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

第八章 山雨欲来选了靠山


第八章山雨欲来选了靠山
    一、毕军长迷恋花魁
    1926年7月,国民革命军大举北伐,与北洋军阀展开殊死较量。此时杜月笙的态度依旧是讨好四方,谁都不得罪。
    进入1927年,吴佩孚、孙传芳和张作霖的部队节节败退,局势渐渐明朗。
    与此同时,上海工人阶级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为推翻军阀统治,配合北伐进军,先后于1926年10月和1927年2月举行了两次武装起义,在全市建立了一支3000多人的工人武装纠察队。3月16日,工人武装起义总指挥部在闸北建立,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即将爆发。
    3月,南北两大军阀——孙传芳的五省联军、张宗昌的直鲁部队会师上海,以北火车站毕庶澄的司令部为中心,在大街小巷堆沙包,拉铁丝网,布置防线,耀武扬威,杀气腾腾。由于全市的报纸被迫停刊,上海滩成为了与世隔绝的死城。
    战火迫在眉睫。在毕庶澄率部再次抵达上海的当日,杜月笙便假钧培里黄公馆召集会议。参加的除了他本人和黄金荣、张啸林、金廷荪外,还有顾掌生和马祥生。商议的自然是如何速避战祸之事。
    杜月笙的主张,是设法拖住毕庶澄,缓和目前局势。
    “毕庶澄率部两万进驻上海,如果能拖住这位直鲁军大将,不但有助于北伐革命军的顺利推进,同时也可以消减上海滩一触即发的冲突。如果能进一步劝诱毕庶澄归顺革命阵营,一举解决这两万余人的直奉军主力,那么剩下孙传芳第九师李宝章部,官兵2800人也就成了癣疥之疾,革命军尽可以传檄而定,战火也将远离上海而去。”杜月笙分析形势说。
    但张啸林对杜月笙的主张持有异议。他平时与张宗昌以次奉系将领相交甚好,杜月笙的主张使他在感情上难以接受。
    “张宗昌虽说是奉命援助孙传芳,但在他背后实际发号施令的,还是关东王奉军首领张作霖。张作霖驻屯关内关外的奉军多达50万,又有日本人为奥援,而革命军北伐以后固然曾破吴佩孚,败孙传芳,但如果纯以力量比较,和奉军之战未必占优势,最终鹿死谁手,如今下结论为时过早。”张啸林此番言论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要支持奉系,也就是支持毕庶澄。与北伐军相对抗。
    “我看未必!如今北伐军势头正盛,又是人心所向,战局已然明了。何况张作霖远在北方,解除上海危局唯有此举。”杜月笙正是看好这个局势,所以押了蒋介石一宝。
    黄金荣的主张与杜月笙相同。更重要的是,他与蒋介石私交甚好,不仅在蒋介石困难的时候曾慷慨解囊,而且还曾收蒋介石为徒。于是,当场表态说:
    “就按月笙说的办吧。回想从前十几年里,我们这些河滨里的泥鳅,承蒙革命党的大人先生交关看得起,今天不管革命军用不用得着我们,我们要尽量出力。到了现在还想去跟军阀勾结,那我是绝对不赞成的。”
    除了黄、杜、张三人,另外几人也都同意押蒋介石一宝。凭着黄老板和蒋介石的关系,蒋介石一旦得势,黄门弟子自然是实惠多多。张啸林没有再坚持,接下来便开始商讨瓦解奉军拖住毕庶澄的具体办法。
    3月10日,由杜月笙、张啸林出面备了一份请帖,派人送到毕庶澄的司令部,以为毕庶澄接风洗尘为名,请毕庶澄赴宴。宴席设在英租界上海名妓花国大总统富春楼老六的香闺。
    毕庶澄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本为皖系,后来倒向奉系。在两年前跟随张宗昌进驻上海时,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补充旅长。在孙传芳被北伐军打败后,他跟随张宗昌南下救援,任直鲁联军第五路总指挥兼第八军军长,如今率两万奉军代替孙传芳部队控制了上海。
    尽管毕庶澄军务繁忙,但杜月笙知道,他绝对不会不来。一是毕庶澄会晓得,杜、张都是他顶头上司张宗昌要好的朋友。这场接风宴,自然是缘于张宗昌而给他的面子。同时,毕庶澄要想在上海立住脚,他应该晓得三大亨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果然不出所料,毕庶澄欣然前往。不过,他赴宴的更重要一个原因,却是出乎杜月笙意料之外,那是事后富老六告诉杜月笙的。原来,两年前进驻上海滩,毕庶澄眼巴巴看着张宗昌与三大亨同进同出,酒池肉林,豪华至极,心下羡慕得不得了。但以他一个小小补充旅长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沾边。不曾想仅仅两年时间,他自家便身价倍增,拥兵沪上,有了三大亨接风洗尘、一亲花国大总统芳泽的资格。这一场十里洋场春华梦,岂能错过。
    此前,杜月笙亲访富春楼老六。当时与富春楼老六旗鼓相当、艳名大噪的,还有张素云、云兰芳、和芳卿三位美娇娘,这四人合称“四小金刚”。四人都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杜月笙将延请“四小金刚”的具体事宜交付给富老六,又将招待毕庶澄的重要细节对富老六细细交代一番。杜月笙走后,随即有各色人等上门,将富春楼老六那幢一楼一底的房子布置得美轮美奂。
