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五陵第五怪，雷之怒。
    每到雷雨之日，但凡有白光闪过额前，此人必被雷劈死。
    此白光，名为雷之怒。世人常说，苍天有眼，雷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但是，五陵区发生的雷之怒现象确是，不分人的，男女老幼，正邪善恶，皆有之。
    那句狠毒的诅咒人的话就是：小心被雷劈死！
    当然，自然不是有人说了这句话，就会被雷劈死，只是表达恶毒的话语罢了。
    辰时。
    西陵玉伸了个懒腰，起床，从柜子里翻出一套陈旧的衣服套上。打着阿欠走到窗边，天才蒙蒙亮，仔细瞧了瞧，果然下着雨，只是却不见电闪雷鸣。
    想来这个时候也不到春雷滚滚的时节啊！
    “不打雷可就麻烦了。”西陵玉自言自语，或者说确定这个看不到旁人的空间其实是有人在的。
    “你不是收到准确消息了么？”光翟的身形出现在西陵玉背后，以西陵玉这样低的修为竟然可以勘破光翟的隐身术，实在是匪夷所思。
    西陵玉点点头，她的确收到了来自飘渺宫的信笺：一月廿三日辰时三刻，有雷雨，北门大街华裳树下，骑牛而待，可消雷之怒。
    东陵翚亲笔。
    今日的确会有雷雨，不过需要抓紧时机，引出雷之怒的同时，将其捕获。
    西陵玉坐在牛背上，淋着雨，朝着高空大呼：“雷之怒，你来劈死我吧！”
    许是开春的第一次春雨太过缠绵，根本引不来雷之怒的驾临。
    禾多多今日继续奋战，带着大帮人手去挖河道，所以守护西陵玉的艰巨任务就落到了好染身上。
    好染躲在屋檐下，安静地等待，连小火球都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而乖巧地落在好染的肩膀上，不吵不闹，不蹦不跳。好染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要是西陵玉不小心被雷劈了，禾多多一定会一棍子拍死自己的。
    天可怜见，一定要保佑玉仙女一举搞定雷之怒。好染郑重地祈祷着。
    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呀！
    嘭！
    闪电撕裂天空，震撼而又破碎的美感。
    啪！
    一阵滚雷如期而至，伴随着闪电的步伐，十分有默契。
    上空一个白色的流光朝着西陵玉的眉心冲去，西陵玉手里的棱镜一翻转，将流光的轨迹改变到了牛角尖。
    轰！
    西陵玉从肥牛的身上跳下，却见牛角炸开了，尘土和细雨纠结在一起，慢慢落地。
    刚刚那道流光在牛的身体里乱窜，寻找突破口，却是遍寻不觅。
    牛受了刺激，四处乱转，瞧见西陵玉像是打了鸡血般激动异常，疯了一般地冲向西陵玉，想要把这个害它被雷劈的女人踩烂。
    西陵玉左躲右闪，朝着好染的方向，无奈地呼救：“我的驭兽大小姐，你是来看戏的么？”
    好染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双手，准备使用召唤术，召唤出可以制服那头疯牛的物种。可是好染想来想去，她会召唤的基本都是小型鸟类，中看不中用，而且如果是像火凤凰在这类破坏力又太大，怕是要把这条街给烧没了。况且她本来是做着保护西陵玉不要被雷劈到而不是来对付这头牛的，真是让人头疼。再看看西陵玉，跳到树上，树被牛撞翻了，又不敢跳到墙上，怕是要扰民伤财了。
    西陵玉不得已，只能一棵树换另一棵树，这北大街的树说不定要这么被摧毁完了。
    嗡嗡嗡！
    大片的毒蜂朝着追击西陵玉的牛涌去，完全把牛围成了蜂窝，这阵仗……着实有点吓人。
    西陵玉乘此机会，赶紧朝着好染所在的屋檐奔去。西陵玉气喘吁吁，拍了拍好染的肩膀：“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小范围杀伤性最大的召唤兽！”
    嚓嚓嚓！
    成千上万的毒蜂被那头牛电得外焦里嫩，倒落一地，碎裂成灰。
    “我会告诉你，经过我苦思冥想，这是最适宜的解决办法。”好染仰起头，朝着西陵玉讨好一笑。
    西陵玉哭笑不得，扯了一把好染，越到旁边的瓦背上。
    哗！
    被雷到的牛解决毒蜂群之后，猛地朝着西陵玉和好染冲去，结果撞翻了之前好染所在的高墙。
    这头蛮牛，果然是一身蛮力，现在有了雷之怒的电力更加不可一世。
    西陵玉无奈，她软绵绵的针恐怕还不如那头牛的牛毛尖利，就算用剧毒对于现在这头“电牛”也不会有用。东陵翚出的什么馊主意啊，也稍微看一下西陵玉的实力吧！
    这下子好了，变成了西陵玉和好染两个人在墙头奔逃，倒是让西陵玉不是孤单逃窜了。
    伴随着好染的惊声尖叫，吓坏了不少远处观望的人。这条街道早就被西陵玉肃清了，昨天已发下告示，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
    光翟在北城的城墙头上坐着，这几幕他一幕都没错过，介于他不小心说了句话得罪了西陵玉，西陵玉说死了也不要他帮。可是眼前这情形，还真是……
