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四一二”做了帮凶
一、送出勾魂帖
4月9日,蒋介石宣布上海戒严,委派白崇禧、周凤岐为戒严正副司令,做好了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准备。
当天下午,华格臬路杜公馆气氛异常,万墨林被喊进大烟间。
与往日气氛不同的是,大烟间里九人,一个个板着脸,一言不发。杨虎、陈群、张啸林、张伯岐坐在左侧,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高鑫宝坐在右侧,杜月笙坐在正当中。只见杜月笙愁眉紧锁,面若冰霜。
万墨林大为吃惊:出了什么事体,一个个神情这么严肃?
“墨林,限定要在今朝,你寻得到汪寿华吗?”杜月笙面无表情地问。
“寻得到。”
“好,你亲自跑一趟,把这份帖子交给他。”杜月笙说着,递过一张封好的帖子。
“你要关照他,有机密大事相商,叫他一定要来!”张啸林大声说。
“晓得了。”
万墨林转身出门,感觉到大烟间里九个人18只眼睛都在盯着他。但他心里却有些愤愤不平。
汪寿华是上海工人领袖,上海总工会委员长。自从领导上海工人大罢工,组织工人纠察队,发动武装起义,汪寿华在上海工人之中名声鹊起,威望甚高。但在万墨林看来,他还没有资格到杜公馆做客,更没有资格和杜月笙平起平坐。请他吃饭,根本用不着杜公馆大管家亲自出面!
万墨林之所以有如此想法,是因为此前汪寿华偶尔有事到杜公馆,一般是找万墨林。由于杜月笙善于拜四方,哪一方都不得罪,汪寿华本人与朋友需要掩护救援或接济等,曾找杜月笙帮忙。由于国共合作,杜月笙对他的要求也是一概答应。而且对杜月笙来说,也都是小事一桩。那点小事体,找万墨林就足够了。而万墨林在汪寿华面前,却每每摆出杜公馆大管家的架子,一副高不可攀的架势。如今杜月笙要请汪寿华吃饭,要万墨林亲自送请帖,万墨林便觉得大塌其台。
不管万墨林觉得杜公馆大管家这一身份如何了不起,不管他怎么看不起汪寿华,当他驱车驶近湖州会馆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汪寿华并非他想象中的等闲之辈。湖州会馆高高悬起的“上海总工会”招牌,以及门前荷枪实弹的巡逻人员,都使这个机关透出一种神圣的威严与气派。
万墨林下了车,有人进去通报后,汪寿华派一名职员代表他出来欢迎,连声说“请进”。万墨林跟着那名职员,走进一间挂着“委员长室”牌子的大房间,房间里高大宽敞,陈设豪华。
“想不到小赤佬还真发达了!”
万墨林在心里气哼哼地说着,进屋后却看不到汪寿华在哪里。正在东张西望时,只见从大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后面露出一个头来。
“墨林哥,真的是你啊!”汪寿华坐在大办公桌后面,一边问,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墨林哥,你稍等,我马上就好。”
“我是奉命来送请帖的。”万墨林见汪寿华没有马上迎出来,心里很不高兴:哼,当了个什么委员长,就不晓得自家姓什么了!
“哪一个请客?”汪寿华随口问。
“当然是杜先生了。”万墨林走过去,隔着大办公桌把请帖递给汪寿华。
“不敢当不敢当!”汪寿华放下手里的文件,一边接过请柬,一边绕过大办公桌走出来,“墨林哥,你请坐。”汪寿华指指旁边的沙发,对万墨林说,然后又喊一名职员给万墨林上茶。
“都有哪个参加?”看过请柬后,汪寿华问。
“好像还有张大帅,杜先生说有机密大事要同你商议。”万墨林不冷不热地说。
“哦?”汪寿华略有沉思。
“杜先生请客,你一定要按时到!”
“一定,一定。”汪寿华肯定地说。
“告辞!”万墨林说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汪寿华送出门外,又吩咐送茶的职员将万墨林送出工会大楼。
回公馆的路上万墨林还在想,杜先生要和汪寿华交了朋友,往后汪寿华成了杜公馆的座上客,自己岂不是要反过来服侍汪寿华?这真是太不成体统了!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刚才送出的根本不是什么宴会请帖,而是勾魂帖!共进会的魔爪已经伸向上海工人领袖汪寿华。
4月11日下午,浓烈的火药气味笼罩了整个上海滩。英、法租界巡捕房以及英法派驻上海的军队荷枪实弹,戒备森严,仿佛有什么大的事情要发生。大批受蒋介石指挥的军队,包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武装官兵,从龙华一批批地开往南市、闸北。在下午4点左右分批抵达后,立即开始巡逻、布岗,整个华界进入临战状态,许多商家提早打烊。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时,大街小巷已人迹寥落。入夜,华界宛若一座死城。
当晚七时一到,华格臬路杜公馆气氛骤然紧张,各楼太太、少爷、小姐,以及娘姨杂役,各自回房,关好门,不得再迈出门槛一步。宅院内外,悄无声息,隐蔽处暗岗密布。
一楼大厅里灯火通明,杜月笙、张啸林和“小八股党”,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来回踱步,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大厅里沉寂无声,仿佛大爆炸前的沉寂。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猛然响起,所有人的脑袋都刷地甩向橱柜上的那只电话。万墨林一个箭步跑过去,拿起了话筒。
“哦,汪先生。”万墨林一边答应着,一边向杜月笙示意,意思是问他要不要接这个电话。
张啸林一回身,伸手夺过话筒。
“是寿华兄吗?……对,我是张啸林,今晚老杜请客……就老杜和你、我三个人……是八点。”
张啸林放下电话,一屋子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八点,准时到。”
张啸林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直到这时,万墨林一肚子的疑团才得以解开——今晚汪寿华赴的是鸿门宴。不,不对,鸿门宴还要摆一摆宴席呢,等待汪寿华的是一个阴谋的陷阱!
