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朵朵为谁开

第41章


会有什么事?
一进宿舍门,大熊楞住了。
两张桌子被拼在了一起,满满摊了三五本笔记本,而从来不记笔记只在考试前委托大熊复印的齐唯杉正端坐在桌前,时而抬起头来对着眼前的笔记本参考着,时而低下头去在一本深褐色封皮的笔记本上慢慢誊写着什么。
他就那样整整誊写了一个星期。不分神,不回避,不解释。
后来,大熊终于忍不住了:“老齐。”
“嗯?”
“她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
“老齐!”大熊急了,“你忘了刚进校军训那会儿你跟我说过什么了吗??”
齐唯杉抬起头来,眼神清明:“我没忘。”
“那——”大熊站了起来,手攥得死紧,急得脖子上青筋直爆。齐唯杉朝他微笑,笑容中略带一丝丝安抚:“你放心,我知道,”他慢慢落下最后一笔,慢慢阖上笔记本,继续微笑,“我没忘。”
大熊直眉楞眼地瞪着他。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到一起,他还是彻底糊涂。
齐唯杉静静凝视着笔记本一角的写意画上那株小小的牵牛花。
人生如戏。这场独角戏,从头至尾,他唱得耳热,他心中悲凉。
只是,那又如何?
爱或不爱,与任何人无关。
自行了断。
毕业典礼上,帘幕终将徐徐闭合。
何以念双,唯有离别。
夏朝颜,从此以后,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不要重逢。
不须重逢。
不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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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朝颜大学毕业以来,包括身处异国他乡,总是会碰到一些有心人。宋泠泠戏谑过她:“因为你看上去实在纯良恭俭无公害,要知道,山珍海味固然令人神往,但对男人来说,居家过日子,最适合的,当然还是你这样的清粥小菜。”
她只是笑了笑。
宋泠泠的话固然现实,又何尝不对?
只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包容她的,甚至疾言厉色训斥她的那个人,已经永远地离去了。没人知道她温良的背后,混杂了冷静、肆意、悲观,和深入骨髓的伤痛。
这天下了班,她刚出门,朱教授已经在公司门口等着她了。他微笑:“我知道有家西餐馆,厨师做了一手极好的法国菜,怎么样,赏个脸吧?”朝颜只是稍怔,便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深夜,朱教授将朝颜送回家,礼貌地:“夏朝颜,再见。”他笑了笑,并不生气,也听不出什么失落,“哦我说错了,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吧。”或许,她还是太年轻,仅仅容貌抑或气质,当然无法胜任默默背后予人支持的教授夫人和十岁孩子的母亲这两个不可谓不艰辛的职责。并且,她已经说得那么通透:“朱教授,楼经理可能没告诉您,我曾经结过一次婚,家里境况也不算好,我不想骗您,您值得比我更好的。”楼逄夫妇再三叮嘱她不要提及从前,但今晚的这第三次见面,她实在忍不住了,语气温和然而态度坚决。
因为他不如前几次,只是安于做个谈得来的普通朋友,而是试探性提出要带女儿来看她。
朱清扬的脸色只是略变了变,很快便恢复平常。说实话,他一直以为她只是眼光高所以待字闺中,突然冒出这一茬,他心里当然非常不快,并且,他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时间有限之至,不愿无谓牺牲。
这世上,芳草何其多。
朝颜微笑着礼貌致意:“朱教授,祝您以后一切顺心!”朱清扬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掉转车头疾驰而去。可是,几乎是三五秒之后,另一辆车的车灯亮了起来。
朝颜眼睁睁看着车窗缓缓摇下,然后,一双腿迈了出来,齐唯杉撑起双肘托起下巴,漫不经心地:“回来三个多月了吧?看起来相亲相得不错啊。这个朱教授还中你的意吗?想好当人家的后妈了吗?”
朝颜咬了咬唇,她想,现在他齐唯杉已经不是她老板,如果她够聪明够现实,似乎可以不必顾及社交礼仪和自己的那份饭碗。于是她转身便走。齐唯杉动作更快,一把拉住她,寒着脸地:“你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朝颜瞪着他,心想所谓礼仪原来只是人前伪装,人后还是这样的无理取闹:“这里是我家,我当然想回来就回来!”
与你何干?!!她冷冷盯着他,原本心底的些许不安烟消云散。
她并没有意识到,仿佛只有齐唯杉,才能够毫不费力地逼出她心底最深处的尖刻和劣性。
齐唯杉听着她伶俐的回击,看着她倔强的面庞,居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心中冷笑,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这么强词夺理,这么彪悍!
