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西陵玉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无欢带走，大堂里的人各自揣测。无欢竟然把自己的看家宝贝银河扇拿来给西陵玉当贺礼？刚刚被白衣女子冰冰的剑气包裹，所有人只能看到无欢和西陵玉的动作亲昵，他们听不到西陵玉说的话，却只听到无欢句句暧昧。这个，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是让人很不安心，也有人打起了不好的主意。比如愈北区的千钧，他可一直在等待这个好时机啊，他本来以为，要是西陵玉一直安然，就知道点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完全是西陵玉自己犯太岁。和大魔头暧昧不清，真是够她受的。
    接下来的日子，等西陵玉回来时，正是流言四起，八方讨伐，而且不少人试图绑架西陵玉以要挟无欢。好在，西陵玉身边有个如影随形的光翟，一一为她清除身边的障碍。这些都是后话。
    先回到当天。
    无欢把西陵玉带走，自然没有人有能力阻止。
    他们去了，诸贵区，不夜城。
    这是仅次于领主势力醉梦天地间总部所在第一城的第二繁华城市，大街上整夜灯火辉煌，商人有整夜摆摊的习惯，游人也有彻夜不眠逛夜市的习惯。从这里盛行夜市开始，这里就改名不夜城。
    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光翟也不记得了，这个地方的历史他并不了解。
    今日，原本是西陵玉继位的大好日子，却不想半路杀出一个无欢。他还记得，西陵玉在要走出剑气的那一瞬间，无欢拦过她的腰，瞬闪，瞬闪，再瞬闪。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竟然赤条条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光翟在天地盟特训之后的瞬移之步，自认难逢敌手，在无欢面前，却觉得汗颜，这差距恐怕一生都不能补上。但是他还是没有犹豫，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不跟上，他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一般。而且，这不也是他等待良久的机会么，借着西陵玉接近无欢，寻找神女下落。
    一路勉强跟着，竟然让抱着一个人的无欢还将自己越丢越远。追到门口，还被这一红一白挡住了去路。
    红的叫热情如火，无欢唤之情火，神佑谷出身，善于用毒，似乎也懂媚术。
    白的叫冷若冰霜，无欢唤之冰冰，善于用剑，会御剑之术，应该曾是御剑山庄弟子。
    这两个人一冷一热皆是无欢的心腹，情火平日里负责无欢饮食起居的，极少被派遣出去做事，而冰冰相反，可谓一主内一主外。无欢手下的人很多，得力的人也很多，这一红一白是实力算是普通，却较为受信任，当然主要原因是上一代人的情义。光翟以前跟踪无欢之时，冰冰交过手，险胜，也和情火叫过手，完胜。但是如今两个人联手，也不是吃不消，主要是讨不到好处！
    光翟打了打，便撤退，不能硬碰。
    光翟进入了楼外楼的第七层的朝夕室，这个位置正巧可以看到无欢的城府的概貌。城府这个名字取得一语双关，不知无欢何意。其实择欢楼名下的产业遍地都是，而无欢也几乎在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独立的居所，比如这不夜城的城府。
    光翟站在朝夕室的窗前，这个屋子，是前一个天字九号要杀很爱站的地方。曾经的要杀，就像现在的光翟一样，打开窗，密切地注视着城府的动静，注视无欢的动静。
    城府不算是很大的一座府邸，但是处处彰显主人不平凡的品味。屋外的围墙上，满满地栽种着金盏花，这种流行于富贵人家，夜晚发出金色光亮如明灯般的花，团团将府邸围住，为这不夜城又增添了一抹夜里的绚丽。西陵玉的慕辰楼院子里也中了两排这种金盏花，显然还是不如这城府来得炫目。
    城府一座小楼叫水仙阁，建在湖心，湖面上全是闪闪的亮光，像是一整个森林的萤火虫都聚集在那里一般。对于植物了解不多的光翟，并不知道，那是一种稀有的水上植物，镜月子，像是投在镜子里的月亮。总之，夜晚的城府很美，夜晚的水仙阁就更美了。
