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寡妇

  
  李老爹的丧仪很是简单，毕竟与李老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有小宝一个在身边，李家也没有什么亲戚，也就附近几家邻居帮着把李老爹的尸首收敛入葬罢了。
  
  李老爹的坟头就在村子后山上，只有一座小小的土堆，旁边再无别的东西，还是小宝看着太凄凉，在坟头旁边种了一棵小树苗，说是给爷爷乘凉。
  
  李老爹的一生就此结束。
  
  程曼柔一阵怅然。
  
  丧事过后，程曼柔把李老爹的衣物烧掉，家里稍微贵重些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带走，锁了院门，带着小宝回到沈家。
  
  日子过的平淡如水，每日照顾三个孩子，操持家务，没什么可操心的，唯一让她挂念的就是远在边关的大宝。沈烨磊知道媳妇心中不安，可他也无法，他一个小老百姓哪里去打听战争状况。虽然可以到大宝师傅那里去打听消息，可去一趟京城需要的花费可不少，如今他们的铺子早就关了，没有收入，手里这几个钱谁还舍得乱花。还好这期间大宝通过他的师傅之手捎来过一封家书，让媳妇稍稍安心，不然他时常看着媳妇发呆的样子都要崩溃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短短一封家书真的是安抚一个母亲思念儿子的最好事物。
  
  大宝也确实是个厉害的，他寄来的家书中说，他现在已经升为百户，是个小官了，以后荣归故里可以让爹娘，还有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还说，他的师兄对他很好，都很照顾他，上峰也因为他师傅的嘱托格外对他关怀，让家人不用为他担心，等等。
  
  短短一封家书，被程曼柔翻来覆去不知看过多少遍，每次看过之后都会珍而重之的叠好收好。战场无情，她知道大宝多半报喜不报忧，只捡些好听的话告诉她。虽然心中依旧为儿子担心，可更多的是浓浓的自豪感。她的儿子是个百户，她虽不知百户在军中是个什么官，不过从字面上看应该是管着百十个士兵的官，即便这样，对程曼柔来说这已经了不得了。
  
  他的儿子果真了得！
  
  *
  
  时间如白驹过隙，五年时光一闪而过。这场战争一打就是五年多，如今刚刚结束，战争虽赢了，但耗资巨大，国家百废待兴。
  
  程曼柔夫妇俩人正准备重开面馆，做他们以前的小营生。小宝如今已经长成了懂事的少年，在镇上的私塾里读书。他们的一双小儿女沈世荣和沈世盈也已经五岁，正是淘气的时候。
  
  面馆重新开张这一日，沈烨磊点燃特意买来庆祝开张的鞭炮，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惹得过路的行人也纷纷来看，世荣世盈两个淘气的小家伙也在旁边拍手叫好。小宝怕鞭炮乱飞，炸到弟弟妹妹，紧张的上前一手拉住一个，把两个小祖宗拉到远一点的地方才呵斥道：“你们两个真是不安生，就不怕炸到自个儿！”
  
  俩孩子根本不怕哥哥，对于这种不疼不痒的呵斥只是嘻嘻哈哈，笑闹而过。小宝对弟弟妹妹真的无可奈何，只得哄着他们到后院去，并再三嘱咐他们今儿要老老实实，不可乱跑，然后就匆匆忙忙到铺子里帮忙了。今天刚开张，大伯和大姑一家都没来，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忙活，实在没空照看弟妹。
  
  面馆虽然有五年都没开，但他们一直都在镇上住着，很多以前的老主顾偶尔还能见到，这些老主顾听说他们重新开张，纷纷来捧场，生意第一天还算不错。
  
  正在忙碌的时候，只听到外面一阵欢天喜地乐器吹奏的声音，店里的客人纷纷被在热闹的声音吸引，都出去看。
  
  大街上，道路早就被清理，旁边有官兵维护秩序，看热闹的人都被挤在路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片杂乱无章，纷纷猜测发生了何事。
  
  程曼柔一家也被这热闹的景象吸引，就在铺子门前看这热闹盛况，听着附近的人声，以求知道发生了何事，正巧他们身边传来对话声，不由侧目而去。那对话声是由一个穿着还不错的中年男子发出的，一个蓝衣，一个青衣。
  
  “这是哪位官老爷路过咱们这里吗？好大的排场！”蓝衣男子道。
  
  “你不知道吗？我听说，咱们镇上出了位将军。你看，这挡着咱们的官爷一个个都威风凛凛的，说不定就是这位将军回乡了。我活了一辈子了还没见过将军长什么样呢！”青衣男子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第一手资料。
  
