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尺

第31章


小王有些畏畏缩缩地开口。骆定琛气渐消,脑里却一时想不起是哪个姓冯的小姐。沉默了片刻,便吩咐让人把她打发走。
  骆定琛并没有什么生活概念,虽然和余暖暖交好,但都是自我的人,给足了彼此一定的生活空间,有时候他在公司待到很晚,有了应酬便索性一夜在外。等到公司的事情着手处理的差不多,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抬手看表,十点过了三分。他刚出办公室,却瞥见秘书室的灯还亮着。尧和的办公室都是落地玻璃墙,冯执就坐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两手抱着膝盖。人有一点焦虑有一点疲惫。她脸色不太好,在亮堂的白炽灯下边,苍白得像一片纸,也单薄得像一片纸。骆定琛双手插着口袋,在阴暗地走廊里注视了她良久,这才推门而入。
  秘书小王是好心,看冯执死活不愿走,便空了秘书室让她在屋里等。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得清外边的响动,只要骆定琛出来,她就能知道。
  “等了很久了吧,走,去吃晚饭。”骆定琛说着,上前来拉她的胳膊。
  餐厅在大楼三层,骆定琛要了常去的单间,包厢很小,却静极了。服务生利索地上满六菜一汤,便识趣地退出包间。菜都是骆定琛点了,两个人其实吃不了这么多。热气腾腾的菜被冷落在一旁,谁都没有动筷开吃的打算。
  “我……是来求你的。”冯执终于开口了,她偷偷瞥了一眼骆定琛的神情。
  “如果是岳麟堂,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他面无表情地动筷,夹了一口素菜,利索地吃掉。
  冯执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现在人在医院,下午就是一个大型脑部手术。医生也说了,成功率百分之六十,就算活下来,手术后遗症也会存在。章尺麟到现在这个样子你也应该满意了啊?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呢?”
  “放过他?”骆定琛觉得好笑,“他当初放过我吗?我十几个兄弟都死在他手里。我能放过他?冯执,这几年你在他身边,是不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吧?你知道冯粤怎么死的?我告诉你,你亲姐姐也是被他害死的。你怎么就一点点都不恨他?”骆定琛的一连串反问,把冯执堵得没有一丝回嘴的余地。
  可她并没有被男人的气势震慑,冯执决定来见骆定琛,那就是保定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她就要走了,有些恩怨纠葛总该是个时候了结清楚。
  “章尺麟当初若真是不放过你,骆定琛,你以为现在还能坐这这儿和我讲话吗?当年他们最初的计划就是要灭你的口。他就是来杀你的,可他知道你会重头再来,他知道你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还是容你一条小命。他等你东山再起,他等你来寻他的仇。他现在就要死不活地躺手术室里,骆定琛,你总满意了吧,该适可而止了吧。”
  “毒瘾沾上了,是可以戒的。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吗?没有缺胳膊少腿。可他呢,如果后遗症严重,下半辈子就瘫床上了,如果运气再差一点,差一点……就”冯执说不下去了,那么可怕的结局,要她说出来,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
  冯执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她的脸色很差,饭菜油腻的味道令她作呕,那种胃液翻腾的感觉又上来了。可她拼命地克制住,这一次的谈话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差池。
  愤懑且积怨已久的骆定琛,即便冯执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都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的。都说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变得愚蠢。他就是瞎了,傻了,他就是一心要置章尺麟死地。
  骆定琛面色阴沉得很,手里的银筷一并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响。“差一点?差一点什么?差一点死吗?我就是要他死。”他咬牙切齿,面目可憎。话音未落,一杯凉茶便泼得他一脸。
  冯执终于被触怒了,死这样的字眼,她都说不出口,怎么好成了别人的诅咒。她不允许有人在特别是今天,在现在这个时候,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骆定琛,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却冷笑,“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男人漫不经心地擦着身上的茶渍,而冯执再也不愿久留。她站起来转身就走。头有一点晕,胃依然难受,因为没有吃什么东西,脚下有些打飘。
  好好一顿饭,被冯执这么一折腾,兴致大大打了折扣。他潦草地解决了晚餐,意兴阑珊地踱出餐厅。刚下楼梯走到大堂,便看见一堆人围着。他是本能地有不好的预感,鬼使神差般地,朝着人群越走越快,他用力扒开人堆,终于在众人间看见了倒地不醒的冯执。
  她面色惨白,而与之相对的,从她□湮出的血,鲜红诡异且刺眼。见红的骆定琛只觉得血涌上脑,他颤抖地把她抱起来,那殷红的血染了他一身。