    让人纠结。
    “好染，你还是先躲开吧，反正它要追的是我不是你。”西陵玉朝着背离好染的方向，也就是那头发狂的野牛面前冲去。
    西陵玉右手臂划出一抹白光，实在不行只能用这招了，这也不算违背二师父幽红宸的交代了。没有生命危险，不能使用她的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强劲的掌风劈在牛的脖颈上。头牛顿时断开，落地，鲜血四溅。
    西陵玉一个急刹车，抬袖一挡，差点扑过去。
    西陵玉的额头碰到了一个硬甲，疼。不抬头看也知道是谁，天地盟杀手的门派装，真不知道盟主是怎么想的，杀手们穿着这么笨重的盔甲怎么去潜藏杀人。好吧，天地盟都是站到你面前，跟你报了名号，然后说我要杀你了，你不用反抗了！
    西陵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光翟甩了甩披风，全是牛血，真是有点腥臭。他好不容易“怜香惜玉”一次，怕那血溅到娇贵的四小姐，不想别人还不领情。女人，果然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好染灵巧落地，跟西陵玉并肩走了，这男女之间，不，势力之间的差别，果然还是很重要啊！爷爷啊，染儿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学武，力争上游。
    这头，光翟因为无欢而和西陵玉闹上了别扭。那头，无欢本人毫不自觉，竟然在一从竹林下跳舞。
    要说这无欢的舞姿，那叫一个优美动人，让身为女人而且是以美见长的情火都自叹弗如。不过，那真的是舞吗？
    这片竹林在寻欢居的后院，竹子上面缠着琴弦，那琴弦像是蜘蛛网，以看似不规律其实暗含玄机的排布在整个竹林。即便是微风拂过，也会带起层层清浅的琴声。也只有无欢这样的人，才会想出如此神奇的阵仗。
    无欢的身影翻飞在琴弦之间，是不是地轻轻拨弄，以情火的眼力，最看得到红色闪来闪去，或者说干脆凭借琴声的方位来判断无欢的位置会更加有效。无欢的轻功和瞬移，绝世无双，可见一斑。
    一曲终了，无欢轻轻落地，若一片羽毛飘下。他停在了竹林阵中心，一个小亭子里面的石桌椅上。桌上的熏香快要燃尽了，但是余香未了，情火制香的水平又高了一分。无欢自己倒了杯茶，嗅了嗅茶香，浅酌一口，温度刚刚好，而他的嘴角也挂着万年不变的招牌笑意。
    情火刚刚一直转来转去追寻无欢的身影，如今见无欢消停下来了，便也进了亭子。接到无欢示意她说话的眼神，便也开口了：“西陵小姐混得风生水起，名声大噪，您是半点不用担心。只等着她功成名就之后，好生邀请她便是。”
    冰冰在四方城围攻中陵城的时候，就被派去暗中保护西陵玉了。悲哉，冰冰和光翟这两个奇怪的人，以各自不同的目的，保护着同一个人。冰冰暗中跟踪西陵玉，得到的消息也算是第一手消息了，而且无欢可不止冰冰这么一个眼线。这步棋，他安排了很多年了，他有一颗放在西陵玉身边的不准备动用而只是探听消息的棋子。
    无欢只是点点头，其实西陵玉能够化险为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且就算西陵玉自己不能应付，无欢也会暗中协助。当今天下，除非四派九区集体结成联盟，还没有人能抵挡他的力量。
    情火见无欢不说话，总是一副万事了如指掌的样子，心里又生出一份凄婉，这样的男人果然是没有女人能够与之并肩的：“楼主，她真的是大少爷选定的人吗？她真的可以治愈楼主身上的痼疾？”
    所谓大少爷，指的是西陵玉的师父，无羽。
    所谓痼疾，指的是无家的“遗传病”，早死。
    这个问题情火问过很多遍了，无欢的回答都差不多，也体现了无欢的好脾气。或者说，与西陵玉有关的问题，他都是很有耐心的。
    “没那么简单。火，西陵玉没那么简单。她的存在，你比能够想到的任何可能性都还要特殊。”无欢晃了晃茶杯里淡绿色的液体，就像是看到了六年前那个绑着绿色丝带的蝴蝶绑发的小姑娘。她坐在水麒麟的背上，看着受伤的他，笑得天真无邪。无欢的目光透远，像是眼前那片清风微动的竹林就是七弦城外的病竹林，而小姑娘已经成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看他的目光流转着万般思绪，而笑容依旧光彩动人。
    思念，原来就是这种感觉。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那个思念的人。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都会格外留心。
    情火看着无欢那晃神的模样，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西陵玉的存在会改变曾经那个翩然世外的楼主，让他被凡尘俗世所沾惹。
    情之一物，最是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