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

第39章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力气,轻轻地吐了出来。香寒见她吃了一口,稍稍放心,便说,“一路过来都是岗哨。”香寒试探地问了一声,“小姐,督军莫不是想囚禁你?”瑾萱并没回答,只是木然地一口一口喝着那清粥,上面三碟小菜一样没动,眼神落在某个地方,眼底是无尽的寒意。她食不知味地喝着,没多久就将粥喝完了。
  香寒接过碗,碗上还残存着温热,香寒蹙着眉问,“小姐还想再吃点什么吗?”瑾萱摇摇头,起身往门外走。香寒放下碗追了追了上去,她脚步极快,香寒刚走出主卧室就见她拉开门出去了。外面两名岗哨只是恭敬地立正并不阻拦,瑾萱沿着回廊走了出来。回廊上挂满了宫灯,宫灯外新糊的一层黄纸,一盏一盏橘黄的灯笼簇在檐下,一直延伸到尽头,如同漫山遍野结出的石榴,果实圆润丰满让人喜难自禁。暖黄色的灯光拂在凝脂般的脸上,更生出一种生硬的冷漠。她走得快,脸上一层阴暗又一层暖黄,神色分辨不清。
  刚下了回廊,许泽之迎了上来。他只是恭敬地行了个礼,瑾萱绕开他,他也并不阻拦,却默默地跟在背后。他脚上的军靴踏地有声,越走越急促,敲得瑾萱心烦意乱。瑾萱忽然脚步一滞,回头对着许泽之冷冷地说,“许泽之,你到底想做什么?”月光从背后洒了过来,裁剪出别致的轮廓倒映在地上,她的脸陷在阴影中,显出不一样的冷漠。
  许泽之顿了顿道,“督军吩咐过,夫人想去哪里都不可以阻拦,不过需由泽之陪着。”瑾萱眼眸微敛,那目光一点一点地往许泽之身上移动,平静之中酝酿着大风暴。许泽之无奈地望着她,像是恳求,像是安慰,她知道自己此刻逃不开挣不开,直到最后一秒放弃,“那你去给我安排个房间吧,我不住那里!”许泽之略微沉思,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缓缓说,“今晚太过匆忙,泽之这就派人去安排,还请夫人先暂住一晚,明早泽之过来请夫人。”他言语是那样恭敬,暖暖地漾在她的心中。瑾萱蹙着眉,推开许泽之往回走。月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好长好长的落寞映在地上,拖得更长更长……
  
34
34、又是一秋 ... 
 
