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尺

第53章


她握着勺,浅浅舀了,凑近嘴边细细尝了一口。眉头微皱,啧了啧嘴,又微微笑。
  章尺麟就这么不远不近,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他眼神如水,带着莫测的神情,仿佛在揣测一颗心,又像是品鉴一盏玉器。那么专注,仿佛要抛开自己融进她的世界里。他的眉头在不知觉里微皱,他的心里有了隐秘的不安。回忆来回穿梭,带着芬芳又血腥的过往。章尺麟尽了很大努力,保持隐忍不发的姿态。他刻意远离着她,客气得好似陌生人。命运牵扯着他们回到了原点,可谁都没了重头再来的勇气和执着。
  看了有多久,连章尺麟自己都不知道,他如暗里的一只黑猫,眯着眼睛,连气息都恨不得隐去。他的眼神从淡漠升温,却又从炽热跌至冷漠。他深深呼吸,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嘴觉得很干,连着喉咙都瑟得疼。空气里有灼热的分子,像是要刺痛每一寸□的肌肤,刺激每一粒骚动的细胞。章尺麟抿着嘴,隐忍多时最终冷面转身。刚出客厅,撞上从院子里进屋来的刘妈。
  "少爷今天回来得可真早,老太太在院子里觉得凉,我进来拿件披肩。"刘妈并没多心,见着章尺麟回来,还甚是高兴。
  他却还是那副冷然的面孔,听了刘妈的话,默默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吩咐,"对了,我今天不在家吃饭。回头转告老夫人。"章尺麟丢下这句话。便再也没回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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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这一顿,显然吃的有些寡淡,冯执今天又准备了好多菜。大多是为老人家准备的,可有一道菜她却是存了私心的。这些天章尺麟因为谈判项目接近尾声,公司里忙得□法术。人也因为疲乏,不觉憔悴了好些。于是特地做了他爱吃的菜,是要花些手脚的东西,她熬顿了一个下午,刚端上桌,便被告知章尺麟不回来吃饭了。菜品的口味因为寡淡怪异,只对章尺麟的口味,如今爱吃的人没在,最后也免不了被倒掉。冯执自然觉得蹊跷,章尺麟每周末的晚餐从未缺席过即便是再重要的应酬都会推掉,可是今天显然很多事情都不在状态上。
  老太太不高兴了,吃得也并不多,好些菜虽都是遵了医嘱却因为烧得极清淡,滋味也显得寡淡。因为都是合着病人的口味来,平常人自然吃不惯,原本章尺麟在家的时候,饭菜都是他解决的最多,如今他不回来,便剩下好些菜。老人一不开心,厅子的氛围自然也降到了冰点。所有的菜,老人最多不过浅尝辄止,最后还是让厨子熬了些小米粥来。一家人草草结束晚餐,碗筷也丢给了下人收拾。
  虽是周末,老人兴致却也不高,和冯执小聊了没多会儿便觉得疲乏了休息去。老太太一旦安顿下,冯执这一天的任务也算大致完成了。梁瑾与章豫总是和她保持着客套而疏远的距离,他们并没有活在过去,他们始终冷静清醒,莫名沉醉,迟迟不醒的,只有冯执一个罢了。
  还是习惯晚睡,洗完澡已是快要凌晨,冯执合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这么躺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窗子半敞着,狡黠的月光从斜顶上透进来,像是霜密密地洒了一地。夜很寂静,偶有凉风习习,裹着院子里淡淡的桂花香,若有似无地从窗子里飘进来。冯执睁着眼,全无睡意地盯着天花板。枝叶的倒影摇曳着投进洁白的墙上,仿佛印染。
  像是在等待一个夜归人,她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姿态,静静躺着,直到一束光缓慢地从侧墙边位移而过,那是车子的远光灯。她听见马达作响声,车轮碾压水泥路时,石子飞溅声,最后是车子轻巧停稳时微不可闻的刹车声。接着,车门开阖,章尺麟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四十六章的时候,很明显感到一个瓶颈期所以那个高,潮过了后面这两章会显得有些平淡没办法,因为事情实在太多了,文章要是粗糙也请见谅啦按两万字的榜单,今天这一章已经到要求不过,还是决定明天最后再加更一章夸我吧~
☆、肆玖
  厅子里似乎一下便喧嚣得多。
  人一定是喝醉了,隐约能听到章尺麟的无理取闹,磕磕碰碰撞得茶几叮当作响。他很少这么晚回来了,自从老太太回来养病后,他推掉了部分工作,应酬更是极少参与。虽然目前为止,申莫手头还有一个项目已经进入洽谈尾声,可章尺麟即便是不亲力亲为,最后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跟完这个项目,他便放掉手头全部工作,安心回来陪老人养病。然而,谁都看不明白,好好一个人,怎么又像是重蹈覆辙般,把过去做过的错事,走过的错路,再原原本本重头到尾温习一遍。
