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水晶宫前，正是四大门派在与冰雪王国的残余对峙。一边是水晶宫，里面还有一些逃过残杀的人民，另外一边是四派九区的精英代表，残酷无情的杀手。
    无欢到达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四派九区声势浩大，而西陵玉一方显得势单力薄。不知道这片刻的对峙是为何，但是的确是给了无欢空隙。
    无欢闪身，出现在西陵玉身边。还好，西陵玉没事，不然无欢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发疯发狂大开杀戒。
    在这个空间，只看得到无欢身上依旧是黑发飘飘一袭红衣，其他人全身都被染上了一层霜雪般的白色，或深或浅。那红衣也要慢慢地褪去颜色了。
    无欢的出现，更是激怒了许多人，带着各自的仇恨和人类大义的追求，看来择欢楼勾结日月神教果然图谋不轨果然是事实，当初无欢和西陵玉的种种也必然是事实了。
    以西陵玉为首，所有惨遭屠戮的日月神族都退到了水晶宫里，许多来不及避开这群死神的人，已经死在了这片冰原上。西陵玉站在水晶宫前，她的身边得力之人只剩下日月神使、光翟和曌翊寻，觋渊和九大护法已经死在抵抗四派九区的路上。
    如今的对峙，只因为西陵玉的一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不过许多人都在说她要妖言惑众，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源源不断的攻击朝着水晶宫冲过去。加上无欢的出现，众人先是一惊，然后勃然大怒，更加加速了攻击。无寻结出了冰环阵，抵挡一波波的冲击。
    就在这时，水晶宫前，出现了一行人。他们各展所长，守护西陵玉一方。赫然是朗月娡、东陵翚、东陵明、柳赟和好染几人，他们和无欢一样站在了西陵玉这边，并排散开，宣布同生死同患难。
    一边是四派九区的领导和大部队精英，一边是西陵玉为首势单力薄的几个人，这样的对峙，只有一个结果，西陵玉等人必死无疑。
    “娡儿，翚儿，你们这是何意？”飘渺宫无尘门门主朗月娣看着自己的妹妹和侄儿，十分不理解。他们竟然站到了魔头一方，公然于整个武林为敌。虽然西陵玉的身世也被揭露出来，算起来，就是朗月娡的养女，东陵翚的妹妹，但是，他们这样赤条条地走过去，是不是太过糊涂？
    “抱歉，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如今的做法和真正的妖魔有何差别？”朗月娡抱着紫姬琴，起初连她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带着何种目的，早知如此，断然要阻止他们打着探察冰雪王国的旗号前来屠杀了。他们毁灭北方险境就罢了，毕竟只是一些花草树木禽兽畜生，但是当她看到所有人的利剑都刺向冰雪王国的子民时，她再也无法冷静了。可惜，她一人之力很快就被遏制住，虽然不赞成他们的做法，她也不能动手杀自己同门的人。
    东陵翚也是如此，出自飘渺宫的母子，带着一样的心情，绝对不能看到西陵玉也这样惨死在这些疯子的手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心不古，视人命如草芥。”
    东陵明拔剑出鞘，夕挽的光辉照亮了这个被大片大片幽冥草照得昏昏惑惑的光芒。夕挽，是西陵玉取的名字，朝花夕拾，为时未晚，力挽狂澜，逆转乾坤。东陵明浅笑，看着自己的剑，又看着自己从不出山的师父：“东陵明有愧师父谆谆教诲，既然错过了最初的美好就必须要拾取最后的纪念，即使我的剑无法改变结局也要拼死一搏。”
    柳赟没有九尾狐护体，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但是他刚刚也坚定地走出诸贵区的地盘，慢慢地朝着西陵玉的方向走去。无所谓是不是亲生，只因为都怀着同样的梦想，关于和平相处的理念。柳赟转了转手腕的一串菩提佛珠，如果佛教尚在，定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杀戮：“我仅代表佛教，告诉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好染也没有顾忌驭灵族族长的劝阻，含笑飞向西陵玉，她觉得这是她一生最真挚最重要最发自内心的做法。好染站在柳赟身边，狂笑，声音振聋发聩：“你们都是坏人，都是残忍的刽子手，我宁死也不做你们的帮凶，绝不！除非你们先踏过我的尸体，否则我不会让你们再杀害冰雪王国一人一卒一兵一马！”