    3月10日,毕庶澄接到请柬的当天傍晚,着一身便装,轻车简从,悄悄地从北站坐车,直达富春楼老六的香闺门口。
    杜月笙和张啸林早已等候在楼下,毕庶澄还没下车,两人便已迎出门外。
    初次见面,杜月笙和张啸林都被毕庶澄的外貌大吃一惊。他身穿湖色夹衫,一领墨禄马褂,身材挺拔,风度翩翩,唇红齿白,容貌俊雅。站在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军长、总司令,分明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关于毕庶澄的一表人才,杜月笙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他自比周公瑾再世。“此等奶油小生,见了漂亮女子定是个迈不动步的角色。”杜月笙在心里暗暗得意。
    握手、寒暄之后,三人上楼。一进房门,一缕幽香隐隐扑鼻。房内名人字画、古玩珍品,美不胜收。于古色古香中,透出女子闺房的淡淡馨香。毕庶澄早已如醉如痴,原以为艳光四射的女主人会在此恭候他的到来,没想到客厅里只有四个穿着大红大绿的双丫侍儿。
    请著名厨师,办特等酒席,这一桌酒宴的菜谱让杜月笙和厨师颇费心思。而坐下来的毕庶澄,心不在酒宴上,他在火烧火燎之中等待着女主人的亮相。
    作陪的只有杜月笙和张啸林,两人见毕庶澄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已经有底。
    酒过三巡,毕庶澄已经心痒难忍。就在他不时抬头望着客厅门口的时候,富老六终于姗姗来到。
    富老六一进门,正好与毕庶澄焦渴的目光相遇。看到富老六,毕庶澄眼睛都直了。
    富老六一袭粉白绣花绸旗袍,勾勒着迷人的曲线。修长的身躯婀娜多姿,白皙的皮肤水嫩透红,灿若羊脂。他身后有三位一色鲜红的女子,都比她稍稍矮了一些,众星拱月般构成一幅举世无双的仕女图。
    “天仙啊!天仙!”毕庶澄在心里暗暗叫道。
    富老六秋波一转,眉目传情,风情万种。然后仙女下凡般,娉娉婷婷走过来。
    毕庶澄看着,仿佛泥塑木雕,完全呆若木鸡了。
    “毕总司令,小女子适才更衣,迟来一步,请总司令见谅。”
    富老六一口吴侬软语,如莺声呖呖,听得毕庶澄心里越发酥*痒。
    “不迟,不迟。”毕庶澄如梦方醒,忙拉开身边的椅子,请富老六入座。
    “谢总司令。”富老六大大方方地在毕庶澄身边坐下,然后伸出纤纤玉手,亲自为毕庶澄斟酒,“这一杯是小女子敬总司令的,请总司令赏光。”
    “好,我喝!我喝!”
    富老六连敬三杯,毕庶澄全部喝下。
    面对珍馐玉馔,琼浆玉液,群雌粥粥,毕庶澄终于有了置身十里洋场、金粉世界的感觉。于是,他开始不拘形迹,放浪形骸,在两位大亨面前,千杯不醉,一会儿笑话连篇,谈笑风生;一会儿找人猜拳行令,一会儿与富老六耳鬓厮磨,窃窃私语。那种纵欢作乐,旁若无人的风流本色,比他的老上级张宗昌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本说好陪毕庶澄赌一局的,但看毕庶澄和富春楼老六的情景,杜月笙觉得这个节目还是早点取消的好。他向张啸林使个眼色,两人先行告辞。富春楼老六和毕庶澄也不挽留。于是,两位主人起身离去了。
    二、指挥部搬进妓院
    毕庶澄初到上海,正是战鼓雷鸣军情紧急之时,他原本有一番斗志,也想在上海力挽狂澜,为直鲁军建立功勋,但自从走进富春楼老六的香阁,便一个筋斗跌进桃花陷阱里,花天酒地,难以自拔。
    毕庶澄一介武夫,却是个顾影自怜多愁善感的角色。他自诩“周公谨在世”,却又常常自叹没有小乔相伴。如今有花国总统,貌冠群芳,岂是一个小乔可比!至于北伐军,哪有这么快就攻到上海?此时不乐,更待何时?于是,毕庶澄放下心来,纵情欢乐。
    就挥金如土而言,毕庶澄决不在他的顶头上司张宗昌之下。他送给富春楼老六的第一笔缠头资,便是两万大洋。后来玩得痛快,干脆叫副官、卫士把成捆的钞票搬来。富春楼老六的香闺不设账房间,也没有保险箱,副官和卫士只好把钞票当凳子,坐在上面应付差事,随时等候总司令下令付账。
    这时候,渤海舰队的官兵发现总司令失踪了,第八军官兵也不见了军长的面。驻沪海军总司令杨树庄拒绝渤海舰队南下,声称由他的舰队担任水路防卫。毕庶澄的部下来报告这件事,毕庶澄听了,觉得没什么不妥。
    “好,我晓得了,他愿意南下随他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曾想,6日之后,杨树庄率领海军官兵归附国民革命军,电令各舰易帜。这样一来,第八军不但腹背受敌,而且断了归路。但芙蓉帐里的毕军长却懵然不知。
    而此时,北伐东路军下衢州,定杭垣,克宜兴,目标直指上海,一路势如破竹。孙传芳苦守南京,眼看力不能支;张宗昌转战徐州,为毕庶澄孤军陷在上海焦急万分,接连拍发急电,严令毕庶澄率全军速援南京,以解孙传芳之危。然而,一封封急电发出后石沉大海。尽管毕庶澄孤军陷在上海,但此时并未挨打,撤退自然不成问题,但毕庶澄置之不理,令张宗昌恼怒万分,无奈战局危机,鞭长莫及。
    张大帅哪里会想到,他这位老部下,比他两年前在十里洋场走马章台浪迹平康更加得意忘形。此时的毕庶澄,使用钞票攻势,连续掼倒上海花界“四小金刚”,燕瘦环肥,左拥右抱,哪有工夫应付张大帅?索性来个将在外帅令有所不受,将一封封急电放一边不理不问了。
