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携丁香入梦来

第24章


  九转回环,如瀑长发逶迤挽绕,层叠紫衣盈缠腰际,珠环钗佩玲珑称身。最后点上一抹红唇,描上一笔眉尾,铜镜前凝神,是谁披上了战衣?
  拖着半长裙幅,我走在去肖华宫的路上,秋实跟在我的身后。
  内廷和这个春日里过往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却仿佛听见了城墙外齐整的脚步声。
  定神站住,仔细分辨,却又什么都没有听见。
  转头一瞬,看见秋实有些微白的脸色,我问:“你怕吗?”
  秋实看着我,有一瞬间的犹豫,却又不敢妄言,只噤声不说话。
  我抬起她鬓角边散落的一绺发丝,替她纳到耳后,附在她耳边缓缓的说:“记住,若要让别人不说三道四,首先要自己绝口不提。若要说服别人信以为真,首先要自己坚信不疑。”
  她的害怕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演练过很多次的冷静镇定,说:“奴婢知道了。”
  肖华宫内,长公主仍专心绣着她的绣样,只抬眼看来我一眼,对我的到来并没有太多在意,春华立在她的身后轻轻扇着风。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示意秋实将书案上的经书取来,一边饮茶一边查经。偶尔有小公公前来肖华宫,秋实便将话语传达给我,只在耳侧轻语。我只略略暂停,眼光瞥向李妍,她自始至终并未这一切举动有任何关注,手上的绣样倒是完成了大半。
  一股热意袭来,我抬眼看了看太阳,看来午时快到了。
  一个小公公直接来到了我的身边,附着耳朵一阵快语。我满意的对他笑了笑,不紧不缓的说:“那就请广远将军来肖华宫一趟吧。”我看见李妍终于从绣样中抬起头来,冷然的看着我。我莞尔一笑,竟没有觉得很难过,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样子,不是吗?
  墙外齐整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但是这一次,并不是我的错觉。苏焕文是带着一骑人马来到肖华宫门口的,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我的判断。他的一骑兵马并未有机会靠近肖华宫,肖华宫此刻正由两百内廷精兵驻守,而带来这两百精兵的人,正站在宫门前,恭敬的向他请安。
  “广远将军,不过是请您和公主叙个话儿,无需带这么多人进去。”王一弓着身子,语气却十分笃定。
  隔着宫门,就听见了苏焕文大声的叱喝。
  我不禁蹙了蹙眉头,似乎有些不满于他的刚正不阿。旋即意识到,刚正不阿似乎并不是个缺点。
  我又看了看李妍,她面上却仍平静的看着我,似乎再等我开口。
  我想了想,说到:“公主,你我彼此知之甚深,如今欺瞒你也没有必要。”
  只见她眉头紧皱,或许是因为我的坦白。
  “三哥被困蜀城,就算你今日拿到了将军令,逼宫得逞令父皇改立太子,又如何知道不会是父皇和右相的权益之计?”虽是问句,她面上却十分笃定,似乎知道这一切就会这样发生。
  “不可能的,”我淡淡一笑,言简意赅的说:“李桢,此刻就在玄武门外。”这局棋已经没有任何和棋的可能,如今玄武门外,只有死人和活人两种,而死掉的人,又怎么会有再权益的本事呢。
  李妍惊得从凳子上起身,动作之快,显得她的震惊毫无掩饰。
  “三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他明明被困在西南,每天都有。。。”她并没有说完。
  “都有人来报监视李桢的情况是么?”我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
  “我,我不知道。”李妍开始掩饰,眼中的惊慌却不能遮掩。
  “你知道的,”我看着她:“王显之一直都将消息透露给广远将军,试图取得将军的支持。”转而一笑,“只是广远将军一直试图在这场争斗中片页不粘身所以置若罔闻。”看着李妍转白的脸孔,说道:“所以,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李妍,你在这场争斗中从没有想过要帮我,甚至连李桢被细作监视,王显之多次派人暗杀的消息都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你选择忠于你的丈夫,而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忠于我的选择。这本没有对错,我亦没有怨念。
  我嘴角有些苦味,面上却仍是平静。
  “公主,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你选择了站在你丈夫身边,而我对你,并没有任何的责怪。”
  我转过身,不再看她:“可是公主,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32. 禁宫变 道义争
  日光耀眼的诡异,远处犹有擂鼓呐喊声传来,肖华宫外却静的出奇。
  两百精兵身着护甲纹丝不动地齐立在宫墙外,而广远将军的精骑亦分毫不差的对峙在不远处,皆对遥遥传来的呐喊铿锵声置若罔闻。