  “叫车,快他妈给我叫车!”他歇斯底里,面色狰狞。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七章更新以后收藏掉了好多莫非都目测这是悲剧咩?嘛~不管那么多了。故事已经快要有一半的进度还没写到结局,目测后边没有那么虐某线最近在影院实习经理是个还不错的帅哥于是实习过得痛并快乐着以上~
☆、贰玖
  冯执于骆定琛,是尚未开始便截然而止的一段旧情事。在日本养伤的那段,他不跟任何人提起,那是属于骆定琛的不能说的小秘密。他妥帖保存,悉心对待。于他短暂却又漫长的二十多年的打打杀杀的生涯里,是一场稍纵即逝,却又分外美好的无疾而终的意外。
  他是粗糙的人,年轻那会儿从来不知小儿女情长,心思不细腻,即便喜欢上一个人,都会因为青涩和鲁莽而错失良机甚至伤害对方。现在的骆定琛有时候总会回过头来想,如果当初他能冷静下来,好好用脑子仔细思考一下的话,如今或许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他的确怨恨章尺麟,他从日本回来,他来到闽粤市,他接近余暖暖,他利用冯执,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就是为了过去自己身上受的这些罪,百倍千倍地奉还到他身上。所有的事态,都按着他预定的剧本有条不紊地进行,他真的把章尺麟整惨了,他甚至可以毁了他下半辈子。达到目的的骆定琛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到就这样也能乐极生悲呢。
  “医生!医生!”
  抱着浑身是血的冯执,骆定琛一路嘶吼,空荡荡而阴冷的医院走廊上,他的声音似有回响。他手上都是她的血,护士和医生很快赶过来,把冯执送上病床便急急推进手术室。午夜的医院走廊,安静而空旷。骆定琛耷拉着两只手,呆呆地靠墙站着,此时此刻,心脏依然像丢了节奏一般疯狂快速的跳动,猛烈地振动着他的胸腔。他虽是见惯了血淋场面的,可今天却也心惊了。骆定琛花了好长时间才从方才的惊恐里回过神来,周围安静极了,是渐入夏的时节。空气里带着轻微的燥热,蝉鸣由远及近,涌进静谧的医院走廊,似有回响。他颇为机械地坐到就近的椅子上。一片空白的大脑陷入了长久思考。
  骆定琛没有成心要伤害冯执的意思,他明明报复的是章尺麟,可最后受伤的为什么会是冯执。对于这一点,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浑浑噩噩地想了很久。却终究百思不得其解。
  他开始疑惑了,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没有价值。他真的错了吗?听到章尺麟下半辈子都没有保障,他的的确确高兴过。有那么短暂的一小会儿,他甚至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现在,他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总是萦绕在鼻尖,怎样都挥散不去。那个曾经于他来说,宛如梦幻般美好而短暂的人,就躺在手术室里,和他所痛恨的那个人一起,生死未卜。仿佛是个笑话,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时间在静谧里流淌,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打断了他不解的思考。
  “病人有三个半月的身孕了,因为创伤严重,孩子肯定是没有了。要再晚点送来,就是大出血,连大人都保不住。”医生边说着,边脱了口罩,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你说你做丈夫的也真是,妻子怀了孕,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她身子本来就弱,你也一点不知道心疼。”医生摇摇头,大叹了口气。“回头好好静养,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骆定琛呆站在原地,过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医生的话。
  怀孕,创伤,流产,他花很长时间去消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些与冯执等同。骆定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这样踟蹰地站在病房门口,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令他感到陌生。记忆里冯执的模样,越来越模糊,仿佛是长镜头,渐行渐远。他企图伸手,却再也触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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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片。
  章尺麟努力的转着眼珠子,把周围都扫视一遍,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他身侧有人匍匐在床边,睡得有一点沉了。可他的手却被那个人紧紧抓着,用了用力,却怎么也甩不开。
  睡着的人被振动惊醒,猛地坐起了身子。
  “你醒了吗?你醒了是不是?”沈毓贞凑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得他一脸。章尺麟不禁皱了皱眉。可沈毓贞丝毫不在乎,她只停顿了半晌,便飞也似的奔出病房,“医生,医生!章先生醒了,他醒了。”她的呼喊似乎有着回声,一边一边在他耳边回响,章先生,章先生,章先生。谁是章先生?
  医生跟着几个医护人员匆匆赶到病房,屋子里一时间光线大亮。医生拿着医用手电对着他的眼照了好些时候。接着又做了各项基本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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