随即,客厅里的人迅速散开,按照事先的部署各就各位。
天色渐渐暗下来,宅院内外人影憧憧,很快又恢复平静。大门内负责的是顾嘉棠、芮庆荣、叶焯山、高鑫宝,以及助阵的老一辈狠角色马祥生和谢葆生,全部在暗处隐蔽下来。大门外的“机动部队”也变得悄无声息,包括两辆汽车,一辆停在华格臬路通往李梅路的转角处,一辆停在杜公馆大门口,完全看不出里面有人在严阵以待。
杜月笙一直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双目低垂,一动不动。自从踏进上海滩,打打杀杀许多年,直接或间接做掉一个人,似乎用不着犹豫。但从他一心想摘掉“黑社会”这顶帽子那天起,对这类事体便越来越谨慎了。特别是汪寿华,杜月笙虽然与他未曾谋过几次面,但对他的义气和胆识十分欣赏,单凭汪寿华能拢住上海80万工人这一点,他就是个英雄,杜月笙是非常敬重这样的英雄的。更何况,汪寿华的身后还有80万工人。杜月笙无论如何不愿意把自家放在80万工人的对立面,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可是怎么能不杀汪寿华呢?杨虎、陈群、王柏龄几乎天天在念叨着这件事,还有他们背后几乎是高坐在云端里的蒋介石,他们都在看着他。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后果不难想象。事到如今这个杀手他无论如何都要充当,这个骂名他也要承担起来。
决心是下了,但心头的结依然无法打开。自从接下这个任务,他便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眼下事到临头,心里就越发无奈与忐忑,他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有一天共产党领导的工农大众取得革命胜利,谋杀上海总工会委员长的这笔血债会不会算到他杜月笙的头上来?这个念头吓得他一激灵,顿时面若死灰。
7点45分的时候,顾嘉棠悄无声息地走进大厅。
“我刚巡查一遍,一切按照预定计划部署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听了顾嘉棠的报告,杜月笙终于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顾嘉棠。
“大街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
“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埋伏在黑角落里的自家人。”
“哦,你去吧,不可麻痹大意。”杜月笙又叮嘱一句。
“晓得了。”顾嘉棠转身离去。
万墨林一直守候在杜月笙身边,他早就发现杜月笙近几天愁眉不展,心神不宁,这晌又见他脸色苍白,声音喑哑,就劝他上楼去歇会儿。正巧张啸林进来,也劝杜月笙离开。
“对的,你在这里反而行事不方便。”
杜月笙苦笑一下,上到二楼,来到大烟间,歪倒在烟榻上。跟在身后的万墨林赶紧上前服侍他吸食鸦片。看着烟榻上的杜月笙,回想他在同孚里雄姿英发的情景,万墨林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正值鼎盛中年的杜月笙,闹到非要靠阿芙蓉来提精神了?
寂静中,有汽车马达声由远而近,杜月笙倏地坐起来,侧耳倾听。万墨林看看墙上的自鸣钟,差两分八点,应该是汪寿华到了。
二、赶赴鸿门宴
汪寿华的车子在杜公馆门口停下的时候,大门口的灯倏然亮了,大铁门也徐徐移动,杜公馆司阍随之出现,彬彬有礼地喊:
“汪先生,请进!”
