  说是遇见，不如说是他亲自来问罪了。婉言看他的脸色阴暗，屈身行礼道，“奴婢婉言，参见十四王爷，王爷吉祥。”
  魏婧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你就是婉言，说话的确是委婉动人。那天你说的话，包括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这两句，本王都记得很清楚啊。什么时候，你被调到纯嫔娘娘身边服侍的。”
  他的态度很亲近，婉言的神情，却是疑惑的，“回王爷，奴婢一直在纯嫔娘娘身边当差，奴婢何尝有幸能蒙见王爷一面。奴婢也从来没有见过王爷，所以，王爷说的话，奴婢真的是不知道。”
  魏婧清秀的眸子却染上疑虑。他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突然像是什么都明白了，“本王知道原因了，看来跟纯嫔娘娘有莫大的关系。婉言姑娘不必在意，本王说的话，你也务须放在心上。”
  当天我假扮婉言，不想今天他却见到了正主儿。看他的眼神，只会以为婉言是故意装做不记得了。为什么会装做不记得了，当然是有我这个恶主子的原因。反正，他一直都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当初可以胁迫柳无双，今天也可以如此对待婉言。
  “婉言，你先下去吧，王爷是在这里等皇上过来。我也想跟皇上说些话，暂时就不必伺候了。等说完了，我会自己回长生殿的。”
  我并不解释，也不想承认，当时跟他说话的人是我。无所谓解释，也无须辩解，这些都是不再重要的事了。婉言轻声告退，我却注意到，她的眼里轻轻的映下魏婧俊美的侧脸。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就是在我第一眼看见时，心中的震撼的都难以形容。
  犹如最上等的汉白玉质感的，线条柔和的脸上，有一双罕见的清秀眼眸，还有不同于其他男子的卷长的睫毛，垂帘低眉间，扇动着不明的阴影。在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最柔和的气质，或者可以称为善良的神情。他的善良闻名天下，这片江山，都是因为他的善良，这才拱手相让的。
  当年，他才是真正的皇太子，没有太子之名，却拥有太子的权力。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却被魏扶风扳倒了。我是在江南遇见他的。一身落魄，气质绝立于世。他说他信魏，他叫魏婧。魏朝的国姓，多是贵族才能得到此姓。我听信他的谎话，真的以为他是一个家族中落的公子。
  那个时候，我不过十二岁，心性早熟，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甚至，还把他带回了家。爹爹还在做京兆官，家里的府邸很大。爹爹的妻子，除了娘亲，我还有一个的大娘。哥哥三不五时的回来小住。本来的一家五口，加上新来的教习先生魏婧，一共就有了六个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跟他熟悉了，也开始一起讨论国事了。再后来，就是我听说，哥哥的死，是这个人一手操纵的。
  于是，我又去了江南。在那生活了半年，偶尔跟师傅见上一面。剩下的时间，我都在跟柳无双习舞。慢慢的熟悉这个女人，我就更加的自卑。明明相同的容貌，她硬是在气势上就将我比下去了。怪不得，魏婧在看着我的时候，目光总是落下我的身后。我不知道，几年后，我还会遇到一个魏扶风，看着我的时候，他的目光同样也是落在我的身后。
  “王爷看来没有什么事情，也就跟我无话可说了。王爷若是想找个清净，那我就先告辞了，不打搅你赏荷的兴致。”
  我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一刻对视都不想有。不想看见他故作怜悯的眼神，不想听见他明明尖刻的，又带着同情意味的话语。他不想，我的不幸，从最初就是他带来的。
  丰神毓秀的魏婧，说起狠话来，不逊于市井之人，“我当然是有事要问你，怎么你总是趁着无双落单的时候，说上一些要不得的话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无双的心性善良，怎可跟你这样诡计多端的人相比。只念无双她过于善良，对你屡屡留情，也劝我手下留情。否则，我早该把你是修远大将军亲妹的事，一五一十禀告皇兄才对。”
  我拈起一瓣花叶，轻轻一笑，“王爷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可能在宫中生活的时间，我已经忘记了王爷，说话总是带着施舍的口气。乍一听，还很不习惯呢。王爷要护着王妃，那是王爷的事。我要怎么看待柳无双，那是我的事。”
  在他面前，已经不会在意这些话带来的影响。只是奇怪，怎可以爱护一个人，他可以到了这样是非不分的地步。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付出这么多。不知道他看到柳无双的真面目，该是怎样的反应。
  魏婧显然不认同我的这番话，“你还在狡辩，我念当初你哥哥对我有恩，才没有做的这么绝。但是，以后我不准你再接近无双。若是让我知道，你又要对无双不利，休怪我无情。”
  我打断他的话，因为实在听不下去，“王爷进宫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吗，那王爷已经把话说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才刚刚一转身，魏婧的手就攀住我的肩头，他一用力，人又立在我的面前，“我还有话，便是不许你伤害无双。你若是一意孤行，我只好让皇兄先处置你。”
  我仍是微微一笑，跟以往我时常失去镇定的神情不一样，学着温润如风的微小着，“王爷，你觉得皇上会因此处置我的话，又会怎样处置，就这一点，你有几分把握。”
  魏婧微微变了脸色，眼里含着不屑，“你也变的厉害了，说的话也可以暂时堵住我的口。可是，在皇兄的心中，你也是个替身，你觉得皇兄会留你吗？一个叛将的亲妹，你该知道，皇兄有多痛恨谋反之人。”
  我挣开他的把握，淡淡的一句，“王爷你也忘记了，如今，我是皇上的妃子，身怀六甲，在宫里也算有些威信。我觉得这段时日的相处，皇上的心中，也早已有我的存在。王爷想凭你一人之力，让皇上对我改观，也不会是件易事。”
  魏婧突然阴森森的说道，“若你真要伤害无双，对付你，岂会是我一人的事。这宫里，想要你死的人，绝不会只有几个人而已。”
  “那又如何，不过王爷跟皇上，何时交情好了起来。属于王爷的江山，现在却是皇上的。真正要担心害怕的人，也许会有我，但是，王爷又怎么会例外呢。”
  我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开，将这个人扔在身后。
第七十章 拈花一笑（二）
  魏婧在我身后，冷哼一声，带着他贯有的不屑，“虽然是如此，你自己还是掂量掂量吧，你要是觉得自己能敌过谁，那我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