    西陵玉右侧的五个人，来自地方阵营的至交好友和互助亲人，那一刻，西陵玉是很感动的，起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有人愿意理解自己、支持自己，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西陵玉左侧，无欢紧紧地握着西陵玉的左手，那块滴血镯子有了一点温度，源源不断的暖流朝西陵玉心里涌进去。无欢是不屑对那些人说话的，所有的语言都无济于事，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必然会继续到底，不然他们就会接受良心的莫大谴责，所以，他们不会承认自己错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总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做魔教都不耻的事，而且知错不改。
    冰雪王国的日月神族的确是日月神教的后代，但是如今的他们都是普通的甚至是衰弱的，需要国王每日补给的可怜虫。但是，四派九区根本无所顾忌，残忍得灭绝人性。
    无欢旁边是曌翊寻、光翟和日月神使，这已经算是冰雪王国尚且能够战斗的最后力量。所剩无几的国民都逃到了水晶宫里，看着大群力量强大的敌人践踏他们的土地杀害他们的族人，却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只能带着仅有的希望，听从国王的命令，一直北退，逃到国王的庇佑下，暂且保住性命。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冰雪王国的破灭只在旦夕。
    “曌晶朋不是生之希望的幸运女神，而是带来灭绝之祸的苦难灾星。我无法让日月神族果然温饱的日子，更加无力让冰雪王国繁荣昌盛。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剥夺了大家生存的权力，纵然万死，我也洗不起自己身上的罪孽。”西陵玉接受生母赋予的名字，在冰雪王国自称曌晶朋，她无数遍地埋怨自己。果然还是自己太过任性，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如果她接受老国王的作法，如果她听从日月神使的建议，如果她理解觋渊的看法，她可以日吸一人然后永保冰雪王国安康或者她可以成亲生子然后让自己的儿女辅助自己。但是，她没有，她没有这么做，却走到了今天这样正邪对立的场面。
    她的自怨自艾落在了日月神族的耳中，他们不怨恨国王，他们只怨恨自己不能站出来保护国王。自从神女回归，她点亮了整个极夜的冰川，唤醒了沉睡的幽冥草，她治病救人，给生病的人带来生的希望，她每日牺牲自己释放灵力维持所有人的生存，她最让人钦佩的是拒绝有人为她做出牺牲。这才是神女吧，她或许真的不能改变日月神族的前途，但是她却拯救了所有人的心灵，希望和善良，是黑暗关于绝望的最大救赎。
    只是这救赎，不能挽留生命。
    “日月神族人无所畏惧，只愿保护神女，与国王同生共死，绝不苟且偷生。”水晶宫的结界里有人高呼，然后冲出结界，站到了国王的背后。
    越来越多人的走出西陵玉结合众人之力，暂时做出的保护族人不受四派九区附加伤害的结界。最后，人潮如流水，短短几个瞬间，全都站了出来，坚强地站在了国王的身后，不畏生死。
    这时，陆陆续续从四派九区中有不少人走向西陵玉，飘渺宫星尘门门主了如命，水合区花非落，愈北区阎蓦，五陵区由禾多多带着的全体，诸贵区的柳依依等等。
    西陵玉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族人，终究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终极即使族灭也不是那么无助而亡。西陵玉反握无欢的手，这样算不算死得其所，死得光荣，这样算不算完成了自己的那场梦。就在这慢慢等待死亡的一刻，竟然是内心平静而温暖的，似乎自己融入了这个天地，融入了世间万物。这种美妙的感觉，像是自己幻化成风，幻化成雨。