汪寿华跳下汽车,跟司阍打一声招呼,便大步迈进了门槛。随即,铁门在他身后悄悄关闭,门口的灯也无声地熄灭了。
对杜公馆宽敞的庭院,汪寿华早有光顾,但作为杜公馆邀请的客人走进这个深宅大院,他还是第一次。对杜月笙等人成立“中华共进会”的事,汪寿华早已从报上看到,也知道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在这种情况下,他竟敢一个人走进这个大院,自然有他的道理。
首先,汪寿华和他的同僚都没有把“中华共进会”放在眼里,三大亨的势力再大,上海滩的白相人再多,一共能有多少?和80万工人比起来,那个数字实在是微乎其微了。一帮赤手空拳的白相人若敢和武装工人纠察队较量,纯粹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当然,他们没有想到蒋介石会借助帮会势力向共产党领导的工人纠察队举起屠刀,没有想到杜月笙等人会秘密拉起一支流氓武装队伍。
其次,杜月笙历来哪一方势力都不得罪,对于势力大的,更是拉拢逢迎。汪寿华身为上海总工会委员长,杜月笙拉他为座上客也不无道理。而汪寿华与杜月笙也曾打过交道,杜月笙对他的工作也曾有过援助,这无疑使汪寿华对此行放松了警惕。特别是杜月笙广收门徒,在部分工人中有一定的影响。为了团结更多的工人,同时也为了减少革命的阻力,听说杜月笙有要事商议,汪寿华便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并准时赶往杜公馆。
带着这样的心情,汪寿华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厅走去。走进中门,大客厅的摆设赫然在目,明亮的灯光下却不见一个人影。连个佣人的影子都没有,这让汪寿华感到颇为不可思议。不料,偶尔一抬头间,另一幅景象让他始料不及——客厅门檐前,一盏顶灯放射着熠熠强光。不知什么时候,张啸林出现在灯下。他穿一袭东洋和服,两腿叉开,双手抱在胸前,一对豹子眼愤怒地瞪着,满脸杀气。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上海滩有名的两煞星——马祥生和谢葆生,同样是怒目圆睁,满脸杀气。
汪寿华顿觉苗头不对,转身便往回跑,张啸林三人也不追赶。汪寿华跑到中门的时候,分别埋伏在门里门外的四大金刚出现了。第一个窜出来的是叶焯山,当汪寿华一脚跨过门槛时,躲在门边的叶焯山用右肩向汪寿华的左胸猛地撞去。汪寿华猝不及防,险些被撞倒在地。顾嘉棠、芮庆荣、高鑫宝一拥而上。汪寿华寡不敌众,被四人抓牢胳臂,反剪住双手,捂住嘴和鼻子,向大门外拖去……
呆在楼上的杜月笙,一直站在大烟间的窗前,倾听着楼下的动静。这时候听到汪寿华被捂着的嘴里发出的含混不清的抵抗的声音,立刻回转身,噔噔噔跑下楼来,冲着大客厅门口大声喊:
“不要做在我家里!”
张啸林、马祥生、谢葆生三人正站在大客厅门口观看着中门的这场“战斗”,听到喊声,都回过身来。
“晓得。”张啸林大声说,“已经给架出去了。”
“哦,好!好!”杜月笙喃喃念叨着,在沙发上坐下来,“架出去就好,免得以后客人不敢上门了。”
汪寿华被顾嘉棠“四大金刚”拖出杜公馆的时候,他来时乘坐的轿车和车上的司机、保镖已杳然不知去向。杜公馆门口停着一辆早已备好的车子,里面放着麻袋、绳索、铁锹、铁铲等。四人将汪寿华塞进车后座,芮庆荣和叶焯山一左一右,四条铁胳膊把汪寿华牢牢箍住。高鑫宝开车,顾嘉棠坐在前座眺望把风。
车子启动,车灯不曾开启,黑夜飞车,直驶枫林桥。
汪寿华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奋力挣扎,无奈嘴巴和鼻子被芮庆荣那只蒲扇般的右手捂住,说不出话,呼不出气,身体被紧紧箍住,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快到枫林桥啦。”黑暗中,汪寿华听到坐在前排的人在说话。
枫林桥是法华两界的的交界处,华界是工人纠察队的天下,说不定就会遇到巡逻的工人纠察队,到那时自己就有救了。汪寿华不再做无望挣扎,他在静静地等待时机。
但是,“四大金刚”做贼心虚,他们晓得工人纠察队的厉害,一旦遇到工人纠察队,莫说完成“任务”,就连他们自己怕也是泥菩萨过海。因此,车子尚未到达枫林桥,便提前对汪寿华下了毒手——坐在后排的芮庆荣,将捂住汪寿华口鼻的那只手倏然移到脖子上,两只手一齐用力,只听“咯吱吱”一串声响……
汪寿华来不及吭一声,便在一双魔爪下昏死过去。
车到沪西,在一片事先看好的树林边停下来。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汪寿华从车里拖出,装进麻袋,由芮庆荣和叶焯山搬到指定地点,几个人一起挥动铁锹、铁铲掘土挖坑。
坑挖好一半的时候,忽然麻袋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几个人顿觉毛骨悚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
“他还活着?”叶焯山壮着胆子问。
“不可能!”一听这话,芮庆荣火气上来了。凭他打铁的出身,膀阔腰圆膂力过人,若连一个瘦弱书生都对付不了,岂不贻为江湖笑柄?不过,话可以壮着胆子说,若一个人走过去一探虚实,芮庆荣还是缺少一点胆量。
“嗯——”
偏偏这个时候,麻袋里的汪寿华又发出一声沉重的*。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几个人一齐呆住,心里都“咚咚咚”地敲起了小鼓。
芮庆荣壮壮胆子,抄起铁铲朝麻袋走去。这次芮庆荣看清了,汪寿华果然苏醒过来,正在麻袋里用力挣扎。芮庆荣老羞成怒,高高举起铁铲,正要铲下去时候,顾嘉棠一步蹿过来,伸手抓住他那条铁臂,低声叱喝道:
“不可以!”
