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

第13章


  不远处就是湖泊,它四周被青山包围着,远远望去,碧绿碧绿的,那样华透的琉璃翠,如同一颗巨大的翡翠,镶嵌在其中。湖面波澜不惊,阳光洒下,波光粼粼,十分耀眼。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草木的香气,涩涩的。瑾萱忽然想到白居易的一句诗,“春来江水绿如蓝。”描述的就是此等风光,林峦翠微的反衬,一边淡蓝,一边青翠,交相辉映。河堤上的杨柳依依,清风轻轻地撩着,与山水蔚成一片绿意。
  那里有船夫,铭章下去跟他谈了两句,便唤瑾萱下来。他们上了船,乘船到湖中心去,相对而坐,瑾萱看着船桨划开的涟漪,如碎开的珠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缓缓的摇曳声更是如清风入耳。置身湖中,清净得只剩下那拨浆的声音,早已和尘世的纷杂隔离开来。
  铭章就坐在面前,看着她的面庞,他就想这样看着她,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样坐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这样的时光是难能可贵,这样亲近,这样令人陶醉。
  清风拂在脸上,暖暖的湿意。他们如画中人,淡淡几笔,便将绝美的意境勾勒出来。人生几许,有多少的时间可以这样相忘凡尘,静静听着流水呢喃,清风耳语。他们来的时候时间已是不早,上了湖没过多久,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铭章兴至而来,兴至而归。
  
  他们在外头吃过才回来,刘师长早就回来了,请他们往小阁楼去。这个小阁楼,灯光十分幽暗,瑾萱仔细分辨,才看得清楼梯。阁楼的楼梯是用木板做的,踩上去发出“噔噔”的声音。
  铭章带着瑾萱进来,里面空荡荡的,原来这样密锁幽室,藏的都是传世珍品。刘师长正挥笔练字,见他们进来,说道,“七公子,想必不让你看看这些东西,你是不会死心的!”刘师长说的这些东西,是铭章嘴里提的名贵字画,铭章说,“我不过是好奇,想一饱眼福罢了。”
  刘师长将他们领了进去,从小箱子里拿出一轴,放到案上,将画卷徐徐展开,瑾萱借着微弱的光定睛一看,是郑板桥的画作,听得刘师长介绍说,“这是香港大财阀买办阮爵士去年赠予我的。”铭章一看,画上纸页已经泛黄,只见清风在竹间穿行,竹子画得横斜疏放,既互相交叉,又各自独立,豪气凌云。墨色水灵,浓淡有致,栩栩如生,定是郑板桥的真迹。铭章不禁一叹,说:“这定是郑板桥的《竹石图》!”
  瑾萱嫣然一笑,腮边隐隐露出一个美丽的梨花酒窝,说道,“是竹石图没错,可它却不叫竹石图。它是《峭石新篁图》,一枝一叶,不管是夏日新篁初放绿意逼人,还是秋日枯竹渐萎气骨森严,都极富变化之妙。竹枝欹斜,点染挥毫,无不精妙。”
  铭章哑然,再细细将画看了一遍,画上先将石头的轮廓勾出,再作少许横皴,这才令怪石挺峭,说道,“原来此图精妙之处在于这峭石!”刘师长拍手赞道,“不愧是戴小姐,刘某实在佩服!”听到刘师长夸赞,瑾萱不由地脸红,这样出风头,无疑是给铭章难堪,说道,“我只是瞎扯罢了!今日灯光微弱,七公子刚刚不过是没看清!”从铭章的言语之中,他对画也是略懂一二的,可他却故意在洪致远面前说他不懂画,这让瑾萱越发觉得为难了。
  刘师长见聊得起兴,又随即展开一幅画,这画色彩鲜明,描绘古代皇家贵族的狩猎活动。图卷人物山水活灵活现,亭台水榭,场面十分宏阔。这样的场景,铭章一看便知,是《明汉武帝上林出猎图》。瑾萱点点头,说道,“七公子好眼力,这样的构图,应是出自明代院派画家之手。”
  看着里面的图画,铭章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这是后人根据司马相如的《上林赋》而作的!”他不由地赞道,“司马相如文采出奇,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也是一段佳话!”瑾萱笑了笑说,“世人像司马相如的比比皆是,但天下却只有一个卓文君!”她这话,无非是想讲给铭章听的。刘师长听他们话里有话,不好开口,便将视线瞥向挂在窗前的一幅画作。
  铭章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样的强颜欢笑,这样勉强自己还是第一次。他们又看了几幅画,不久便夜深人静了。瑾萱不忍打扰刘师长的雅兴,却又极想离开,万般为难之下,听到铭章开口,“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先回去休息罢!”瑾萱先辞了刘师长下楼,铭章不知道还和刘师长讲些什么,瑾萱到了院子,却听见一个脚步匆匆。
  “瑾萱!”他如同呢喃般地唤着她,瑾萱回头,心里不由一紧,问:“七公子还有事吗?”夜色朦胧,笼罩在院子里,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洒在铭章脸上,越发英气。
  “瑾萱!有一句话想问你!”他突然走进,目光如炬地瞧着她,语气急切强烈,像是责问,“为什么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卓文君!”瑾萱哑然,她的确是故意说这话给他听的,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在意。他炙热的眼神,仿佛想洞穿一切,想看清她内心在想些什么,只听他缓缓地说,语气又变得温和,“今天白天游湖,我们相对而坐,我多么希望就这样和你一起,徜徉在这湖光山色当中,永远永远!”瑾萱眉头紧蹙,他的话,自己听得清清楚楚,却又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嗡嗡作响,分辨不清。
  不料铭章突然拉着她的手,说道,“瑾萱,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瑾萱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拉住,他的眼中,充满着渴望,那样炙热的目光,快将她融化了。
  她不能给他希望,不能给他承诺,只能让他死心,“七公子,请你自重,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他那样真切,那样严肃,那样自信,“我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不顾!”
  “我不能,我也不愿意!”瑾萱心一横,将脸别开,那样决然的表情,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一点一点地剜着他心头的肉,一滴一滴的血往下渗,凉凉的。陶铭章注视着她,满眼的空洞,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他转而冷笑一声,“你不愿意!”就只有这四个字,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他从未被人拒绝过,也从未知道心里竟然产生这样的酸楚。他的腮帮动了动,仿佛要将所有的东西吞下去,只是他吞不下去。
  他松开手,眉宇间落寞了许多,他只是转身,迅速地离开。脚步声那样急切,那样清晰,宛如一道道警钟打在瑾萱心上,又像一把重锤,将她击得粉碎。他是那样好强的人,那样偏执,瑾萱心里乱成了麻,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能做。
  
