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

第30章


这是他最后的退路了,他只能将她送走。但要如此放开她,他心里到底是有十分的不情愿。他不能让瑾萱有危险,他不能。他痛恨这无休止的战争,痛恨董一存,甚至痛恨澜系,他痛恨这一切。所有的思绪将他席卷,令他无法思考,他只能抽烟,一根接着一根。
  瑾萱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跟着你!”那双明亮的眸子带着水汽,如迷蒙的水雾一般,触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道,“瑾萱,你怎么就这样傻!”瑾萱的声音在耳边喃喃地响起,“我不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将我推开,不要想方设法将我推开。”她心底忽生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是前所未有的,她曾经想过死别,却从未想过生离,倘若有一天铭章真的将她推开,那她该怎么办,她不敢去想,哪怕只是想一刻,这样的痛苦也比钉入骨头的疼痛厉害。
  雨声将他们之间的对话掩盖了去,屋檐下的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十分急速地向前奔腾,裹挟着残枝落叶,在上面打着漩涡,如湍急的河流一般,浩浩荡荡地冲了过去。雨是那样无所顾忌地倾泻着,没有任何牵绊,这样才是真正的自由无畏。瑾萱多么想像那雨一样,然而她和它不一样,它没有任何感情,然而人因爱而勇敢从而怯懦。大雨洗刷着一切,却洗不尽彼此心中哀愁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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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薄命如斯 ... 
 