    无欢舒心一笑，搂着西陵玉的肩：“我会保护你，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西陵玉甜蜜一笑，抽出腰间挂着的两块玉佩，日月双佩，她将日佩放在无欢手里，示意他合并起来：“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无欢眼里掠过一丝惊喜和一丝感动，他将日佩放到月佩缺口，组合成了一个更大的圆形玉佩。无欢想起了，朗月娡在诅咒之地讲过的故事，两个有情人拼凑日月双佩，共同练习“朱颜不改，流年不换”的法术，就能长命百岁青春永驻从而成就神仙眷侣的神话。
    西陵玉是爱他的吧，即使只是爱他的自作多情、自欺欺人、自娱自乐、自命不凡、自以为是甚至是自掘坟墓、自食恶果。
    “朱颜不改，流年不换。”无欢重复西陵玉刚刚的话，其实这世上未必有什么这样的法术，只是两个人真诚的许愿。
    “无欢，我许你第九次见面，任你生吞活剥、吃干抹净、融入骨血而永世不离，绝无怨尤。”西陵玉浅笑。
    无欢浅笑。
    两人相视而笑。
    日月双佩，一百多年，分而复合，光芒大盛，像是太阳的炽烈的光芒，却又被幽幽的月光包裹，当真是日月同辉的壮景。许多年后，依然有世人传颂，那一日照耀在极夜的冰川上突破黑暗的光亮，属于日月神族的骄傲和自豪，属于曌家人创造的神迹和故事。
    日月双佩的光芒照射下，似乎所有邪恶的灵魂都无处遁形。
    “两大魔头即将结合，快阻断他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知是谁在高呼，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但是……
    四派九区中不知在谁的这声挑唆下，从刚刚一幕幕门派势力内有人背离到日月双佩结合的震撼中醒过来。许多人合力攻击，百般杀招冲击而来，各个指向相拥的无欢和西陵玉。无欢身形一闪，挡在西陵玉身前。
    嘣！
    噬血晶瞬间崩溃，碎裂成万千红点，千丝万缕一拥而上，直达脑髓。
    无欢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西陵玉说了六个字：“葫芦，筹码，活着。”
    嘣！
    西陵玉左手的血滴镯子瞬间碎裂，那滴血也瞬间消散。血咒护花盾，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另外一个人，施术者承受佩戴者所有承受的所有外力攻击。其实，即使无欢不挡在西陵玉身前，所有的攻击依旧需要他来承受，只是，这个动作只是本能反应一般。
    无欢，你死了，谁来保护我啊？西陵玉抱着无欢，托着他的身体，从未像这一刻绝望无力，停止思考，满心空白。
    但是，攻击还远远没有停止，又是一波强力的攻击。文剑等人准备着要合力抵抗，却见西陵玉戾气暴涨，强大的吸附力像是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干净，所有投掷过来的法术武力器具都被她身上裹着的强大灵力吸取，无一返还。
    仁！
    者！
    无！
    敌！
    西陵玉嘶吼，声音变得喑哑难听，竭尽毕生力气只为吐出这四个字一般。她抱着无欢的尸体飞跃而起，凌空而立，将灵力聚集指尖，唤出羽殇，共三百六一支针同时插入无欢身体的三百六十一个穴位，然后旋转针尾，将剧毒侵入他的四肢百骸，片刻后用针将毒液吸出。
    以毒攻毒，这是西陵玉想到的唯一办法。
    可是，在噬血晶破碎的瞬间，在护花盾消失的瞬间，西陵玉就知道无欢已经停止了呼吸，结束了生命最后的跳动。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见到他的第一刻，她就应该将解药给他吃的，那是师父找到的唯一能解千丝万缕毒的药啊！西陵玉曾经从不为自己做的决定后悔，也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执念不信，可是这一刻，她悔得撕心裂肺。
    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开和耽误，终究断送了无欢，是西陵玉亲手害死了无欢！
    四派九区还有人不懈努力，各类法术武力物攻还在继续，但是却全都被西陵玉吞没，像是石沉大海，像是坠入无底深渊，自此无了音讯。这种可怕的力量，这种强大的承受力，让所有人胆寒，当真是无敌。
    魔头已经炼成无敌的魔法，这是四派九区的第一想法。而他们的想法，在西陵玉眼里，是多么的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