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108 第一百零七章 山雨


漫天的烟火下,詹台翎觉得仿佛有什么瞬间坍塌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镜亦寒,不敢相信。
    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詹台翎压下话中的颤抖,努力装得若无其事:“什么时候的事?”
    “几日前……清韵生辰的时候。”镜亦寒摩挲着酒壶,说完便仰头喝了一口。
    詹台翎记得,那日他也和温宛竹一同去了,不过燕清韵的父亲贵为当朝太尉,前来祝贺的人太多,根本没见到她本人,加之那晚宛竹受了风,詹台翎只得匆匆留下了礼物,带着温宛竹提前离席,至于后来的事,便一无所知了,没想到……
    不等镜亦寒反应过来,詹台翎便拿过酒壶,也仰头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喉辛辣无比,不禁连咳几声。
    “阿翎!”镜亦寒抓住酒壶的另一边,阻止詹台翎再喝。
    烈酒入腹,灼的胃生疼,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詹台翎开怀大笑,狠狠拍了镜亦寒一把:“这是好事啊!恭喜你啊!我视清韵如妹妹,你要是辜负了她,我可饶不过你!”
    镜亦寒握着酒壶的手一僵,继而松开,继续转头看向盛放的烟火。
    似真似假,只听得镜亦寒含糊一句:“我已经辜负太多人了。”
    詹台翎也别过头去,努力让自己认真地欣赏这在黑夜中绽放的美丽。
    璀璨的烟火点亮了夜空,却照不亮心底的黑暗。
    一场大雪迎来了敬谒三十八年。
    想来是严寒的缘故,天子的病也愈发沉重。
    夜随尘初五到詹台翎府上时,顺道带来了先生即将回京的消息,以及先生的书信,信中只有八个字:正月十五,机不可失。
    待明日上元节一过,数年来所有的隐忍与蛰伏,都将获得回报。
    詹台翎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失落,三年来,他的一切努力,都只为了明天,可是明天以后呢?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走到书桌前坐下,细细翻看着手中的奏疏,直到最后,一张画稿映入眼帘。
    只是一副普通的墨竹,詹台翎拿起来,细细端详了许久,心里扬起丝丝暖意。
    他还有温宛竹,他将要用一生爱护的妻。
    窗户猛然打开,冷风夹带着鹅毛大雪倏然而入,詹台翎不由打了个寒战,起身上前关好。
    转身却见夜随尘一身风尘仆仆,披风上大雪未化。
    “随尘,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夜不是你负责皇宫守卫么?”
    夜随尘大口喘着气:“皇宫出事了!”
    “什么?”詹台翎看着夜随尘一脸肃穆,不禁也开始担心起来。
    “今晚徽王入宫求见皇上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宫里的哨岗里我们安排的人,全部被撤换了下来,现在宫里的消息我们一点也打探不到。”
    “怎么会这样,”詹台翎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公子知道吗?”
    夜随尘摇头:“我本想前去告知公子,熟料被我发现豫王府已被人暗中监视了,我怕打草惊蛇,所以就来找你拿个主意。”
    “公子曾对我说,京都禁卫军统领柴凌是我们的人,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即使徽王有所动作,我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啊,除非……”一个念头闪现,让詹台翎毛骨悚然,“随尘,无论你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消息带给公子,我马上进宫一趟。”
    夜随尘满脸忧色:“我一晚上都未见过柴凌,想来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一个人太过危险了吧?”
    “事态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詹台翎草草安排了一番,便离府前往宫中。
    刚入宫门,却被守卫拦下:“徽王殿下有令,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詹台大人有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詹台翎愈发觉得事情朝着自己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心底的不安让他一刻也等不了:“那就请你替我传个话给徽王殿下吧。”
    不多时,一太监的身影由远及近,正是徽王身边的小坤子:“殿下有请詹台大人。”
    一路上,詹台翎瞧见侍卫宫人皆是行色匆匆,甚至有些人惊魂未定,詹台翎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小坤子一面带路一面答道:“一会儿大人见到了陛下就明白了。”
    詹台翎疑窦顿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待看清所到之处,詹台翎的心中的不安顿时上升至顶点。
    抬脚迈入皇帝寝宫,听着官靴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詹台翎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热气扑面,浓烈的熏香冲进鼻翼,让詹台翎感到一阵头晕。明黄色的帐幔前,早已跪了数人,抽泣之声隐隐约约,徽王赫然跪在最前。
    詹台翎上前,看清龙床上紧紧阖目的天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詹台贤弟,你来晚了,”陆玄一脸凄然之色,“皇上,皇上他……”话至此便哽住。
    “皇上虽然久病不愈,但是怎么会毫无预兆就……”詹台翎脱口而出。
    徽王轻叹一声,只听身边柴凌带着哭腔开口:“今晚徽王殿下与陆大人前来探望先皇,孰料正说话间,突然杀出一刺客,虽然最终没有伤到先皇,但是先皇因此受惊过度,引发旧疾……”
    一切豁然开朗,詹台翎忍不住颤抖,他开始觉得莫名的恐惧,一直以来,无论是镜亦寒,还是自己,都把徽王当做一个正大光明的对手,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皇位的诱惑竟然大到可以让他枉顾父子之情!也许一开始的败退,就是他的有意为之,他亦了解镜亦寒的宏图大志,却也清楚他的忧国忧民,他用一时的失败迷惑了所有人,也给了镜亦寒一个选择,百姓,还是镜亦寒自己,或者说,生,还是死;他生,百姓死;百姓活……他死。
    他也清楚,镜亦寒一定会选择天下百姓,而在这个选择做出的同时,也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经讯问,那刺客指认是豫王所派,先皇龙颜大怒,指豫王阴险狠毒,不顾父子之伦,意图造反,罪当至死。”柴凌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詹台翎的心也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驾崩前,先皇传下口谕:‘徽王仁孝恭顺,才能卓绝,可堪大统,特传位于徽王殿下。’”陆玄起身,悲痛之余郑重其事地说道,继而再次跪下:“臣陆玄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急忙俯身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只余詹台翎愣怔当场。
    “镜亦寒为了皇位不惜谋害父皇,朕甚是心痛,”徽王痛心疾首地说,“当务之急是要捉拿他,以慰父皇在天之灵啊!”
    “皇上真乃仁孝之君啊!”陆玄再次俯身磕头,众人相继纷纷垂首。
    “詹台翎!”徽王目光直视而来。
    詹台翎深吸口气:“臣在!”
    “着你前去缉拿镜亦寒归案!”不容置喙的语气。
    詹台翎抿了抿唇:“是。”
    “傅义坤,你协同柴都统随后,查抄豫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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