    今晚，光翟默默守在窗前，痴痴地看着水仙阁，不肯挪开眼睛，因为西陵玉和无欢都在里面……
    跟随西陵玉许久，依旧在很多事情上摸不清楚状况。这么多年来，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做事不在预想范围内的人。对于五陵十怪的解释，最后竟然是，人性的十大弱点。若果克服人性的这些弱点，十怪便可不攻自破。可是，事实到底是如何，或许只有西陵玉知道，又或者与其相视一笑的好染也懂吧。但是，光翟时至今日，依然懵懂而茫然，即使他从头至尾参与其中。
    终于，收起瞎想。
    因为，水仙阁起了变化，小楼的门打开，走出一抹火红、高挑又纤细的身影，那是无欢无疑。光翟紧了紧袖中刀，深深蹙紧了眉。犹豫，是一个杀手致命的弱点。从未犹豫从未失手从未留情的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无法提起必杀的刀，甚至无法悄然潜入无欢身边。虽然深知打不过无欢，虽然明白刺杀无欢不是初衷，但是这个的感觉的确是下不了手。
    随着火红出来的，还有一抹身影，熟悉的，最近一直晃动在眼前的，慢慢地刻进了心里的身影。她今日头发高高盘起绾了天仙髻，戴着紫玉睡莲头饰，两边也有紫色步摇一晃一晃地，她穿的是锦绣山河的柳娘亲自裁剪缝纫和刺绣的紫金百叠千叶裙，同色披风绣着好看的千鹤波纹，整个人陡然变得高贵而神秘，愈发好看。光翟记得她就是这个样子离开的，然后被无欢带进了那个水仙阁，一整个下午，直到入夜了才出来。
    而且，她现在的样子……
    她的长发披散而下，随意系了根红色的飘带，脱了披风，脱了外袍，只余浅紫色的中衣。进去的时候那样，出来的时候这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啊呸，想到哪里去了，光翟啐了自己一口。不是一开始，在竹林那一瞥，自己不就是认定了两人关系匪浅么，如今开来，只是再一次印证自己的想法而已。
    希望是这样，又希望不是这样，光翟摇摇头，开始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何了，自从遇到这个女人，一切都变得无法自已不可理喻了。
    一男一女，一红一紫，在泛着千百点金光的湖中楼阁，你侬我侬，情意绵绵。这就是光翟看到的全部，他很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但是，他却没有听到一切。
    “睡得可好？”无欢旋转这手中的一只玉笛，不同于一般的笛子，这只笛子上面七个孔，下面六个孔，每个孔分别控制人的七情六欲，“你看这湖面，美吗？”
    “你倒会享受！有洗髓香，能睡不好么？”西陵玉出房门，打了个哈欠，一副慵懒的模样，像是一个没睡饱的小孩，半眯着眼，很久没有午睡如此舒坦了，醒来竟是天黑了。当她看到满湖的镜月子，忽然眼中精光一闪来了点兴致，再看远处，蛇形的金盏花绕着高墙闪闪发光，果然很美，想起刚刚无欢说送她的一幅美景，看来就是这个了。的确很美，而且镜月子可是个好东西，西陵玉真诚地看着无欢，笑了笑：“自然是美的。”
    “你喜欢便好。”无欢将七情六欲笛收在腰间。他身形一闪再一闪，一件红色的袍子披在西陵玉的身上。
    西陵玉紧了紧身后的袍子，二月的夜晚，即使是在温暖的诸贵区依旧是微寒的呀：“你以后尽量别用武功和法术了，这样会加剧‘千丝万缕’侵入脑髓，那时你便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关于‘千丝万缕’还有诸多要讨教的呢，只是不想你一入熏着洗髓香的屋子便昏昏欲睡了。”这个令武林人闻风丧胆，十年之内完成复仇计划，五年闭关而再五年杀死了武林盟主和当年作为九大势力代表前去围剿无道的所有人的大魔头无欢，在这个金光闪闪的夜里温柔得像是那些杀戮与自己无关。虽然，那些杀戮的确不一定和他有关。
    “洗髓香对于无欢楼主这种武学造诣极高的人来说，只算一种无用又高价的香料，但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足以一睡不醒了。西陵玉天生愚钝，灵力稀薄，在洗髓香面前只能俯首称臣呀！”西陵玉探手，放佛有镜月子跃到了手心一般，“情火出自神佑谷吧，幸许她知道的未必有我多，但是她的医术应该是在我之上的。找我，莫若找自己人。而且择欢楼人才济济，我原以为你的毒已然得到缓解，却不想竟然是恶化了。”