    远在徐州的张宗昌想不出毕庶澄有什么理由抗旨不尊,唯有发生变故。为以防万一,3月21日,张宗昌恳请安国军总司令张作霖任命毕庶澄为海军副总司令。毕庶澄在汕头路的长三堂子里升职,索性就把指挥部设在长三堂子里。毕庶澄“办公”,“四小金刚”一个个左抱右拥,而富春楼老六,更与他一日日形影不离,对直鲁军每日的动向了如指掌,于是重要情报便源源不断地传到了杜月笙那里。
    自从毕庶澄在富春楼老六香闺住下,杜月笙再也没有露过面,富老六自然有方法与他联络。这时候,孙传芳、张宗昌前线战事连连失利,每天传来的都是坏消息,毕庶澄变得焦灼彷徨起来。杜月笙得到这个消息,又指使富老六用枕边风劝毕庶澄投诚北伐军。
    “我有一次听杜先生说,他曾经怂恿蒋尊簋劝孙传芳向北伐军投降。”富老六在适当时机有意无意地说。
    “会有这事?”毕庶澄看着富老六,眼睛亮了一下。
    “孙传芳当时已经同意了,他提出的条件是保持苏、浙、皖、赣、闽五省总司令的名义。为这事蒋尊簋去年10月26日专程到南昌晋见蒋总司令。蒋总司令明知孙传芳心存诡诈,却答复说:如果孙传芳能够先行定下江西、湖北各路军队的撤退日期,准许公开设立国民党党部,开放人民组织集会自由,筹备国民会议,其余的事都好商量。”
    “杜月笙怎么会认得蒋尊簋?”毕庶澄将信将疑。
    “你们大帅都是杜月笙的好朋友,他为什么不能认识蒋尊簋呢?”
    “这倒也是,这个杜月笙的能量太大了!不过,蒋尊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毕庶澄说,“蒋伯器,也就是蒋尊簋,是中国有数的兵学专家之一,曾经参加辛亥革命杭州之役,出任过浙江都督,在军界资格老,威望高。”
    “哦。”富老六笑笑说,“蒋伯器先生一直住在法租界,许多年了。”
    “是这样?难怪。”
    “在法国人这个地界上,哪个有身份的人不是杜公馆的座上客。蒋伯器不但是杜月笙的好朋友,还经常到杜公馆走动。孙传芳尊敬他是老前辈,对他的话很听得进,所以他才代为接洽投诚这桩事体。”
    “原来孙传芳还有这么档子事。”毕庶澄心有所动。
    看来,毕庶澄对这件事已经深信不疑,而且沉思着似乎动了什么心思。富老六乘机再加一把火。
    “五省联帅都曾经投降,你何必要硬挺?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上海局势这么紧张,你不如提早接洽,北伐军答应了,你照样带兵做官,说不定还能留在上海,我们也可以做长久夫妻了。”
    毕庶澄不能不承认,富老六的话不无道理。直、奉兵败如山倒,即使返回北方,也未必能长久,何况自己曾抗旨不尊……渐渐地,他下了投降的决心。
    说来也巧,杜月笙一别多日不见,第二天竟顺路来访。毕庶澄一见杜月笙,霎时喜出望外,赶紧屏退左右,与杜月笙密谈起来。
    “只要北伐军不攻打淞沪地区,我决定演一出‘让徐州’,率领部队退往江北。”毕庶澄提出投诚条件。
    “好,我去寻国民党驻沪特派员钮永建,请他代为与北伐东路军接洽。”杜月笙一口答应。
    钮永建与东路军联络后,东路军方面倒也痛快,很快给出一个答复:
    “倘若毕先生留沪不走,在东路军进抵上海时,缴械投诚,东路军总部可以呈报蒋总司令,派毕先生担任国民革命军第48军军长,兼华北海防总司令。”
    毕庶澄一看回电,顿时喜出望外,当天便交出直鲁军最机密的全盘作战计划表示诚意。
    从此,毕庶澄醉卧花丛,高枕无忧,一心一意等着东路军到来,做堂堂北伐军的高级将领。
    东路军稳住毕庶澄后,继续挥戈北上。白崇禧率第一、二、三纵队,进兵嘉兴,直指淞沪。何应钦率第四、五、六纵队,攻宜兴、滦阳,取丹阳常州,3月15日到达溧阳。3月16日,白崇禧兵分两路,会攻上海。
    3月18日,孙传芳见援军无望,败局已定,悄悄逃往扬州。19日,孙传芳部下周荫人、白宝山、李宝章等四个师分别渡江撤走,退守江北。至此,直、奉两系军阀,除毕庶澄一支孤军外,全部撤离江南。
    20日,北伐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白崇禧挥师进攻松江第31号铁桥,毕庶澄的部下仓皇应战,随即溃败,京沪、沪杭铁路被切断。此时,毕庶澄仍在富老六的香阁里醉生梦死。其所率领的第八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北伐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进驻新龙华,跟法租界只隔了一座枫林桥。
    3月21日,上海80万工人及3000多名工人纠察队员,开始了第三次武装起义。起义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向指定地点,于下午一时同时向各战区的敌人发起猛烈进攻,整个上海滩枪炮声四起,喊杀声震天。工人民众为推翻军阀统治,对毕庶澄的司令部发起进攻。张宗昌、毕庶澄一手打造的直鲁军精锐之师第八军,加上举国闻名、剽悍善战的白俄部队,包括他们的大铁甲车,在一日之间被一群手无寸铁的工人打得落花流水。
    情况万分危机之时,毕庶澄依旧在富春楼老六的香闺暖帐中寻欢作乐,等候东路军的委任状。但这一天,副官、马弁接踵而来,报来的消息一条比一条紧急。开始毕庶澄不相信,他认定北伐军不会食言,可又不明白,北伐军已经进驻上新海龙华,为什么委任状迟迟未到?