“为什么?难不成你要给他放生?”芮庆荣气咻咻地问。
“算了,好歹他也是条汉子,给他留个囫囵尸首吧。”见芮庆荣停了手,顾嘉棠的语气缓和下来。
然而,当四个人将汪寿华埋进坑里,在封穴的一刹那间,漆黑如墨的东方天际,倏然亮起一道白光,像闪电照耀,却又比闪电时间长久,像大量的火药在爆炸,偏又听不见爆炸声。
四个人面面相觑,虽说江湖上行走,什么样的阵势都见过,但这种阵势几个人都不曾经历。都说天上什么星宿下凡、什么皇帝诞生会有天光一片,可这偏偏不是诞生,而是送终。难道这人杀不得?难道日后会遭报应?
四人都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好了,可以回去复命了。”顾嘉棠望一眼三人,轻声说。
一听这话,高鑫宝、叶焯山转身就跑,顾嘉棠紧跟在他们身后,唯有芮庆荣跑得慢了一些。
时隔22年,终于有人遭到了报应,为这桩血案付出了代价。上海解放前夕,芮庆荣与高鑫宝已于此前相继离世,杜月笙与顾嘉棠等人逃往香港,马祥生和叶焯山舍不得上海的身家财富,怀着侥幸心理留了下来,于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被逮捕,在枫林桥汪寿华遇害的地方,二人被执行枪决。
三、炮轰工纠队
为了加紧勾结,也为了相互壮胆,当天晚上“四大金刚”劫持汪寿华离开后不久,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与王柏龄、杨虎、陈群等六人,上演了一场歃血为盟的闹剧。
按照事先约定,当晚九点左右,黄老板与杨虎、陈群、王柏龄等人先后赶到杜公馆。此时杜公馆大门内外仍旧是黑黢黢静悄悄的,所有来人都是悄悄停车,悄悄熄火,连大门口的灯都不曾再打开。但大厅里却是另一派景象。
杜公馆一楼的大厅如舞厅般大小,可轻松容纳一二百人。大厅正当中,已有仆人扯起一幅“刘关张桃园结义”的绣图,图下是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摆着猪、牛、羊三牲之头,两旁点起一对粗如儿臂的巨型蜡烛,正中香炉里燃起三支线香。
八仙桌上烛光跳跃,烟雾缭绕。八仙桌前,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王柏龄、杨虎、陈群等六人,清一色换上了黑马褂,蓝绸衫,黑贡缎鞋,并按年龄长幼依次排列,先拜天地,后喝血酒,海誓山盟,交换兰谱,结为异姓兄弟。
六位把兄弟中,老大黄金荣,老二张啸林、老三王柏龄、老四杨虎、老五杜月笙、老六陈群。对于杜月笙来说,五人中只有陈群是新结交的把兄弟,其余四人都是早已换过金兰帖的把兄弟。与黄金荣、张啸林可以说是为共同的“烟、赌事业”绑在一起的把兄弟;与杨虎、王柏龄的结交,则是由于杜月笙擅交游、志趣相投使然,全是出于私人感情。
如今六人结拜金兰,则带有了鲜明的政治色彩。可以说,是一起即将爆发的反革命事件将这六人绑在一起的。
随着结拜仪式的结束,共进会的头头脑脑,以及部分流氓打手纷至沓来,宽敞的大厅里逐渐爆满……待顾嘉棠等人回到杜公馆,穿过人群,来到八仙桌前时,杜月笙等人齐刷刷地停止了正在谈论的事情,六双眼睛在他们脸上像扫描一样扫来扫去。四个人会意地冲他们点头示意,六人便知晓了结果。
不知是出于完成任务后的轻松,还是由于杀人后心情沉重,杜月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午夜一点,杜公馆摆起自助宴席,一批批男听差、俏娘姨手捧大托盘,把大肉面、蟹壳黄,各色各样的中西糕点、下酒的卤菜、花生核桃之类的干果,以及从香槟到阳河高大曲、高梁大曲等各种美酒,统统送上了事先备好的长条桌案。
午夜时分,夜凉如水,热气腾腾的饭菜来的正是时候,加上这桌丰盛的自助餐,流氓头目们兴致勃勃,端酒端面,大吃大喝起来。
为了给这些流氓头目们打气,吃罢宵夜,三大亨开始轮流讲话。首先站起来的是爱出风头的张啸林。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作起了所谓的“战斗动员令”。
“弟兄们,两点半我们就要出发了。离开租界,就应了那句老话‘生死有命’!妈×个×,赤佬纠察队搞得黄浦滩上鸡犬不宁,人心惶惶,要是让他们霸占了上海滩,我们这些人休想过好日子!我们喝春申江的水,吃黄浦滩的饭,不管上海老百姓怎么样看待我们,今朝,我们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把赤佬纠察队打得屁滚尿流!”