他真想把她的脑子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
只怕不是花岗岩,是天外陨石。
他心底冷哼一声,明明告诉自己,最好不相见。可是,偏偏一再想起,一再相遇。
相逢之初,毫无挂碍。而如今呢?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
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
两人面对着面,沉着脸对峙。
“你,”他终于转过脸去,“为什么要回来?”他的声音,竟然带着几分深不可测的疲惫。
干脆一松手,一转身,从此各安天涯。最低限度,可以不必在这样的无望中缓缓浮沉,煎熬。
朝颜看着他,为什么上次没有发现,无坚不摧的他,也会有这样毫不掩饰的倦色。
她低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轻轻地:“对不起。”
“‘对不起?’”他玩味般轻哼一声,隔了半晌之后,冷淡地,“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对不起,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三个字?”
整整五分钟过去了,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路过的行人以为小情侣在闹别扭,特别是那些女孩们,先盯着他看,再盯着她看,眼里或浓或淡的暧昧。
突然,一阵铃响。齐唯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眼睛依然还是盯着她:“喂——”三五秒之后,朝颜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摁下通话键:“喂——”
一阵静寂。
约摸十秒钟之后,两人语气各异,却同时说了同一句话:“什么??”
片刻之后,两人挂断电话,面面相觑。
朝颜固然立刻朝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齐唯杉居然也不拦着她,立即上车,挂档,疾驰而去。
齐述被捕了。就在这晚。涉嫌贪污。
夏勇也被捕了。也在这晚。涉嫌窝藏。
事实上,齐述的副手在一星期前就已经被双规了,他实在顶不住专案组的压力,先是供出了齐述的秘书,紧接着,秘书供出了齐述。并且,当初齐述去夏家的时候,是带着这位秘书的。正是这位忠心耿耿的秘书,一口咬出了夏勇。
朝颜赶回家的时候,许闻芹正颓然跌坐在客厅里。眼睁睁看着丈夫在自己眼前被带走,从来色厉内荏的她一时间慌了神,立刻给女儿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头到尾好像压根就没看到站在一旁已经傻愣住了的夏晚晴。
她一看到朝颜,立刻扑了上来,泣不成声地:“你爸爸,你爸爸……”
朝颜冷静地拥住她,安抚地:“别着急,妈,你慢慢说。”经历了当初那场死别,再加上法国两年的自我放逐,凡事必须依靠自己,她早已不复当初。就算天塌下来,也总有地接着。
能怎样?
许闻芹看着女儿一脸的镇定,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下来,她还是眼泪汪汪地:“朝颜,你爸爸——”她心里后悔,当初齐述在生意上特别关照他们,包括单位或下属单位发福利,也舍近求远地一定要到他们这家小店来采购,只是他一个招呼,夏晚晴便轻松从最差的班转到了最好的班,再加上齐述三不五时地打打电话或是顺道拜访,态度诚恳而真挚,夏勇一介小老百姓,心眼实诚,感激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许闻芹虽然犹豫,觉得人家工商局局长,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干嘛对他们另眼相看,其中必有蹊跷,她提醒夏勇,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人家要什么没有?会算计我们?我看你疑神疑鬼的,肯定是想多了!”
但愿吧。
可许闻芹就觉得没这么简单。
果然,一天夜晚,当许闻芹从店里回来的时候,看到夏勇坐在房里,对着桌上一个信封发愣。许闻芹一边脱外套一边问他:“谁来了?”客厅里茶几上还放着两个茶杯呢,夏勇回过神来,忙回道:“两个同事。”一边说,一边就将那个薄薄的信封随手塞到了口袋里。许闻芹也没在意,心想夏勇就是个老实头子,就算攒点儿私房钱,也是偷偷救济他那个不争气的宝贝弟弟,她其实挺为小叔子家的小侄女唏嘘的,夫妇两人一个好打牌一个爱打游戏,小女孩都初三了也没人管,索性装作不知道,也就过去了。
她直到今晚才知道,原来那个小小的信封里,竟然装了一张两百五十万的支票。
两百五十万啊!
她脚底发软,抬头看向朝颜,惶恐地:“你说你爸爸怎么胆子就这么大呢,他平时杀鸡都不敢的人,你说他怎么就敢帮别人藏这么多钱呢?”这得判多少年啊!真糊涂啊!
她眼前重重一黑。
朝颜搂住她,心乱如麻。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朝颜请了三天假在家里陪妈妈,但是没料到第三天的晚上,她的电子邮箱里竟然收到一份公司来信。
她打开一看,措辞客气,谨慎,简洁,程式化。
是一封辞退信。
许闻芹站在她旁边看到,一时懵了,愤愤不平地:“还是外资企业,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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