    等听到外边枪声大作,毕庶澄才感到大事不妙,急忙穿好衣裳,望一眼同床共枕十多个日夜的富老六,不由得黯然神伤。富老六这时也动了感情,想到这位原本前途无量的年轻军长、总司令,只因一个小小的延误,竟至英雄末路,此一去生死未卜,两眼不由得盈满珠泪。
    万般无奈之下,毕庶澄告别富老六,驱车赶往北车站。
    这时北火车站还掌握在直鲁军手里,毕庶澄一到车站,立即登车,升火待发,准备逃跑。这时有一位记者,不知通过了谁的指点,竟然找到车上求见。毕庶澄心急如焚,但还是很客气地接待了他。当记者问到外面风传毕总司令已经和北伐军议和了时,毕庶澄立刻打断他的话。
    “上有青天,下有黄泉,外面的谣言,日后自会有事实证明。”
    事实是,毕庶澄离开上海后,撤到江北,一直不敢回山东。张宗昌因为他违抗军令,贻误战机,于4月5日命人把他诱到济南。在济南火车站,毕庶澄被预先埋伏的褚玉璞的手下乱枪击毙。
    三、蒋高层看中杜大亨
    3月21日,上海工人举行的第三次武装起义,经过30小时的激烈战斗,解放了除租界以外的整个上海市区,消灭北洋军阀部队3000多人和2000多名武装警察,缴获大批武器装备。上海工人和群众300多人在起义中献身,1000多人负伤。
    22日,上海市民代表会议召开,宣布成立上海特别市临时政府,推选钮永建等19人担任临时市政府委员,其中共产党代人,工人代人,国民党左派、右派及资产阶级代表共9人。推钮永建、白崇禧、杨杏佛、王晓籁、汪寿华等5人为市临时政府常委,并于25日由武汉国民政府正式批准任命。
    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的胜利,令杜月笙等人惴惴不安,他们担心共产党领导的工农革命力量会日益强大,他们的好日子将宣告结束。
    3月26日,蒋介石乘军舰到达上海,住进枫林桥原淞沪护军使署。蒋介石的到来,使杜月笙看到了希望,预感到好运道再次来临!
    尽管此时国共合作尚未破裂,杜月笙还不了解蒋介石的真实面目,但他晓得蒋介石与上海帮会渊源已深。蒋介石早年留学日本时就结识了青帮“大”字辈陈其美(陈果夫、陈立夫之叔父),并经陈其美介绍加入中国同盟会。1911年武昌起义后,蒋介石投奔已任上海都督的陈其美。辛亥革命后的十年间,蒋介石大部分时间浪迹于上海滩。其间曾和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一起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做生意,至1921年他们合作经营的恒泰号经纪行严重亏空,经交易所理事长虞洽卿介绍,蒋介石拜黄金荣为老头子,由黄金荣资助,赴穗投奔孙中山。
    因此,杜月笙相信,只要蒋介石控制上海,就会有他们这些人生存的天地。
    第二天晚上,杜公馆赌局大开,杜月笙和张啸林正在牌桌上呼卢喝雉,忽然电话铃声骤响。不一会儿,万墨林跑过来,低声向杜月笙报告。
    “爷叔,快,黄老板请你们二位马上过去,说有要紧事体。”
    “好,好。”杜月笙赶紧叫过江肇铭替他挑土,一把拉起张啸林,“走吧,啸林哥。”
    万墨林已经吩咐司机备好汽车,两人登上汽车,疾驰而去。
    来到钧培里黄公馆,只见金廷荪、马祥生、徐复生、顾掌生,几个人早已在客厅里等候。见大家都乐呵呵的,杜月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没出什么大事体。”杜月笙对张啸林说。
    “没大事体半夜三更把我们都喊来,正玩得高兴呢!”张啸林嚷嚷着。
    “谁说没大事体了?”黄老板满面春风地走进客厅,“有天大的好事呢!”
    “啥好事?”大家一听,都来了兴趣。
    “介绍你们认识两位朋友。”黄老板说着转向杜月笙,“月笙,其中一位和你很熟识。”
    话音未落,屏风后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闪了出来。
    “月笙,你现在灵光了!”