张大帅一通颠倒黑白大放厥词之后,立刻有顾嘉棠跳起来为他叫好、助威,带头喊起了“打倒赤佬纠察队”的反动口号。大厅里顿时乌烟瘴气,甚嚣尘上。
最后讲话的是杜月笙,他对这帮流氓头目又是吹拍利诱,又是威逼恐吓,让他们“今朝走出这个大门,就只有向前冲。”他最后的一句话,更是透着威慑:
“我只奉请各位一句,千做万做,小吊码子不做!”
“死也不做小吊码子!”顾嘉棠立刻又带头喊起来。
就这样,近200人在大厅里又吃又喝,又嚷又叫,足足折腾了几个时辰。12日凌晨2时30分,这批人撤离杜公馆,分赴法租界各个预定的集合地点。
在各个集合地点,一群群共进会徒众与流氓打手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他们身穿玄色或蓝色的短打,腰上扎着宽板带,找到自己所属的队伍后,入队排列,每一小队18至20人,由队长发给枪支子弹,副队长替他们系上臂章。臂章是一匝白布,上面用墨笔写一个大大的“工”字——盗用工人名义,对工人举起屠刀,大开杀戒。
按照预定计划,1.6万名流氓打手从南北两面进攻上海总工会和工人纠察队。北面兵分三路,第一路负责攻打设在商务图书馆的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处;第二路攻打商务图书馆对面的商务印刷厂,因为印刷厂里驻有100多名工人纠察队队员;第三路进攻闸北湖州会馆里的上海总工会会所。
南面一路为第四路,进攻工人纠察队的另一处聚集点——南市华商电车公司。
杜月笙调集了法租界绝大部分机动车辆,进攻南市华商电车公司的第四路人马由于路程远,500多人分乘十八九部大小不一车型各异的汽车,全都熄灯在黑暗中由集合地点驶往南阳桥。
其余三路人马,先出发的整队步行出击,后跟上来的搭汽车前往。
上万名共进会徒众自法租界出发,步行穿过大英地界,分批由外白渡侨、乍浦路桥、四川路桥、自来水桥、天后宫桥渡过苏州河,沿北四川路、北江西路和北河南路齐头并进,直扑各自的攻击目标。费信惇果然配合积极,每一条通往华界的道路都豁然敞开,各路全无阻碍。交界的地方洋兵麇集,枕戈待旦,铁丝网机关枪准备齐全。共进会的人马一过,各路口立即封闭,机关枪架好,铁丝网关牢。
共进会四路人马全部出发后,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金廷荪等共进会头脑,立即移驾法租界西门路紫祥里,在共进会总部宽敞的写字间里遥控指挥。
按照整个计划,最先开战的是攻打南市华商电车公司的第四路人马。但这一路出师并不顺利。他们对华商电车公司开火后,睡梦中的工人纠查队员被惊醒,一个个从床铺上跳起来,火速披挂上阵,对共进会的流氓武装展开猛烈还击。
共进会500多人分为三队从三面对华商电车公司展开攻势,原以为胜券在握。但他们没想到纠察队手里有机关枪,而且在电车公司东南西北四面,各架一挺水冷式机关枪。这四挺机关枪密集扫射,弹如雨下,迫使共进会的流氓打手节节败退。
进攻受挫,只好打电话向总部求援。接电话的是张啸林,他一听工人纠察队的四挺机关枪便把共进会的流氓打手们吓住了,气得破口大骂:
“妈×个×,一堆饭桶!你们就不会匍匐前进,趴在地上掼炸弹,炸掉他们的机关枪?”
“机关枪在钢筋水泥的工事里面,炸弹很难掼上去。而且进攻地点都很空旷,找不到掩护,躲不过机关枪的视线。”
张啸林回过头把南市电车公司的情况向杜月笙一讲,问杜月笙怎么办。杜月笙一拍桌子站起来。
“还能怎么办?我们也用机关枪,和他们对轰!”