 
  自打从北线回来,铭章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顾不得吃饭,时常半夜不见人影。天气渐渐寒了起来,万物好像都急着过冬,早已隐匿得无踪无影,剩下一院子的凄清冷漠。今晨天上堆着淡鸦青的云,大风在天上狂卷着,簇拥着那群云朵,云一会儿稀稀疏疏的,一会儿浓浓密密的,似乎带着无限的惆怅,只是泪眼凝成,却无法滴落。北线的事情虽然得以缓解,但东隅的势头正盛,铭章南下之心已久。饭间三言两语又想让瑾萱回平昌,瑾萱一口拒绝,铭章只好再次作罢。一番收拾之后,瑾萱便和铭章一起南下了。
  路过颍川,瑾萱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想着来日方长,现在是非常时刻,也就断了那个念头。虽北方已进入寒冬,但广汝一带好像正处秋冬交际,没有北方那样严峻的寒气,但却时常下冷雨,加上环境十分恶劣,瑾萱刚来了两日便病倒了。铭章让随行医生每天过来检查三次,瑾萱按照医生的吩咐吃药打针,却不见好。铭章也似适应不了这样的天气,一直不断地咳嗽着。瑾萱卧床不起,不知道东隅那边战况如何,只是见着铭章每天眉头紧锁,心里不由地焦急。
  铭章昨夜开了一晚上的会议,直到今天早晨还不见回来,瑾萱放心不下,披着一件黑直质呢面子皮袍就出来了。铭章办公的地方是一处寻常的院落,旧式的院子,一重接一重。瑾萱刚刚进了月洞门,忽听一声短促枪响。她心惊胆战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瑾萱本就身子弱,被枪声一震,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整个身子好像也站不稳,她只好扶着墙,不能去想不好的事情。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铭章在书房里大吼着,眼里带的尽是血丝。他的那双眼几乎是想要噬人,红得令人发怵。铭章一连几夜没睡好,今天又支撑了一天,身体已经耗了所有的力气。忽一阵大咳,竟然咳出血来,引得众人大惊失色,慌了手脚。大家晓得铭章最近身体欠佳,却没成想已到了这般地步。
  那血就在自己的掌心里,如同刚刚绽开的一朵红梅,那样鲜艳欲滴的颜色十分刺眼,活生生钉如眼中,铭章忽觉眼前一片天昏地暗。铭章一只手负在桌上,勉强站稳。他忽然想起那日罗斯医生对他说的话,以为只是玩笑话,当日他不过是笑笑作罢,而今回想起来,“沉疴日危!”“沉疴日危!”字字如针,一针一针地往他脑里扎,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恐惧,第一次有这样可怕的感觉。众人围了上来,欲将他扶住,铭章却甩开他们的手。许泽之见势不妙,赶紧往外走。却听见铭章吼了一声,“你去干什么!”
  许泽之回头,眉头紧蹙着,“少帅,泽之去请大夫!”铭章忽然动怒,大吼,“不许去,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由于太过用力,他又咳了两下。他的眼底好像埋着一座火山,随时爆发。许泽之进退两难,只能立在那里。众人只道是着急,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生气,这会儿见铭章这样的口气,个个面面相觑,着急之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怕惹怒了他。只有严崇白道了声,“少帅,您这病不轻啊,定是多日劳累所致,一定要保重身体。”
  铭章一手将桌上的紫端砚扫落,将上面的毛笔一同掼了下来,听得沉闷的一个响声,上面新墨挥洒出来,在地上显出斑斑痕迹。他大喘着气,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一字一字地说,“谁要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我就喂他吃子弹。”众人噤声,心底愈发难安。听得他大吼,“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许泽之和一帮人只好退了出来,门关上的瞬间,听得屋内一声枪响,紧接着便是陶瓷炸开碎落清脆的声音。铭章负手掏出佩枪,将十米开外的一个瓷瓶打碎。这一枪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他再无力气支撑身体,一轱辘倒坐在地上。许泽之的心也绷着,隔着门缝往里面瞧,只见他倒坐在窗前,窗帘没有拉开,只有一道光线透了进来,投射在他的身上,显出异样的孤寂。众人站在门口仔细听里面的声响,越发难以理解和焦虑。严崇白看了许泽之一眼,许泽之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瑾萱扶着墙镇定了好一会儿,朝着枪响的地方赶来,远远见众人纷纷离去,个个神色异常。她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一踏进院里,见许泽之愁眉苦脸地在书房外来回踱步,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许泽之迎了上来,一脸苦闷,望了书房一眼,却无以作对。瑾萱瞥了许泽之一眼,便要开门进去,许泽之拦在外面,声音像是哀求,道,“少夫人,少帅想一个人静一静。”瑾萱瞪了许泽之一眼,那样凄寒的目光,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瑾萱的心里已经慌乱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许泽之是不会这副神态的,她强装镇定对许泽之说,“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目光如寒风,凛冽地洒在许泽之的脸上,“刚才那枪声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东隅又出状况了?”许泽之避开她的眼神,他撒不了谎,也不敢撒谎。
  许泽之无奈,默默地低下了头,“少夫人,您就别为难泽之了!”瑾萱说,“好,我不为难你!”她转身走了两步,突然一个回身,猛地朝那门扑去,许泽之想去拦她已经来不及了。推开门的瞬间她呆住了,突然间浑身打了个寒战。铭章坐在地上,仿佛已经没有了生气。她朝铭章的身体扑去,他的身体早已冷冰冰的,瑾萱吓得快要窒息了,却听到他极为冷淡的声音道,“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他从未如此失魂落魄,瑾萱心里又急又怕,呜咽地说了声,“铭章,不论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铭章眼睛定定地看着地面,仿佛笑了,笑得无比凄惨,眼角的泪滴终是落了下来,落入冰冷的地面。就是她这一句“铭章,不论怎么样,我都陪着你!”才让他这样难,难到连死都无法解脱。他之前什么都不怕,现在却又因为她什么都怕,他害怕死亡,害怕比她先离开这个人世。她如此爱他,而他却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幸福。倘若早知如此,那么他倒情愿她不曾到平昌找过自己,情愿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他说过,他可以不要这江山和权势,也不愿成为众人心中的因为,惟愿只要守着她。而如今,老天最爱玩笑,他到底是不能陪着她走下去了。这一切都好残忍,好像有人想要将他活生生撕开,而他却只能承受这种巨大无比的疼痛,终是任由摆布。他不敢去想以后了,不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想法,他只要她好好地活下去,如果她能不再爱他了,或许也就不会痛苦了。他从未想过深爱一个人是一种罪,以致让另外一个生命受到伤害。对她的愧疚像是一个巨大的泥沼,他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这辈子都无法摆脱了。
  十五
  广汝一带进入了雨季,深秋的雨夜分外冷清。她在睡梦中总是被外面的雨声吵醒,醒来的时候,身边总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只是突然觉得,铭章最近对她冷淡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军务繁忙的缘故,想起他那日的样子,瑾萱一直心里不安。她觉得他们突然间生分了,铭章好像瞒着她好多事情,每次问铭章的时候,他不是避开问题就是生气。他不像以前那样细心体贴,每天忙到深夜才回去,瑾萱每每安慰自己,兴许是军政之事太让他忧心了。
  瑾萱倚在门边看院子里的雨发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来了。要说是怀孕,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几天前医生也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皮鞋踏地特有的声音。以为是铭章终于早点回来了,期待地抬起头来,才发现原来是近侍副总长尤明钊。她在平昌的时候,尤明钊常跟随容芷出门,有时候她和容芷一起出去游玩,所以对他还算熟悉,他是铭章到了广汝之后才被调过来的。尤明钊并没有看见瑾萱,他稳健的步伐要往前院去。瑾萱忽然想到他说过留学的时候学了一点医术,不禁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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