    “哎呀,你是啸天哥?”杜月笙一看,顿时又惊又喜。
    啸天,就是杨虎,字啸天,曾官拜“大元帅”府参军,时任北伐军总司令部特务处处长,是早年往来于法租界的革命党人。当时杜月笙尚未出道,但他好交游,性慷慨,对革命党人执礼甚恭,杨虎对他青睐有加。
    “亏你还记得我。”杨虎说着,亲昵地一掌拍在杜月笙肩上,“来,我替你介绍。”
    杨虎要介绍的,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位中年绅士——陈群。他中等身材,小眉小眼,举止端庄,看上去一脸精明相,曾在孙总理帐下任秘书,时任北伐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
    “陈群先生大号人鹤,是我在广东最要好的朋友。他在结拜兄弟中排行第八,平时我们就喊他陈老八。”杨虎介绍说。
    杨虎和陈群,这两位北伐军高层人物,一武一文两角色,深夜便装来访,正是奉蒋介石之命,专程与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来秘密取得联系的。
    上海的形势,让蒋介石感到十分苦恼,他既想篡夺上海工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革命果实,又害怕承担破坏国共合作的罪名。因此,他决定借助帮会力量,先把局面搅乱,然后在混乱中下手,在舆论以及全国各界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一举除掉以80万工人为后盾3000名工人纠察队,捣毁共产党领导的上海总工会。
    明白了蒋介石要镇压共产党与工农革命力量的意图,三大亨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高兴。尤其是黄金荣,看到自己的门生这么威风,心里非常得意。想到蒋介石已非当日吴下阿蒙,在蒋介石到上海当天,黄金荣便托虞洽卿将门生帖退还给蒋介石,不敢再以老头子自居。蒋介石收回门生贴子之后,还是称黄金荣为老师,并特地送给黄金荣一块纯金怀表作为纪念。黄金荣将怀表作为身价之物,宝贝得不得了,此后每逢有喜庆大事的时候,总要戴起来炫耀一番。
    尽管如此,老谋深算的黄老板仍然拿不定主意。因为他看到共产党提出的口号和主张,深受工人大众以及广大市民的拥护,担心蒋介石对付不了共产党,想看看双方胜负再说,便示意杜月笙不要急于表态。
    岂料,杜月笙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既然北洋军阀统治的时代已经“无可奈何花落去”,那么,只有蒋介石统治上海,才会有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过。只有参加*,才能与蒋介石建立密切关系,从而攀上蒋石这个高枝,获得新的政治靠山。如今杨虎、陈群找上门来,机不可失。杜月笙不顾黄金荣阻止的眼神,当下便表示了决心。
    “只要是陈先生和啸天哥的事体,即使赴汤蹈火,我们也乐于从命!”
    “月笙,进步不小啊,你居然出口成章啦!”杨虎欢喜地一拍大腿说:“就像三国志上面说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分明晓得,这些都是我听书听来的。”杜月笙自嘲地说。
    杜月笙在不经意间,用一个“我们”代表黄老板与张啸林表了态。对此,黄金荣与张啸林心里颇有些不满,但当着杨虎、陈群的面也不方便说什么。黄金荣老成持重,处事一向谨慎,未经深思熟虑的事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张啸林心里则一直对北洋军阀那帮哥们弟兄念念不忘,对于帮蒋介石打共产党领导的工人武装力量并不怎么热心。事后,经杜月笙说服,两人才下了*的决心。
    经过一番会谈,杨虎、陈群根据三大亨的表现,秘密呈报蒋介石,认为黄金荣由于法租界巡捕房职务的关系,不便对外公开露面,仅可暗中助力。张啸林喜交军阀,崇慕权势,性情刚烈,易于树敌。唯有杜月笙,“时刻不忘奋发向上,谦冲自抑,且时值年富力强,”正可以为党国效力。于是,国民党中枢秘密决定重用杜月笙。
    第二天下午,在华格臬路杜公馆专为接待贵宾而设的古董间里,杜月笙、张啸林和杨虎、陈群,开始了一个下午的秘密策划。为配合国民党的全面“清党”,他们初步议定了几项任务。
    一、尽可能拉拢一切有力量的人物加入,以扩充实力。
    二、在工人中进行欺骗性宣传,尽可能地蒙蔽和拉拢工人,以削弱上海总工会的力量。
    三、迅速组建一支民间武装力量,密切监视共产党领导的武装工人的动向,在适当时机,配合蒋介石发动政变。
    这实际上意味着,将由杜月笙出面组织一支帮会流氓武装队伍,来充当镇压革命力量的帮凶。
    至于行动步骤,他们决定首先从拉拢一切有力量的人物入手,先让杨虎、陈群拜青帮“大”字辈张镜湖张老太爷为老头子,从而加强对青帮势力的影响和利用。但拜张老太爷的门却颇费周折,由于杜月笙自己身价不够高,当晚便前往黄公馆,恳请黄金荣代为引见。
    “只怕,我这个资格不够啊!”黄金荣也深感为难。
    “金荣哥,清帮里不是有这么两句切口吗:引见无大小,传教分高低。”
    “不是这个事体,你也晓得我拜师没开香堂,一定要我引见,到时会很尴尬。”
    黄老板的为难之处杜月笙自然晓得,尽管黄老板给张老太爷递过门生帖子,送过两万元贽敬,已经是张门的学生子。不过,由于张老太爷一味谦虚,始终不让黄金荣在他面前磕头行大礼。如今他要去引见杨、陈二人,这二位磕头的时候,回首前尘,抚今追昔,黄金荣是补磕如仪呢,还是装痴卖傻?
    “可是,杨、陈二位拜门,绝非一般门生弟子拜门。张老太爷见多识广,一定会了然二人拜门的原因和目的。如果他想超然事外,避免麻烦,那一定会推辞。”杜月笙分析说,“恐怕除了金荣哥,别人都没这么大面子让张老太爷答应这件事。只有金荣哥出面,张老太爷不好意思驳回。这不但由于金荣哥身价高,还因为金荣哥从来不曾求过老太爷什么事。”
    “好吧。”黄金荣终于答应下来,“他二人为了这桩大事体不惜拜门入青帮,我就尴尬一回吧。大家都说我老了,我倒要在临老之前,做桩大事体给大家看看!”