“我们只有手提式机关枪,也都给别的弟兄们带走了。”张啸林皱着眉头说。
“跟二十六军借。”
杜月笙胸有成竹,一个电话打到驻扎在南市的二十六军。一听说借机关枪,电话立刻转到了第一团。因为第一团有一个机关枪连,当时驻防的地方距离南市不远,而且当夜没有任务,全连官兵和枪械齐全。
“借枪没问题,请问杜先生,那边有没有使用新式机枪的人?”一团团长在电话里问。
“放枪的人我们有,我们只借枪。用掉多少子弹,三天之内买齐归还。”
“好的,请杜先生派人过来拿吧。”一团长一口答应。
杜月笙安排在此武装待命的顾掌生和马祥生,让他们前去接洽办理这件事。顾掌生与马祥生领命后,开了两部卡车到南市,就地拉上30多个弟兄,一道到二十六军一团团部,借来了四挺马克沁机关枪和12箱子弹。
当时5点10分,天色已经大亮,四挺马克沁机关枪运到后,气急败坏的流氓打手们对电车公司开始了长达50分钟之久的疯狂轰炸,直炸得电车公司墙壁上砖石迸溅,子弹横飞,连墙里墙外的电车线,都被扫射得七零八落,这才将工人纠察队的水冷式机枪火力压下去。在马克沁机枪火力的掩护下,流氓武装冲进了电车公司……
攻打闸北湖州会馆总工会以及攻打商务印刷厂等处的各路人马,与攻打南市华商电车公司的第四路人马一样,也都遇到工人纠察队的顽强抵抗。与训练有素一身正气的工人纠察队相比,共进会的流氓武装尽管有蒋介石的正规军做奥援,尽管攻打各处的流氓打手都数倍于工人纠察队队员,但若想战胜工人纠察队绝非易事。
由顾嘉棠等“四大金刚”亲自带队的第一路人马,聚集流氓打手一万余人,由共进会总指挥张伯岐亲自指挥,将工人纠察队总指挥处——宝山路商务图书馆的四层楼大厦,分里外三层团团围住,变换多种战术,组织一次次进攻,从清晨5点20开火,一直打到上午9点多,气焰嚣张的共进会流氓武装始终处于劣势。而大楼里仅有工人纠察队员1000余人。
上午9点30分,二十六军第二师第五团及时开到。团长邢震南带着一份公事,以“调停”为名,限令双方在上午11点以前停火,并上缴所有武器。
张伯岐与顾嘉棠等人一听,心里非常高兴。顾嘉棠赶紧电话请示坐镇总部的杜月笙,杜月笙立刻表示接受调停,指示顾嘉棠公开表态。顾嘉棠打完电话,直接了当地对邢团长说:
“共进会愿意接受调停,停火缴械!”
“好!”邢团长把手里的半截香烟一丢,带领他的部下向商务图书馆的大铁门走去,准备出示“公事”,勒令工人纠察队停火缴械。
但是,邢团长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楼上的工人纠察队早已识破其中阴谋。他们晓得二十六军是蒋介石的部队,晓得他们和共进会的流氓武装是串通一气的,因此,非但没有缴械投降,而且用炮火给了邢团长一行人明确答复。
邢团长被楼上的炮火拦了回来,一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冲着楼上声嘶力竭地叫嚷:
“我告诉你们,我是奉命出面调停的,以11点钟为限,如果哪一方不肯接受调停,我会用武力把他们解决掉!”
回答邢团长的,又是一串清脆的枪声。
“好,你们既然执迷不悟,任何严重后果,都是你们咎由自取!”邢团长说完,带着部下仓皇离去。
张伯岐拿起电话,把情况报告给杜月笙。杜月笙的态度十分坚决,那就是:尽快攻下商务图书馆!
随后,张伯岐又组织发动了三次冲锋,都被工人纠察队的火力顶了回来。杜月笙闻讯发了急,立刻和黄金荣、张啸林、金廷荪乘车赶了过来。
“妈×个×,弄几门大炮来一轰,不就全解决啦!”张啸林一下车便骂骂咧咧地嚷着。
“用大炮轰是爽快,可哪里有大炮呢?”黄老板也发了急。
“听说大英地界有不少小钢炮”张伯岐看一眼杜月笙说。
“费信惇肯借吗?”黄老板不无担心。
“我看没问题。”
杜月笙说完,立刻驱车前往英租界,很顺利地借来了20门小钢炮。
20门小钢炮运到了宝山路前线,在商务图书馆大楼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同时对大楼开炮。“轰隆轰隆”的轰炸声响成一片,顿时山摇地动,硝烟弥漫。
楼上纠察队的武器只有步枪手枪,这些武器打起大炮来犹如隔靴搔痒,而一炮却是威力无穷。借助炮火威力,众流氓打手攻进大楼。
这场从清晨5点20分开始,持续到当夜9点多的战斗,前后打了16个小时,共进会的流氓打手打死、杀害工人纠察队员达100多人。
四、杜、张生龃龉
就在共进会的各路流氓武装对工人纠察队大举进攻的时候,当日中午,淞沪警备总司令白崇禧贴出了布告:
“本早闸北武装工友大肆械斗,值此戒严时期,并前方用兵之际,武装工友任意冲突,殊属妨碍地方安宁秩序。本总指挥职责所在,不得不严行制止,以保公安。除派部队将双方肇事工友武装一律解除外,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安商善后办法,以免再起斗争,而维地方秩序。所有本埠各厂工友,务各照常工作,毋得轻信谣传,自贻伊戚。为此布告,仰各界人等一律知悉,此布。”
按照事先预谋,黑白颠倒地将流氓武装对工人纠察队的袭击说成是“工人内讧”,借帮会之手打击工人武装力量,军队再堂而皇之的地出面“调解”,缴获双方武器,从而达到消灭共产党在上海的工人武装力量的目的。这一出双簧,杜月笙心知肚明。
但出乎意料的是,下午5点多钟,上海戒严司令部司令、第二十六军长周凤岐也发布告,而且遍布上海华界大街小巷。正是这一布告,使共进会内部大起纷争。
周凤岐的布告云:
“照得本日拂晓,本埠各处忽闻枪声四起,即经派人调查,据报系有工人及莠民暨类似军人持械互斗,势正危急等语。当以本埠地处要冲,偶有不靖,势将影响大局。况当戒严之际,尤不容有此等越轨行动,危及安宁。本部职责所在,不得不力予维持,妥为消弭。当即分饬所部,赶赴各地弹压,不论何方面有不遵约束者,即依照戒严条例,勒令解散缴械,以靖地方。去后,兹据报称:所有各地持械之工人莠民等,势甚嚣张,无法制止,业经遵令一律解散,并将所持枪械,暂为收缴等情前来。似此突如其来之事变,业已平定,深恐地方人民未明真相,转滋误会,合亟布告,仰尔军民人等一体知悉,务宜各安生业,勿得惊扰,致碍治安,倘有不逞之徒,仍敢造谣生事,一经查觉,定当严办不贷,切切!此布!”
“莠民”、“类似军人”、“越轨行动”、“影响大局”,这样的用词,激起大多数共进会头头脑脑的愤愤不平。黄老板和杜月笙只好苦口婆心相劝。
“我们应该了解,官方办事总要考虑大局,比不得私人可以随心所欲。我们只管自家做得对不对,既然我们自家是自愿协助清共之役,至于别人怎么说,我们就不必去计较了。”
为了表示诚意,杜月笙又下令将他私人购置的所有枪械、弹药武器,全部送到二十六军,请周凤岐转呈中央,表示共进会也缴了械。
然而,杜月笙此举,无意中引发了他和张啸林的分歧。
当晚8点,杜月笙回到共进会总部,已经先一步回来的黄老板告诉他陈群来过电话。
这一天,共进会的流氓武装队伍出发以后,陈群以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的身份,开始着手组织成立善后委员会,杨虎则负责与各方面的联络调度及指挥事宜,根据情况或派军队出面“调停”缴械,或派军队武装镇压。
陈群电话的内容是:各路工人纠察队已全部缴械,但共产党正在分头奔走联络,说不定还会出事情。
“老八的意思是叫我们多派些人出去打探消息,有情况尽快与他联络。”黄老板说。
“好的。”杜月笙点点头,“我看陈老八说的对,共产党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罢不罢休,关我们屁事!”
张啸林这一嗓子,突然爆发,震惊四座。当时大厅里有共进会头头脑脑100多人,大家都在吃饭,闻听此言,一个个都放下了饭碗。
“他妈×个×!枪都缴了,还用我们这些流氓、莠民干什么!”张啸林不晓得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他把饭碗往饭桌上重重一趸,扯着大嗓门骂起了山门,“哪个不晓得老子是流氓,是莠民,用着的时候八拜结交,用不着缴械镇压,共产党夺了上海滩关老子屁事!”
“啸林哥!”杜月笙站起来想制止,可张啸林毛躁脾气上来谁的账都不买。
“我们走!”张啸林对杜月笙理都不理,回过头,向他的弟子们一招手,“今朝老子算是白忙活一场,往后就是天塌下来,看哪个流氓还管这等闲事!”
说话间,他的徒子徒孙早已放下饭碗站出来,一个个跟在张啸林身后离开了共进会总部。
“月笙,你晓得大帅是怎么一回事?”待共进会的头头脑脑都离去之后,大厅里只剩了自家身边的弟兄,黄老板这才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
“说来话长。”杜月笙这才原原本本说出和张啸林的分歧,“一开始,啸林哥和我商量,说这是千载难逢的一票好生意。我们组织自家弟兄给人家去拼命,说到底和当炮灰也差不多,我们不为自家着想,也该想想手下弟兄们。这军粮、军饷、军械总是要有的,他主张先提条件,要求发50万的饷和3000支枪。”
“不像话!”黄老板也觉得张啸林的要求太过分了。
“我当时就跟啸林哥解释,这桩事体不是做生意。我们这样做,也事关自身的利益。再说,人家也没有要我们去拼命,是我们自家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怎好跟人家谈条件呢?”