  “嗤--将军不也和咱们一样一个鼻子俩眼睛，难道还长成其他样子不成？你咋知道咱们镇上出了位将军，这话你听谁说的？”蓝衣男子不大相信地问道。
  
  “我有一亲戚，他家在京城，在午门献俘的时候曾远远看过这位将军的风采。他也是偶然听到这位将军是咱们这里的人，给我写了封书信，我才知道的。我听我亲戚说，这位将军可厉害了，他可是抓了敌人的首领呢！”青衣男子显然很崇拜这位将军，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这位将军的敬仰，对于能够当将军的同乡觉得与有荣焉。
  
  “真的呀？！那他得多厉害啊！”蓝衣男子惊讶、赞叹，依旧存有一丝不信。
  
  “能抓了敌人的首领，肯定很厉害！”青衣男子依旧不掩其崇拜敬仰之意。“我还听我亲戚说，这位将军年纪不大，很年轻呢！”
  
  ……
  
  听着这两人络绎不绝的议论着将军的风采，程曼柔不由想起了大宝。她已经有一年没收到大宝的消息了，战争虽然结束了，可大宝的生死她依旧不得而知，想到这里，不由黯然。
  
  手心一热，沈烨磊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道：“大宝一定会平安的！说不定大宝正跟着他们说的这位将军回来呢。”
  
  是啊！如果刚才那人说的是真的，大宝跟这位将军是同乡，若两人有幸遇上，说不定这位将军看在同乡的份上带着大宝回来了。这么一想，程曼柔不由对这位将军多了几分期待，希望早些见到将军。
  
  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人群中有人高声喊着：“来了，来了。”
  
  程曼柔等也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向着紧锣密鼓的地方望去，只见一对威风凛凛大约几十人组成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队伍中一个身穿藏青色锦衣的年轻男子骑在一匹通体棕黑的高头大马上缓缓弛来。他虽然不是唯一骑马之人，却让人们一看就知道他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之人，所有官兵都得听他号令。队伍越走越近，程曼柔等终于看清马上的男子。
  
  大宝？！
  
  居然是大宝？！
  
  程曼柔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真没想到所谓的“将军”就是这么多年未见的，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儿子——大宝。大宝面容虽然跟他当年走时略有不同，不过对于至亲之人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大宝长大了，长高了，年轻的面容上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着深邃，藏青色锦衣让他既显得儒雅谦逊，又磨灭不掉经历战场上风霜刀剑之后的傲然之气。这样的大宝只有面容是熟悉的，浑身的气质却陡然不识。
  
  沈烨磊和小宝也看到了自己没有血缘的儿子和哥哥，心中都激动万分，所有人都没想到来人会是大宝，而且还是别人口中的将军。
  
  在程曼柔等震惊欢喜的片刻，大宝已经骑马到了沈记拉面门前。坐在马上的大宝很容易在人群中寻到程曼柔等的身影，本来沉静的面容终于动容。
  
  他侧马而下，疾步到程曼柔面前，毫不迟疑跪地叩首。“爹娘，孩儿回来了！”
  
  人群中一片惊呼。有认得程曼柔一家的人惶然，原来这位将军是沈氏夫妇的儿子！不免羡慕嫉妒非常。
  
  真的是大宝！程曼柔欢喜的热泪盈眶，赶忙扶起大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多年不见，多年朝思暮念，终于把儿子盼回来了。
  
  大宝顺势起来，眸光湿润，归乡的游子满怀对父母的歉意。“孩儿这些年来都未在父母跟前侍奉，真是不孝极了。”
  
  程曼柔眸中含泪，责怪道：“胡说！你如今荣归故里，才是对我和你爹爹最大的孝顺呢！”
  
  沈烨磊也微笑着点头，大宝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他从未把他当成外人，几年相处，他早就把大宝当成自个儿的孩子了。
  
  “大哥。”小宝上来打招呼。看着眼前与印象中完全不同气质的哥哥，他羡慕非常，也对他能拥有这样的哥哥与有荣焉。
  
  “你是，小宝？”大宝看着已经脱去幼时稚嫩的弟弟，也非常高兴。再看到他手中一左一右牵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所有所悟地微笑道：“这是世荣和世盈吧？”
  
  “嗯，这就是你一双弟妹，今年五岁了。”程曼柔微笑着道。低下头对两个小孩道：“他就是你们的大哥，快叫大哥。”
  
  沈世荣沈世盈倒是听过他们似乎有一个大哥，不过一直都没有见过，乍然见到一个好像穿的这么漂亮的人既好奇，又害怕，但还是听母亲的话，乖乖地叫道：“大哥。”
  
  “哎！”大宝脆声应着。稚嫩的声音仿佛叫到了他的心底，对于这一双只有半分血缘的弟妹，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也觉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