  裙幅迤逦,宫妆妖冶。
  本是一幅静谧的画卷,却被李妍的丝丝抽气打断了音频。
  我抬眼看着苏焕文仗剑立在宫门外冷然桀骜的脸,连眼睑的星芒都不见一丝急切,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仿佛一尊雕塑巍然而立。又回头看了看李妍,眼角所及之处是仰面倒在她身旁的春华,和那张扭曲得不真切的脸。
  李妍此刻手抚腹部已经说不出话来,唯有一阵密过一阵的汗雨,将衣襟全部*。
  日头走到了肖华宫顶,厚重的房檐下,纵然是盛大的光辉,也无法穿透这层叠的檐廊,即便是尊贵的公主,此刻也要在冷暗的角落里等待。等待她夫君的抉择,等待玄武门外焦灼的战况,等待有人死去,等待有人活过来。
  我们最后的对话,在半个时辰前。
  春华冲上来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手里的短柄刀背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一抹刺眼的红。这个悉心服侍了公主十年的宫女,她当时是抱着置我于死地的决心吧,尽管我们在肖华宫像亲人一样的生活了许多年。
  我眼见她在我面前五步之处倒下,胸口的箭矛下流出暗黑的血液,诡秘的昭示着这是一场经过精心布置的宫变,连武器都被最恶毒的汁液浸染过,求得不过是不留一丝生机的决绝。
  然后是李妍一声痛苦的闷哼抑在喉头,仿佛舌尖的一声嘟哝,却没有让人听真切。看着她由于惊恸而放大的眼孔,和随之而来由于腹部绞痛而跌坐的身躯,虽然这并不是我计划中的样子,但是我却并没有太过吃惊,我心底或许早已默许了这一幕的发生,所以才有了暗伏在宫墙沿的弓箭手和浸过汁液的箭矛。
  我不忌惮伤人,虽然我并没有谋划过流血,所以,只有淡淡的一句:
  “我无意伤人。”
  显然,这几分诚恳并没有洗脱掉屋内弥漫的血腥味。
  李妍痛苦的喊声起初只是由喉间溢出一些,渐渐的,腹中的生命似乎在宣告他的存在和焦灼,剧烈的阵痛已无法抑制,长公主的低呼已变成绵长的呻吟。
  我以眼色示意秋实将李妍扶到榻上,秋实又续了杯茶给李妍润唇。
  我抬起裙摆,步出房屋。没有了屋檐的遮挡,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微微眯了眯眼适应下灼人的透亮。
  我看着雕塑般的苏焕文,突然就笑了。
  察觉到了我的笑,苏焕文冷然的脸上突然就有了恼意。
  “想不到裴莫彤你竟是这般冷血之人。”他的呵斥让他有了一点生气,不然刚才那副样子倒真让我觉得他是不是人间烟火的一抹躯壳,我有些好笑的想,不知不觉中加深了嘴角的莞意。
  “苏将军,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看着眼睛,仿佛可以看到他眼中我的影子,正孑然地站在离他三米不到的地方,双手相覆叠在腹前,发侧步摇坠坠,成为他眼中唯一的动点。
  “哼,我劝你少费口舌,苏焕文从来无心权位之争,从前不会,今天也不会。”广远将军一如既往地屹立。
  “能得将军襄助固然是好,”我嘴角噙笑,“将军若是无心襄助,莫彤也无意为难,”放眼越过他高大的身躯,看向他身后的军士,平静地说:“只是将军今天必须要将禁卫军和宿卫军的军符交出来。”
  “妄想!”苏焕文坚决丝毫不出所料。
  长公主的痛呼似乎越来越难以控制,以至于宫门之处都可以听见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有一瞬间,我看见苏焕文的决绝被撕出了一条裂缝。
  “苏将军,你的妻子和孩子此时此刻还活生生的在肖华宫里,不过,”我回头望了望李妍抖动的身体,又回过头来:“女人生产如何凶险你想必清楚,若是再不传稳婆接生,”我看着苏焕文的眼睛,笃定的开口:“你的妻子和即将早产的孩子就是冰冷的尸体。”
  苏焕文紧紧攥住了左手,似乎下一秒就要冲来将我撕碎,不过身边的禁军立刻用剑将他隔开。
  “哗。。。”
  苏焕文身后的剑身全部出鞘,静静地等着首领的命令。
  我朝着档在苏焕文身前的禁军兵士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他们略推开三步,仍在剑锋之内。
  “一朝天子一朝臣。苏将军,我可以告诉你,你今天的刚正不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轻蔑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七尺身形,接着开口:“你难道没有听过,史书是怎么写成的么?”
  依旧直视着他,我走近了一步,他有些吃惊,却仍是一副不愿与我为伍的蔑视表情。
  “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历朝历代,多少次的权位交替,哪本册子不是歌颂得权者,哪怕他是个嗜血的暴君。”
  顿了一顿,进而急声又说道:“苏焕文,我知道你不欲与这些腌臜事为伍。在你心里,你是龙城飞将,你是平邦之才,你不屑于裙带之拢近臣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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