    “金荣哥,我们这一帮人成龙修凤,得道升天,就在这桩事体上。莫说金荣哥并不曾老,假使你真是老脱了牙齿,也要领着我们把这桩大事做好。”
    “好极!”黄金荣被杜月笙一番话说得心情舒爽,“你立马去联络,只要老太爷给面子,我就出场。”
    第二天一早,杜月笙便去拜访张老太爷的得意弟子吴昆山,由吴昆山去做张老太爷的工作。三天后消息传来,张老太爷答应收杨虎、陈群为徒。杜月笙立刻代杨虎、陈群把门生帖和贽敬送到张老太爷门上。又两天后得到吴昆山知会,杜月笙便请黄老板陪同杨虎、陈群前往海格路范园拜见张老太爷。
    那天三个人穿着一式全新的长袍马褂,走进张老太爷为保密开的小香堂,举行了简单而隆重仪式,杨虎、陈群都磕了头,成为青帮“通”字辈弟子,与黄金荣成为了同门师兄弟。
    有了帮会的身份,特别是有了张老太爷的招牌,杨虎、陈群走遍上海滩,到处都有自家人,给他们的阴谋活动带来了极大便利。
    四、“小八股党”重温旧梦
    与此同时,杜月笙委托几位做军火生意的洋行买办,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大量购买枪支弹药。
    “价钱不必担心,只要有货色,多少铜钿都照付。”对于此类“政治投资”,杜月笙从来都是慷慨大方。
    黄老板听说杜月笙在大量搜购军火,不免有些担心,打电话将杜月笙喊到黄公馆。
    “在租界私藏军火,这个事体不小。外国头脑顶怕这种事,你要多加小心,免得节外生枝。”黄老板提醒道。
    “我晓得。”杜月笙向黄老板说明,“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就怕军火买得不多,到时误了大事。”
    “哦……”杜月笙如此一说,黄老板越发担心,既担心误了蒋介石的大事,又担心被租界发现,于是叮嘱说,“你们那边要是不方便存放,不如送到我这里来,捕房里的人总不会跑来搜我的家。”
    “好,我晓得。”
    “要是铜钿不够,随时到我这边来拿。”
    “好,好。”杜月笙连连点头。
    华格臬路杜公馆变得紧张忙碌起来,一天到晚人影憧憧,大门随时紧闭,变得神秘诡谲。杜公馆和隔壁张公馆同时停止了接待客人,特别是赌档里的客人,全部被提前通知停止上门。
    如今的“小八股党”一个个成了身家不菲的大老板,这帮靠烟土发家的弟兄都晓得,他们能有今日,都是因为跟了杜月笙。如今场面做大,也因为有杜月笙罩着,他们的命运与杜月笙的命运紧密相连。因此,杜月笙一句话,他们便立刻抛开一切,重聚杜公馆,开始外出招兵买马,四处搜罗流氓打手,没日没夜地忙碌起来。
    叶焯山是“小八股党”中身怀绝技枪法独步沪上第一人。他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有“水浒传”上的“霹雳火秦明”之风,尤其喜好冲锋陷阵,亲冒镝石。他和芮庆荣两个一搭一档,同为杜月笙的左右先锋。
    此次叶焯山奉杜月笙之召来到杜公馆的时候,杜月笙介绍他和杨虎、陈群见面,简单说了些这次的任务,然后把一个顶重要的事体交给他去办理。
    “焯山,我们购进的第一批军火已经运到,我交给你一批人,你选择一个秘密地点,教他们打枪。”
    “没问题。”叶焯山爽快地答应。
    这时候,一旁的陈群见如此大的事体,三言两语就这么说好了,很不放心,赶紧叮嘱道:
    “叶先生,这件事体绝对要机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练习的时间和地点,都要特别安排。”
    “我晓得,陈先生,我保险不会漏了风声。”
    “放心吧,老八。”杨虎见陈群不晓得这些帮会人物的行事规矩,便解释说,“黄埔滩比不得军营,哪敢大张旗鼓地练枪?他们平时练枪都是绝对机密的。”
    叶焯山却是粗中有细之人,不仅把杜月笙交代的事体处理得绝对安全,还考虑到杨虎、陈群以及杜公馆的安全问题。
    “月笙哥,以前我们使用过的钢丝马甲(防弹背心),不妨找出来,二位客人出门的时候最好穿一下,也好以防万一。”
    杜月笙一想,对呀,杜公馆来了客人,这事是保不住密的,于是赶紧吩咐万墨林找出以前用过的钢丝马甲。
    “还有,二位客人来来往往,最好请黄老板从捕房里派人保驾。这样既可以确保安全,又能办事方便。”
    “好,好!”
    杜月笙连连答应,当下便拨通了黄金荣的电话,黄老板在电话那头说:他将指派他的副手,华捕第二位头脑沈德复,给杨虎、陈群当保镖,同时帮二位办事。
    接着,叶焯山又建议杜月笙把公馆里原有的枪支拿出来分给大家。开始时杜月笙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以为公馆里的保镖都是枪不离身,而且个个功夫过硬,公馆里绝对安全。但叶焯山却摇头说:
    “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佳。杜公馆人进人出,就算不会走漏点风声,也难免引起外人注意,还是防备万一的好。要晓得,工人纠察队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一句话提醒了杜月笙,令他骤然惊出一身冷汗。他自然晓得工人纠察队中既有三山五岳的好汉,飞檐走壁的高手,也有出身行伍的行家里手,其余的人也都经过专业培训。万一走漏风声,阴谋败露,必然会遭到工人反击,杜公馆的几十名保镖岂能抵挡得住?
