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无欢这头，没有按照他所说的即可去沐浴更衣，而是去了他的地下城堡，地狱。这里有无数监狱，每一间都有专属名字和各自特性，分别关押不同的人。无欢关进来的人，都是一些或许该死然而却暂时不能死的人，还有一些已经宣布死亡却还活着的人，又或者是不能公诸于世不为人知的人。
    寻欢居原本就是无欢为自己建立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按照他自己的要求设计的。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人知道整个寻欢居的构造了。因为那些负责建造的人，都失去记忆关于寻欢居的记忆。
    他走到第十九间牢房，烈焰之狱，并不是真的有可怕的火焰在焚烧这里，这是这个地方的温度相较于别的地方高，而这里面关了一个怕热的疯女人。
    她的头发一开始就是花白的，但是容颜却还只是二十岁左右。驻颜有术的人多了去了，看外形，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多少岁了。不过，无欢会摸骨，看骨龄，这个女人也是二十岁左右，但是这个年龄的处女对于无欢而言，已经算是一个老处女了。
    初春，这个女人来找无欢。
    其实，如果不是光翟的出现，无欢也许会永远地忽视她了。
    去年末。
    光翟跟踪无欢期间。
    “楼主，我和他交过手了，武功在我之上，估计我和情火合力勉强能克制。楼主不用担心，他的修为，远远够不着楼主。不过……我发现一点，他的眼睛……也是银灰色的，和地狱里那个女人一样。”冰冰出自御剑山庄，剑术也是上层，放到民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又是一个银瞳？”无欢诧异，看来这个民族也该慢慢浮出水面了。
    最近发现有人跟踪无欢，这个人身兼隐身术和瞬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原本这个世界上有理由跟踪无欢的人不胜枚举，但是无欢依然喜欢掌握对方的身份和实力以便从容应对，这也是无欢处于不败之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或许是来救人的。”冰冰不得不提醒，烈焰之狱里面有一个被无欢遗忘了的银瞳女人。
    “无所谓。只管先盯着他，想办法探听出他的身份和目的。”无欢吩咐。
    “是。”冰冰接令。
    光翟是天地盟天字九号杀手，很容易打探到，而且他加入天地盟已经很多年了。这一点真的很奇怪，天地盟有一个银瞳杀手不该不引起旁人关注啊。仔细打探，光翟或许不是原来的天字九号，而只是沿用了原来那个人的身世。当然也有原来的那个杀手眼睛变了颜色的可能。
    这双眼睛真的太招摇了！如果按照这双眼睛出现的时间，光翟应该是在银瞳女人之后的。而且他还果断地接了很久都没有人敢接的单子，无欢的单子，那么他的确是来救她的吧！
    直到无欢在水合区七弦城外，见到西陵玉之后。光翟就忽然消失了，无欢也没太在意。连无欢也很意外，光翟为何忽然出现在西陵玉身边了。难道，光翟本来就是西陵玉的人？
    西陵玉继任家主之位那天，无欢再次出现，带走西陵玉，而光翟竟然也跟了上来。的确很可疑，非常可疑。
    此次，借由着西陵玉引入，无欢带着试探性，见了光翟。但是，似乎事情不是猜测的那样。光翟的口风很严，和那个银瞳女人很像。而这些又和西陵玉有什么关系呢？看来，西陵玉也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然后，无欢来到了忽视已久的烈焰之狱。
    这个银瞳女人和那个银瞳杀手，单看一样颜色的眼瞳，应该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所以，光翟救人的动机可以勉强确定了，而刚刚无欢说有一个他想见的人就是说的这个银瞳女人。不过，光翟却误会了，以为无欢说的神女。银瞳女人也是来找神女的。
    撇开这些……
    无欢在意的是，光翟和西陵玉的关系，如鲠在喉，耿耿于怀，十分不爽。
    不过，总会知道一切的。
    无欢深深地看了一眼烈焰之狱的银瞳女人，这个女人果然是疯狂的，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罢了。
    无欢离开第十九间烈焰之狱，他没有直接离开地狱，而是停在了第一间监狱，开门进去。无份之狱，里面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气定神闲，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在下围棋。
    “前辈。”无欢有礼，略微躬身。
    “又带来了新消息？”中年人穿着便服，打理得干净利落，这间监狱除了没有自由，别的东西倒也齐全。
    “尚未确定，不过，我想前辈很快就能重获自由了。柳娘至今未嫁。”无欢做到棋盘的一侧，已经是一盘死棋，白方占了绝对优势。
    无欢优雅地执起一枚黑子，落下，继续这盘黑子近乎自杀的残棋。
    “黑不压白，邪不胜正。”中年人看了看无欢，又看了看棋局，白色从四面八方围困黑棋，黑棋已经无力回天了。