    “我不让任何人近身，除了无力反抗之人外，唯独你，”无欢伸手，拢了拢西陵玉松软的长发，仿佛很享受这种触感，“我相信你。”
    西陵玉不敢继续看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无欢的“爱情海”举世皆知，不知有多人还困顿其中，游不出那片深海。虽然，西陵玉知道，无欢此时并没有对她使用魅眼魔瞳，但是她内心深处依然有着担忧，那是一种怕迷失、怕沉溺的感觉。
    是的，西陵玉是怕无欢的，怕掉进他的深海。
    “西陵玉惶恐，师父曾说我，医术针术毒术皆是不入流。抱歉，我救不了你。”西陵玉低着头，微微叹息，流露出淡淡的无奈和失落。
    “天下间，唯你能救。”无欢依旧拨弄着西陵玉的头发，觉得那比任何一样法器都好玩，“我明天带你去个地方，今日只是刚好得到了大批镜月子，便想先给你瞧瞧此处，知道你定会喜欢。其实，这‘毒’我心里有数，暂时还死不了，你愿治便治，不愿也不强求。”
    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我？西陵玉默然，无言以对，原本话多的她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到西陵玉肩膀。
    西陵玉浅笑，定然是精通鸟语的好染派出来的，而且不是寻常白鸽，是她自己的和平鸽：“告诉好妹妹他们，我一切安好，莫要挂念。让多多操持家常，莫要擅自行动，也不要担心害怕，我无事。择欢楼主以礼相待，大家千万不要多想。”
    白鸽飞走，西陵玉嘴角的浅笑依旧。
    无欢看得出神，这不是美，是一种安定人心的气质。
    光翟远远地看着，两个人亲昵而和谐地谈着情话，有点心浮气躁。
    这一夜，无欢离开了，那一红一白中的一白却留了下来，彻夜守着独留此处的西陵玉。光翟避过冰冰而潜入房间还是很容易的，那间弥漫着洗髓香的屋子，西陵玉安静地睡着，如同往日一般，她的睡眠总是极好的。但是，也会随着这样的睡眠，体内的灵力缓缓流逝。
    光翟只是这么看着西陵玉的睡姿，便觉得无比安心。
    另一头。
    白鸽飞到好染身边，带来平安的消息。
    “我就说我前些天听这群鸽子说什么，无欢主子要来了之类的。我还以为听错了，现在想来……这群鸽子不会是无欢养的吧？”好染淡淡地说。
    没想到花非落一听，一挥剑就将刚刚那只鸽子杀死。
    “啊！你怎么这么残忍，花非落，你发什么疯啊！这可是一条生命啊！”好染蹲下身，看着可怜的小白鸽已经命丧黄泉，对于驭兽部落而言，动物是最好的朋友。而且，这是西陵玉的和平鸽，宝贝得不得了。
    “哼，魔鬼的东西能是什么好东西！”花非落狡辩，反正他听到无欢二字就心烦，尤其是当初西陵玉为无欢同花非落吵过架，如今无欢还掳走了西陵玉。
    而且，花非落明明有看到西陵玉亲昵地摸无欢的脸，说着听不清的话，但是表情却是娇俏可人的。曝露在空气中，让人听到的，只有无欢的话，句句煽情，让人想入非非。
    西陵玉在搞什么啊？
    “这些鸽子跟了小姐五六年了，别开玩笑了，此前小姐见都没见过无欢。”禾多多否定。她来的时候，已经有这群鸽子了。况且就算是无欢的，花非落也不该如此吧！
    花非落这次真的做得有些过了，西陵玉特别珍视这些鸽子，她飞往飘渺宫大哥、御剑山庄二哥、诸贵区柳府的柳姨和三哥等的书信，全都是这些鸽子的功劳。她说，能够带来平安消息的鸽子，自然要取好听的名字，就叫和平鸽。
    气氛一低再低。
    楚越朗出来调节了一下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一切都只待明晚，和平鸽带来的消息，除了西陵玉安全，还有就是明晚西陵玉就会平安归来。安全是西陵玉自己说的，但是明晚归来却是同样懂鸟语的无欢交代的。这世界上，没多少人知道，无欢其实还会这个。
    别人不知道，并不重要。
    无欢身上的确有驭兽族的血液，不然他怎么能收复驭兽族上古神兽青龙呢？六年前的比武大会上，无欢就是凭借青龙扫尾而逃脱升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