“这话有道理。”黄老板连连点头。
“当时啸林哥也认可了,谁知今朝这个布告又把他惹翻了,缴获来的枪上缴也就罢了,自家花大价钱买来枪,他不同意缴出去。”
“这能理解。”黄老板说,“这些枪械军火属于个人私产,弟兄们出了这么大力,就算不缴,戒严司令也应该不会追究。再说,把这些军械往法租界一搬,戒严司令部鞭长莫及,也只好作罢。”
“说起来是这样。可100多弟兄的性命我们都搭上了,为这点军械落得贻人口实,得罪军方,岂不是因小失大。”
“有道理!有道理!”黄老板不得不佩服杜月笙顾全大局,有远见。
当晚,杜月笙安排好陈群布置的“打探消息”的任务,方才回到华格臬路杜公馆。一进大厅,万墨林就报告说:
“爷叔,张先生在二楼大烟间等你呢。”
原来,张啸林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杜月笙上楼径直来到大烟间。张啸林正歪倒在烟榻上,自家动手烧烟泡,见杜月笙进来,也不搭理,照旧“嗤嗤”地抽自己的大烟。
杜月笙这一天也折腾得筋疲力尽,在共进会总部的时候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一进大厅万墨林就看他脸色不对,赶紧跟进来,准备动手帮他烧烟泡。但张啸林看到万墨林跟在后边,豹子眼一瞪,还没等说话,万墨林就站在杜月笙背后不敢再往前走了。
“你下去吧。”
杜月笙晓得张啸林火气没地儿发,赶紧吩咐万墨林离开。自己斜靠在烟榻的另一头,烧起了大烟泡。
等两人都抽足了鸦片烟,疲劳散去,精神陡增,张啸林终于先开口了。
“月笙,我今天不该当众让你难堪。不过,我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要跟你说。”
“好,我在听。”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河滨里的泥鳅,修了500年道行成了鲤鱼,好不容易熬到有个跳龙门的机会。如今我们打败了共产党的工人武装,可这个龙门跳得过去吗?人家不照样把我们当流氓!当莠民!”
“那只是周凤岐的一张布告,不能代表别人的观点,包括陈群、杨虎他们。”杜月笙耐心说,“今天刚打完这场仗,事体还没有见分晓,跳不跳龙门这晌也不会晓得。”
“好,就算是这样,跳不跳龙门我们暂且不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革命军到上海,绝不会像卢永祥换了孙传芳,孙传芳换了张宗昌!不信走着瞧,不出三年,黄浦滩一准变样,到时候土与赌两档,怕是要彻底铲除。你想过到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吗?”
“这个……”杜月笙自然想过,但是没考虑成熟的事现在怎么能说得好呢?
“月笙,我们就是不为自家打算,也要为手底下的人打算。”张啸林这个一贯的毛躁性子,这会儿显出了极大的耐心,“我们不能跟黄老板比,黄门的人出道早,很多都有了身家事业,就算有些人还要照他牌头吃饭,他有那么多戏院、茶楼,万八千的人也都可以养活。我们就不同了,自家除了土与赌,没有其他事业,这些年也都是一手进账,一手出钱,手底下人却比老板要多几倍,到时候难不成叫他们喝西北风去?”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时局变化太快,就像是钱塘江涨潮一样,一冲过来便是万马奔腾,江里的大鱼小鱼只有跟着跑。这个力量不是哪个可以抵挡得了的。所以我觉得浪潮来了就要赶上去。”
“就算我们赶上去了,还有手底下的人呢?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淘汰,被消灭吗?”张啸林顿了一下,一双豹子眼紧紧盯着杜月笙说,“其实新浪潮来了,就怕被消灭的不光是我们手底下的人,连我们自家也要被淘汰、被消灭!不然还叫什么新浪潮?”
“新浪潮来了我们只要跟牢,就应该不会被淘汰。我们也不可能守牢烟赌吃一辈子,革命军来了,我想不会没有我们该吃的饭。”
“做梦吧你!”张啸林被杜月笙的固执气得直跺脚,“我们今朝跟得牢吧,结果怎样?我们是地痞!流氓!莠民!堂堂革命军要是连地痞流氓都除不掉,还算什么革命军?不信走着瞧,我们早晚都是人家要打倒的对象!”
虽然杜月笙不曾被说服,但此时却也无话可说。多年后当他被蒋介石当“夜壶”,特别是蒋介石一次次想把他打倒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张啸林这时的话是对的。
“啸林哥,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枪被你上缴了,人被你解散了。”张啸林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办法嘛,也只有一个了,我们替革命军玩命,建了多大功劳他们心里应该有数。我们只求他们能够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们把烟与赌的事业做大。”
杜月笙觉得现在提这个要求很为难,不经意地问:
“那这算谈条件,还是讲斤头?”
不料,张啸林却被这句话激得勃然大怒,他抻着大嗓门,哇啦哇啦一阵大叫:
“谈条件也好,讲斤头也罢,不管你做不做,我自家是要把这烟赌两档大做特做的!”
张啸林说罢,也不告辞,头也不回,气哼哼地转身就走。等在大厅里的万墨林见张啸林下来,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送他过去。
“我自家过去,不劳你送!”张啸林带着满腔的火药味,怒冲冲穿过大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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