    杜公馆原有五六十支枪,从可以藏在手掌心的勃朗宁、连发二十响的匣子炮,到轻重机关枪,式式俱全,都是上乘之选。其中有的是杜月笙买来供保镖使用的,有的是军阀政客的赠品,也有各方朋友作为礼物赠送的。
    杜月笙当下喊过万墨林,吩咐他给杜府上下派发枪支。如此一来,杜公馆上下所有男丁人手一枪。
    为慎重起见,叶焯山又吩咐司机把他的行李及洗漱用品送到了杜公馆。“小八股党”的其余七人——顾嘉棠、芮庆荣、高鑫宝、杨启棠、黄家丰、姚志生、侯泉根等,也都抛下华屋娇妻,留住在杜公馆,夜以继日,随时待命,使杜公馆本来神秘诡谲的气氛中,又平添了不少火药味。
    为了名正言顺,方便联络更多的流氓打手,纠集更多的徒众,杨虎、陈群和三大亨商量后,决定给这支流氓武装队伍取一个对外公开的名字。最后竟然盗用1912年7月成立的“中华国民共进会”的名义,定名为“中华共进会”,企图以此掩盖该组织的反动本质。而其中另一层含义,则为青洪两帮人士,团结在“共进”的大纛之下,通力合作,完成打击共产党领导的工人武装力量的任务。
    但关于会长人选,则颇费周折。杨虎、陈群心中属意杜月笙,在三大亨面前却不便出口。杜月笙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虽然已经决定跟着蒋介石*,但不愿意担这个骂名,便做顺水人情,推举黄金荣。
    “我看会长就由金荣哥做,金荣哥的威望就是一种号召力,具体跑腿的事体我和啸林哥去做。”
    黄老板当然晓得杜月笙“抬举”他的目的,这个“共进会”要做啥事体他心里清楚,他可不敢公开跟80万工人大众对着干。何况他一向小心,才不会出这个风头。
    “我们弟兄三人谁当会长都是一样的。为了让洪门弟兄出力,这个会长最好请一位洪帮大哥来做。”
    “不行不行。”黄金荣话音未落,张啸林心直口快,立刻挡了回去,“金荣哥这个意思好是好,可上海是水陆码头,自古以来青帮要比洪门人多势大,不会有哪位洪门大哥肯做这个会长,出来领导青帮弟子。”
    张啸林说的确实有道理,事情就僵住了。
    “看来只有你们三兄弟中的一个来做了。”陈群说着看看杜月笙,又看看黄老板,那意思很明白,既然黄老板不肯做,就只有你杜先生做了。
    “有了!阿水哥浦金荣!”杜月笙高兴起来,大声说,“把阿水哥拉进来,他那一大帮徒子徒孙便都成了我们的力量了。”
    “这个主意好!”张啸林拍手赞成。
    杨虎、陈群不晓得阿水哥是哪一个,不便表态。
    “好是好,就怕请不来哦!”黄金荣说。
    “阿水哥常年在我们三鑫公司吃份俸禄,这点面子总不会不给吧?再说,他儿子浦贤元是我的学生子。廷荪哥和他关系也蛮好。”杜月笙满有把握地说,“这个事体一准能成。”
    黄老板看着杜月笙,真是感慨万千,正应了他的前妻林桂生所说的:别人存铜钿,他存交情,这个孤小人说不定将来就能成气候。没想到,他存下的这些交情,还真成了他呼风唤雨的资本。
    阿水哥浦金荣,绰号“阿水徒”,是青帮“通”字辈,和金廷荪是同参弟兄,是“悟”字辈的高鑫宝的老头子。此人会武功,擅拳脚,力大无穷,据说他双手可举起千斤石担,视打架斗殴为家常便饭。他在法租界混过几十年,酒肉朋友、徒子徒孙不计其数,发动打打杀杀冲锋陷阵的事体,那才叫一呼百诺。请他当共进会的会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听了杜月笙这番介绍,杨虎和陈群自然就同意了。
    当天下午,金廷荪便奉命前往浦金荣家里去劝驾。正如杜月笙所料,浦金荣不仅一口答应,而且非常热心。
    “共进会会址有了没?如若不曾找到地方,爽性就设在我家里好了。这边的大写字间可以拨出几间用的。”
    浦金荣的公馆在法租界西门路紫祥里,建筑恢弘、豪华,很有点大写字间的气派。
    金廷荪回去复命,几个人一听,就是这个会址还没来得及考虑,现在会长有了,会址也有了,正是一举两得。
    五、紧锣密鼓做帮凶
    “中华共进会”一经成立,立即化暗为明,大造声势。4月3日,淞沪警察厅长吴忠信宣布:奉总司令蒋谕:中华共进会准予成立;4月4日,中华共进会筹备处在法租界西门路紫祥里七号开设;4月5日,上海各报登载通告宣布“中华共进会成立”。
    与此同时,杜月笙几人商量之后,又让浦金荣以“中华共进会”的名义,在报纸上大登通告,欺世盗名地把这个反动组织说成是辛亥革命时期的共进会的延续,叫嚷进步舆论对他们的抨击是“缺乏常识”、“误会太甚”,甚至穷凶极恶地威胁:倘若再有人破坏他们的名誉,“即视为公敌”。
    表面上看,共进会会长是浦金荣,实际负责的自然是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幕后操纵指挥的则是杨虎、陈群和晚一步赶来的王柏龄。
    王柏龄是蒋介石的第一军副军长。二次革命刺杀徐宝山时,杜月笙还住在黄公馆的灶披间里,但由于他善交游,很得王柏龄赏识。王柏龄苦于无计刺杀徐宝山,杜月笙帮忙摸情况,出主意,最后联络了与徐宝山有过古董交易的古董商,将炸弹藏在一只花瓶里,以“宋瓷均窑朱砂红花瓶”的名义,让古董商带入扬州徐公馆,终于将徐宝山炸死。