  
11
11、劫后重聚 ... 
 
 
  七
  天空肚白,瑾萱看着那颜色一点一点地淡开。她起得早,昨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等着天亮。推开门,却见铭章早就站在门口,她愣是吓了一跳,不知他是几时来的。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瑾萱刚要开口,听到他说,“刘师长那里我已经说过了,他有急事出去了,我们走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瑾萱跟着他走出来,每一步都是那么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一点声响。清晨的风微冷,吹拂着发梢,发丝搭落在脸颊,痒痒的。坐上车之后,两个人就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戴公馆。
  车子在门前停了下来,好像所有事物都僵住一般,没有一丝生气。瑾萱心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得让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她缓缓地说,“七公子救命之恩,瑾萱没齿难忘!”她一顿,车内的空气又凝固了,只有身后行人路过抑或黄包车碾过发出的声音。
  好不容易,铭章嘴角扯出了一笑容,说,“若真是没齿难忘,那也就值了!”他缓缓地转过脸来,眼波似水,低声说道,“我知道我勉强不得,但瑾萱,我要你明白一件事!在外人眼中,我是七公子!但在你面前,我就只是陶铭章,一个与寻常百姓无异的人。”
  瑾萱点点头,正欲打开车门,听他唤了一声,回头看见一个手掌大的盒子摆在眼前,他说,“我出来得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你就将这个收下吧!”那一句“我出来得急”,让瑾萱心里不由一恸,本想拒绝,但她知道,过了今日,便从此不再见面了,也不忍拒绝,接了过来,正要打开,听他说,“回去再看吧,我要走了!”
  瑾萱还未下车,公馆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瑾瑜送曹可人出来。曹可人一见瑾萱,马上蹦了下来,说,“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可把我吓死了!”瑾萱还未回答,曹可人已经将目光瞥向铭章,给瑾萱使了个眼色,靠近悄悄说,“不得了啊!”瑾萱无心曹可人的话,看到瑾瑜急切的目光,说,“哥哥,我回来了!”
  瑾瑜看着妹妹,两天里憔悴了不少。她不过是才离开两天,却仿佛隔了几个世纪。现在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瑾瑜说,“妹妹,你可回来了!”就这一句话,那样熟悉的轻唤,比世间任何软语还动听,瑾萱趴在瑾瑜身上,泣不成声。
  陶铭章下车,向瑾瑜点头,说,“没能将她及时送回来,是我不对!”见他还在,瑾萱止住哭泣,迷蒙的泪眼楚楚可怜,低头背对着他。瑾瑜说,“这次真的是多亏了七公子,七公子,请到屋里来,家父和我正期盼着你来!”铭章笑了笑,那笑无比惨淡,说,“小姐能平安回来就好了,我还有些事情,改日再来拜访!”他这样客气,客气得令人感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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