 
  十九
  瑾萱一夜半梦半醒,天还未亮就起来了,外面是雾蒙蒙一片。她走到窗边,玻璃蒙上一层薄薄的雾,她的手指无心地画着,窗户好像瞬间被一刀刀割裂了。她看见外面的蝴蝶兰长得十分好,心里顿时觉得十分压抑,这屋里的空气令她难以呼吸,她瞬间迫不及待地想走出去,想和窗外的蝴蝶兰一样享受自由。刚走到主卧室门口,见铭章躺在沙发上,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只盖着一层极为单薄的毯子。屋内的灯亮了一夜,整个屋子比外面还亮。铭章剑眉清朗,不过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翻身。瑾萱看了外头一眼,返身回卧室。铭章本就睡得极浅,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知道瑾萱醒了,揉了揉眼睛也就起来了。
  他昨夜回来得晚连军装都没有脱就睡下了,他现在脱了军装放在沙发上,走到主卧室前轻声地唤了声,“醒了吗?”里面没有人应答,他自顾进去。主卧室并没有门,中间隔了一扇屏风,屏风的面是做工非常精细的湘绣,织锦上缀着淡淡的墨竹,就像新墨刚刚泼洒下去的一样。铭章绕过屏风,见瑾萱背对自己坐在床沿。他并不说话,径直往衣柜去,从里面拿出一件浅棕色线绢驼绒袍子,往外走了几步,脚步不像刚才那样从容,走到屏风处,终是停下来背对着瑾萱说,“洗漱好了就出来吃饭吧!”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慢慢地从喉咙里吐了出来。外面早就摆了饭,香寒也在外面候着,见铭章出来她就进主卧室了。
  香寒伺候着瑾萱,她自己随意地整理了一番,之后仍是坐在床沿。香寒唤了一声,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好受。瑾萱抬头望见香寒眼底的无助,只觉心里如千斤重锤压着她,她终于起身出来。瑾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铭章坐在对面,本是微笑面对她,见瑾萱穿的还是昨日的衣服,心里稍稍不满,蹙着眉转脸向香寒,“你若是伺候不了夫人,那我就换别人!”香寒自然知道铭章心里不悦,但他突然抛出这句话让她无比怔忪。铭章的目光无比锐利,隐隐透着强大的威慑力,她不敢吱一声,只是默默地望着瑾萱。瑾萱本是一言不发,忽淡淡地说,“你不要有气就往别人身上使!”铭章看着她的表情,见她开口说话态度便软了下来,手一摆示意香寒出去,同时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这几日有空,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瑾萱闭口不答,自顾自地吃饭。
  铭章说,“你知道吗?我昨晚做梦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反反复复做这个梦。”他眼角浮出一丝凄楚,“我居然梦见炮兵在装弹,前方硝烟滚滚,我站在高台上冲着他们大喊‘一发装填,距离2500,向右25……’,我还没喊完,忽听‘砰’震耳欲聋的一声,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半夜醒来的时候,竟然是一身冷汗。”他顿了顿,长长地吐了口气,“我居然梦见自己死了,这是不是太可笑了!”瑾萱的脸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铭章接着说,“我总想着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想想这家国天下,哪一样不是在我手中,任凭我呼风唤雨,可我却觉得我什么也没有,那平常百姓家的幸福,是我所企及不来的。”他言语之中带着无尽的忧伤,想对她说的话太多,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放下筷子,伸出手来握住瑾萱的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瑾萱,我别无他求,我现在只要你,只希望你回到我的身边。”瑾萱猝不及防,依旧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手一点一点地往回收,用拇指顶着他的虎口,寸寸抽离。铭章的手滞在半空中,而后缓缓地落下,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缓缓地坠下。他笑着,那笑意令人无比心疼,“母亲回十里戴官邸了,六姐嫁人了,这家就剩我一人了。这偌大的府邸,四面都是冷冰冰的墙壁,看得叫人心碎。”
  瑾萱不愿再听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他的话,“你放我走吧,致远还在法国等着我!”铭章却恍若未闻,接着说,“你知道吗?六姐和那皇甫将军的婚事我本是反对的,可见那皇甫将军对六姐那样痴,心里不知为何就隐隐地痛着,我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就这样放手了。六姐出嫁的那天,几乎全平昌的百姓都来看了。车队从南门排到北门,浩浩荡荡地穿过整座平昌城。我送六姐出去的时候,见着那人山人海,恍惚之中觉得是我们的婚礼,所有的人都在为我们祝福。千千万万的人都在看着我们,我们的幸福是别人无法得到的。然而……”他将目光抛得很远,仿佛回到了当时他和她相爱的时候,那个最情深意浓的季节。
  瑾萱此刻什么也思考不了,她看似沉着地重复了一遍,“致远在法国等着我,我们就要结婚了!”铭章不怒反笑,“这么多年了,若是你真的爱他,为何等到现在才结婚!”他一句话就将她的谎言戳穿,瑾萱被激怒了,冷冰冰的脸上一下子起了波澜,丢了筷子说道,“陶铭章,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他反倒是一脸平静,“瑾萱,我没有法子了,我一定要留着你!如果你想见洪致远的话,我可以派人请他回国。”他继续说道,“我之前答应你的样样没有做到,不过我现在要去一一实现了。我现在没法子陪你回十里戴,不过我已经派人去将你父母亲请过来了,以后他们和我们一起住,那样你就不会寂寞了。”
  瑾萱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睁大眼睛瞪着他,“陶铭章,你到底想怎样?你折磨我还不够,你还想拿我父母怎么样?”她越说越急,喘着大气,眼底闪现出对他无尽的怨恨。铭章不能去迎接她仇视的眼神,遂将视线移开,“你放心,我只不过是想尽尽女婿的孝心。这十年来我害苦了你,现在我要一点一点地补偿你!”他语气是那样温和平静,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瑾萱冷笑道,“你给的我要不起!”瑾萱咬着唇狠狠地瞪着他,她这顿饭再也吃不下去了,转身回卧室,铭章望着她的身影笑着,却是一脸掩盖不住的落寞。
  
  客厅铺着鹅黄色的毛茸茸毯子,瑾萱三步并做两步走,脚底深深地陷了进去,却感觉踩着一阵实一阵虚。从香寒手中接过听筒,手在微微地颤抖着,她犹豫了一下,发出“喂”一声,声音极其微弱,弱得几乎听不见。
  电话那头容芷唤了一声,熟悉的声音缓缓地进入瑾萱的耳朵,因为激动她好像有些哽咽。她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声音仍是有些沙哑,“听说铭章找到你了,本想去见你的,但最近身子不行,也只能先这样了!”瑾萱“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将视线移向窗外。客厅里的一排排窗户已经改成西式落地窗了,像一道道透明的门。落地窗对着院子,院子里所有的景致一览无余。秋末的阳光格外温暖,夹着些萧瑟的风吹了进来,窗帘上的五彩流苏正轻轻地摇晃着,像唱着一首广为人知的歌谣。
  听到容芷叹了一声又接着说,“这些年你都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之前也已经想好要怎么说,只是一听见瑾萱的声音,那些话语在心中又如同乱麻一般久久难以理开,所以也只能这样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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