    王柏龄的到来,使“中华共进会”镇压工人革命力量的阴谋,得以加快落实与实施。
    参加共进会的青洪帮成员,属于帮会首领的,名义上有:蒋伯器、刘春圃、袁寒云、樊瑾成、徐朗西等人,实际上的骨干力量则是金廷荪、顾嘉棠、叶焯山、芮庆荣、高鑫宝、马祥生、顾竹轩、杨顺铨等人。
    共进会的宗旨是:制止劳工煽动分子的活动,使各外国租界免遭总工会的袭击。
    “中华共进会”的声势浩大,拉起徒众来有了许多便利。由于“中华共进会”的宣传极富欺骗性,租界一些不明真相的有影响的人士,以及普通民众难免被蒙蔽,稀里糊涂地被拉进“共进会”,或挂名为其助势,或与那些真正的地痞流氓一起,成为了“共进会”的打手。
    不多时日,“共进会”的徒众便猛增到1.6万余人。其中,全上海的戏馆、旅社、酒店、餐厅、混堂、妓院里的案目、茶房、侍役、保镖、擦背匠、扞脚匠、小贩、伙计,全是黄金荣的徒子徒孙以及由他们拉来的群众,人数足有五六千之多。杜月笙身边的“小八股党”,每一股二三千人不等,张啸林自有他手下的一帮徒子徒孙,再加上浦金荣、金廷荪、傅阿发、马祥生、顾掌生、徐福生、严老九等人的门生弟子,独树一帜如顾竹三、顾竹轩两兄弟的“江北帮”,把3000多名黄包车夫全部拉了进来……
    杜月笙购买的军火也源源运到,一共购得12000多支枪和大量子弹。其中包括长短枪枝、轻重各型的机关枪和大量炸弹等弹药。
    紧接着,“共进会”总部开始举行秘密“军事”会议,研究镇压工人武装力量的具体计划。参加的主要人物,除了三大亨和杨虎、陈群、王柏龄,以及金廷荪、顾掌生、马祥生、浦金荣、顾竹轩和“小八股党”诸人外,还有从镇海炮台司令卸任下来的张伯岐和一位自告奋勇参加进来的洪帮大哥江干廷。
    张伯岐是杜月笙的老把兄弟,两人结义远在民国初年,当时杜月笙刚刚从黄公馆脱颖而出,张伯岐则光复杭州,功成不居,仍在家乡浙江四明一带卫戍地方,不时到上海来白相相。杜月笙对他最了解。与杨虎、陈群、王柏龄相比,张伯岐资格最老,作战经验丰富,地理环境又熟,而且眼下没有官方身份,便于公开出面,所以由杜月笙提议,推举张伯岐为镇压工人革命力量的“四一二”行动总指挥。
    江干廷是袁世凯的亲信,当过袁政府特别军法处长。袁世凯新华宫羞愤致卒以后,他回到上海,住在法租界。由于他和三大亨都是帮会中人,气味相投,十余年如一日,每天往返于杜公馆或黄公馆、张公馆,吃喝赌博、谈天说地。杜月笙见他开销大,坐吃山空,特地在三鑫公司给他吃一份俸禄。江干廷十分感激,此次自动参加共进会,多半是想借此机会报答杜月笙。
    在共进会总部的大写字间里,三大亨并排坐在一起,黄老板穿一袭夹衫,杜月笙穿一身小挂裤,张啸林则穿着宽宽大大的东洋和服。坐在另一头的杨虎、陈群、王柏龄,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其余的人多是长衫短打,还有的身着旧军装,有的穿着黄包车夫的破挂裤……这群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连开了三天“军事”会议,制定了具体进攻上海总工会会所、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处,以及驻扎在商务印刷厂、华商电车公司等处的工人纠察队的行动方案。
    随后,杜月笙又亲自前往英国总领事馆与总领事费信惇办交涉,4月12日凌晨共进会的一队人马要通过大英地界,请费信惇准许假道。
    费信惇在任期间,杜月笙多次给他帮忙,包括帮他摆平女人,因此两人关系一向交好。而共进会的宗旨是保护外国租界免受上海总工会的袭击,双方有着共同的利益,费信惇自然不会拒绝杜月笙的要求。但他却无法相信共进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工人纠察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武装力量。我们公共租界集合了两万多官兵,黄浦江里还有兵舰和炮艇,这么雄厚的兵力,都不敢贸然出动。杜先生仅仅纠合一些乌合之众,用血肉之躯,去跟长枪火炮拼命,你是不是疯了?”
    “正所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共进会自然有共进会的办法。”杜月笙狡黠地一笑说,“4月12日我的人要过英租界,你只管借路,我的人通过以后,你立刻拉关铁丝网,架好机关枪,倘若有人退回来,你尽管下令开枪扫射!”
    费信惇一听这口气,知道杜月笙决心已下,立刻答应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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