    “当正义走向末路，邪恶也能另辟蹊径。歧路未必不是出路。”无欢再次落子，巧妙地将被围困的黑棋联合起来，虽然是败局，但是不至于全军覆没。
    “世人以为疯子是疯子，而疯子却以为世人是疯子。”但愿那天来临的时候，有人能够理解你一片苦心。中年人在心里默叹。
    “无欢此次回答前辈上次的话：因为，前辈尚且愿意和晚辈说话。”无欢浅笑，除了银瞳女人的第十九间监狱是意外设置的，其他的十八间里的人没几个愿意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
    这些人都是在外界已经宣布死亡，却被无欢禁锢在这里，虽然好吃好喝好玩地照顾着，但是却没有行动自由绝对出不了监狱半步。
    虽生犹死，也是一种摧残和折磨。
    “你当真不怕反噬？”对于很多人来说，自由比生命重要，而重获自由也不一定会安享余生。
    “无欢，无所畏惧，天下无敌。”其实，所谓反噬，也要我有命活到那天。倘若我活着，必然也是准备了万全之策。无欢在心里补充，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完全，这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的常见模式，旁人绞尽脑汁也是听不明白个中玄机。
    无欢和中年男人继续随意地谈了谈闲言碎语，然后他出了地下城堡。
    西陵玉，希望你值得我无家和我无欢为你所作的一切。
    无欢对自己说。
    无欢去了自己的居室，沐浴更衣，准备为未来那天做好最后准备和试探。
    该对西陵玉说什么话呢？而西陵玉又会是如何的反应呢？
    能不能对她使用那些不洁的术法呢？而她又是不是能够解除那些蛊惑呢？
    无欢摇摇头。
    沐浴更衣。
    褪掉了脸上那多年不变的白面妆，露出真容，白净细腻的皮肤，精致好看的五官，果然是一张让人看了就魂不守舍目不能移的脸。不知道如今的西陵玉见到这张脸和六年前的想法会不会一样？
    无欢近似自嘲地对着镜子里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笑了笑，他并不在意容貌，也很少照镜子。甚至，觉得这张脸带着许多罪孽，不同种类交合的杂种，也配这么美的模样？
    十岁的西陵玉，竟然觉得这张脸是造物主对世人的恩赐？十岁的西陵玉，竟然因为这张脸决定要救他？十岁的西陵玉，竟然一眼跌进了这张脸的迷象？这张脸，该是这样被救赎还是被摒弃？
    如果不是从西陵玉的记忆中看出了端倪，无欢这些年也不会顶着白面妆招摇过市怎么多年了。
    十六岁的西陵玉，再见这张脸，会是如何反应？虽然她已经失去了，曾经见过这张脸的记忆。
    无欢拿过一根红色的丝巾，把额头的噬血晶裹住。纯血，还是太闪烁，太明亮，太刺眼。
    西陵玉便是为了你这几滴血，我费尽了心思，而你却一无所知。无欢一个呼吸，面色恢复如常。
    把你抱上水麒麟的背上开始，我就放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看着你呢！你的一切，你的点滴，全都落入了我的耳朵里，全都沉入了我的心里，而你却恍若不知。
    你是如何看似艰难险阻却一帆风顺地活到今天，你知道吗？
    东陵阅死后，双陵宅各个心怀鬼胎，四方城也是蠢蠢欲动。柳依依的突然撤离，柳赟的过继。东陵翚去了飘渺宫，东陵明去了御剑山庄，你去了神佑谷。双陵家算是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你知道，是谁遏制和协调了微妙的局势而稳定了双陵家嫡系一派的实力吗？
    你在神佑谷，为何会被堂堂的师承堂堂主无羽一眼相中？而无羽为何对你比对别人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关心和纵然，甚至教授了你违禁的医术和毒术？
    你每次假期回家，都会遇到一些被可以安排的事，比如救了应声死之劫最后一个人禾多多，比如救了倚天区领主千钧，比如和新的武林盟主有交集，还有很多很多事。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你身边的势力更加值得信任和强大，为了有一天你面临不利的局势而有人愿意站出来为你说句好话。
    你开的那家叫第一楼的医馆，为何会有义务的医者，为何会有源源不断的免费药材，为何总是会有感恩图报甚至永远相报的病人，为何第一楼的声势越来越浩大而名望越来越高，却没有人敢上门叨扰和找茬？
    五陵区那场四方城围攻中陵城的内乱，原本是秘而不宣突然发起的，而为何会立马得到了多方的响应？背后挑动的那个人，你觉察到了吗？你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吗？你可以从容应对吗？
    西陵玉……
    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世间，有一个人，倾尽所有，只为你安然无恙，而你却不知道。你说，这是对你的眷顾还是对你的惩罚？
    无欢勾起唇角。
    但是，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