  冯执缩在被子里,轻轻翻了一个身。头发还是半干半湿的样子,黏黏地让人难受。过去她很少为章尺麟留过灯。那时候他们彼此相看两相厌,因为年轻气盛不肯轻易低头,谁都不买谁的账。她还记得那次是因为冯易远住院,他帮了不少忙,晚上她等了他很久。最后也是像今天这般喝得酩酊大醉了才回来。冯执知道章尺麟是酒量极好的人,在彼此接触的这些年里,他的醉态甚至屈指可数。她有时候不明白,究竟是有多少事,要让一个千杯不醉的人宁可醉生梦死,也不愿清醒过活。
  能听到梁瑾的声音,似乎也是被吵醒的,带着小声的责备。她低声吩咐下人把他扛回房间里,可章尺麟似乎并不轻易买账。他一定是醉大了,喧嚣只是停顿片刻,便被瓷器尖锐的碎裂声打破。章尺麟就像是耍脾气的无赖,在偌大的客厅里发起酒疯来。任何人都靠不近,任何人都劝不听。最后还是梁瑾觉得无奈,敲开了冯执的门。
  客厅的声音瞬时清晰了很多,嘈嘈切切地冲进灰暗而静谧的房间里。
  "叫她出来!我要跟她说个清楚。"
  那是章尺麟的醉话,带着极端的挑衅,全然不是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作风。
  梁瑾有些尴尬地杵在门口,有些解嘲般似笑非笑,"去看看吧,谁都劝不住。"
  冯执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随着梁瑾来到客厅里。瞬时变量的光线让她一时适应不过来,隔了好些时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碎瓷片凌乱了一地,茶叶和水渍把羊绒地毯淋得一塌糊涂。刘妈和几个下人几近焦灼地站在一旁,进退两难。梁瑾把冯执领出来后便挥挥手让下人都散去。偌大的客厅里,章尺麟宛如困兽。眼睛因为醉酒而有些血红,领带随意丢在沙发上,衬衫领口剥开了好几颗扣子,风衣大敞和昔日温文尔雅的形象大相径庭。他是真的喝多了,甚至不能保持平稳,脚下有些踉跄,摇摇摆摆又跌跌撞撞。他早看见冯执了,痴狂的人不再暴躁,像是忽然安静,一动都不动地看着她。宛如假象一般,那个日夜思念的人,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突如其来,让人难以招架。
  冯执淡漠地上前来,在触到章尺麟的手臂时,被他有些粗鲁地打开。
  "你走开!失踪六年,你倒也舍得回来。"他的幅度很大,一不小心指甲便刮到她的面颊,冯执躲避不及,脸上瞬时便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然而,她却没有丝毫退缩,只是冷静地开口,"阿姨,这里没事了。你先去睡吧。"
  干站在一旁的梁瑾也颇有些手足无措,进退两难间,停顿了好些时候,"真的没事,放心。"冯执再次开口,她便也不再多留,不放心地看着彼此僵持着的两人良久,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上楼去。空落落的客厅里终于只有他们两个。
  冯执并未多做犹豫,还想上前去扶他的胳膊,却再次被章尺麟凶狠地拍开,"你离我远一点。"他恶声恶气,像是换了个人,可一撒开冯执的手瞬时便没了平衡,摇摇晃晃一个劲地往茶几的尖角上撞。他醉得迷糊,脾气还大。被撞疼了,更加恼火,踉踉跄跄地蹲□,眼见着就要把茶几也掀翻了。可他头重脚轻得厉害,人一蹲下去,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那么大一个人,就像是孩子,笨手笨脚却还要闹脾气。冯执觉得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把他连拖带拉地从地上揪起来。男人很重,被她扶着才走了几步又要甩开她的手,冯执实在无法,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一路护送着,往房间里走。
  章尺麟喝高了,就是原形毕露。过去那些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并都抛到脑后。平日里,对着冯执总是隐忍而内敛的,永远保持着客套和疏离。可也就冯执知道,他心里是有多恨她。
  "你死了心的要走,怎么留都留不住。"
  "冯执,你有没有心啊?你他妈压根就没心是吧!"
  "在我面前装得跟孙子似的,背里肯定笑我傻。"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走,一百万一千万我都给得起!"
  "这六年谁都知道就把我蒙在鼓里,都看我笑话呢吧!"
  章尺麟话很多,每一句都很难听,却必然是他内心真实所想。冯执始终保持着沉默,连拖带拉地把他丢进床里。
  "冯执我告诉你……我还真恨你了。"
  "我可……不打算……原谅你,我见都不要……不要见你!"
  "可是……可是"
  男人说得有些累了,口齿渐渐模糊,变成喃喃低语。
  冯执不动声色地脱掉他的鞋子,翻转他的肩背,褪去他的外套。整个过程里,章尺麟都变得老实起来,像听话的孩子,牵了线的木偶,被她来回迂挪,嘴里还是听不清的呓语。
  绞了热水毛巾替他擦好脸,所有能做的事情也都已经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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