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不改，流年不换

苍苍茫茫，长白群山，冰雪覆盖，云雾缭绕，若白璧无瑕。
    长白山是北方高耸的群山，气候寒冷，山巅常年积雪。此地向来无常人居住，相传有不少神仙在此隐居，比如飘渺医神梦婆婆、心知天下万事通和龙凤族后裔等等。
    长白群山两座最高的山峰，彼岸山和知己山，遥相望。两山山麓，彼岸山梦欢居和知己山万事屋，相视笑。两地虽隔得不远，但是由于梦欢居主人性格怪癖，寻常人半步接近不得，所以这一幕每日都要上演。
    “梦妹妹，早安！”万多一站在万事屋的屋顶，朝着梦欢居呐喊。
    “听到了，吵死了。”梦欢居传来嘶哑的女声，失梦，闻名天下的神医，声音像是脾气暴躁的垂暮老人。
    “梦妹妹今日心情一如往日般好，不知为兄可否过来探望，讨口汤水喝？”万多一刚及弱冠之年，二十出头，温和有礼，平日沉在万家的书屋灵修阁，此外最大的兴趣就是逗弄深山里唯一的邻居，虽然这个邻居往日都不太领情。
    梦欢居不见有声音传来，万多一悻悻然撇撇嘴，他可不敢擅闯梦欢居，不然会死得很惨。都说医者父母心，但是失梦却是表里如一的狠毒后娘心，梦欢居外全是毒花毒草毒物毒药毒粉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毒气，一般人一靠近就宣布死翘了。亏得他万多一武功高强，有一次想凌空而去，却不想被漫天的飞针逼得退无可退，那叫一个狼狈不堪。
    片刻。
    一个白衣的小姑娘，茉莉，十五六岁的模样，走得慢慢悠悠。茉莉手里捧着一壶酒，万多一立马喜色上脸，快步走过去接住，梦欢居送过来的东西都是个中上品。
    茉莉也习惯了万多一对于失梦手艺的钟爱，事实上，这里所有人都深深地迷恋失梦手里的养生茶、美酒和药膳。茉莉也不吝惜直接递给万多一，原本也是失梦让她拿过来的：“万先生，梦婆婆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茉莉就不送您了。”
    茉莉咪咪笑，两个梨涡很是可爱，一只引路蜂从她的手心飞出，在万多一的眼前嗡嗡嗡地飞来飞去。
    万多一这才深深地嗅了一缕酒香，就听到了有事做的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失梦总是用好东西交换万多一为她办事，比如出现的是引路蜂就说明有人闯入了她的领地。
    万多一，二话不说，跟着引路蜂蹭蹭蹭地朝密林探去。以梦欢居和万事屋为中心，周围是大片密林，密林原本是万家布下的迷魂阵法，后来失梦来了之后又在密林里下了瘴气之毒，这里就更加隐秘了，别说寻常人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都未必找得进去。在这密林里，失梦驯养的引路蜂最为精灵，最是不会迷路。
    一个瘦弱矮小的少女扶着一个身材高大遍体鳞伤的男人，已经晕倒在密林里有一会儿了。万多一摇摇头，看来失梦又有得忙了，他手里的长鞭一甩捆住二人，半拖半拉半吊半拽地朝梦欢居方向走去。万多一的武器名为百结鞭，是由上百节的金丝蛇骨串联而成。原本是极佳的武器，不过自从失梦来了之后，百结鞭就成了万多一帮驮求医者的工具。从失梦来的第一天，万多一就觉得自己成了心甘情愿当奴隶的人，更愿意将这曾只属于万家的隐居之地分享给失梦为王为霸作威作福。
    人和人之间怎么就如此奇妙呢？
    万多一到梦欢居外的万毒源，一根无毒的藤条掠出，然后一个白玉瓷瓶飞出。万多一习惯性地接住小瓶子，到处三粒药丸，自己和刚刚带回的一男一女，然后踩在藤条上跃过去，像是一只飞燕，停在前方没有花草的小片空地，等着大神降临。
    四个衣着各异，年龄相仿的少女，站在失梦居住的屋子前，同样等待着大神的降临。这个屋子叫异世追梦，为失梦亲手书写，字体飘逸洒脱，犹如天外飞仙。
    梦欢居的主屋，门打开，一个带着红色纱帽还围着红色面巾，穿着红衣红裙，披散着白色拖地长发的人，走出，站在台阶上，像是俯视众生的天神，淡看着俗世的人生离死别，无动于衷。这就是失梦，没有人看到过她的真容，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年龄，世人只传她，医毒双绝，武功盖世。失梦抬手，干净白皙疑似冰晶的纤纤玉微抬，一根丝线圈住受伤男人的手腕，转瞬，丝线消失，一粒不知名的药丸飞入受伤男人的口中，入口即化，融入血脉。
    满头白发，老者之声，自称一百多岁的神医失梦，将头瞥向万多一，用的简单的肯定句，虽然是在问问题：“身份。”
    万多一一个激灵，每次看失梦诊断都看得失神，他这才反应过来，将自己的百结鞭收起，然后看着失梦，耸耸肩，有点犹豫。
    隔着红色薄纱，没人能看清失梦的眼睛和眼神，只能凭借她永远不冷不热的难听声音来判断她的心情，比如此刻万多一的犹豫让她很不耐烦：“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万多一呼了口气，总是拿她没办法，不说会被恶整的，失梦的作风还真是一点不变，几年如一日：“女为凤族单传女未，男为空桑国国君御天，目测无害，实测需要时间。”
    “芙蓉，男至‘止殇’，先为他处理外伤。蔷薇，女至‘问情’，等她醒来探明因由。茉莉，送客，顺道拿回此二人详细笔录。”失梦说完，进门，门砰然关上。
    蒟蒻一听，没自己事，嘟嘟嘴，抓了抓自己的耳垂，看来梦婆婆还在生气啊，不就是一个穴位扎歪了一丁丁点儿么？
    芙蓉和蔷薇带着自己该带的人去该去的地方，临走前都看了眼蒟蒻，满目同情，夹杂幸灾乐祸，不愧是一群同门损友！
    茉莉也领着万多一踩着还没收回的藤条路出这遍地是毒的万毒源，而万多一也不滞留，失梦向来决定是否救治前一定会先了解求医者的底细。避世不出的万家作为知天命、识时务的能推会算的代表，还收罗着不断更新、与时俱进的天下的大事小情。当年的万事通也就是万多一的父亲，凭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能讲出过去预测未来的本事，被称为赛神仙，举世闻名。万多一继承父志，虽不如其父，但当今世上能称得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也只有他了。刚刚看到女未和御天的时候，万多一就认出了，不过他并非失梦一般过目不忘，许多事情还是要去灵修阁查查清楚，才能断言。
    万事屋是万家人居住的地方，灵修阁是诸多藏书所在之处，两者一前一后，前者如蝼蚁，后者如大象。万多一按照特有的编排，熟练地分别找到女未和御天的记载，然后执笔抄录，笔走龙蛇，灵巧自如。很快就准备好失梦需要的笔录，万多一将东西交给茉莉。
    “多谢万先生，茉莉告辞。”茉莉有礼地道别，悠然离去。
    万多一点头示意，然后看着茉莉浅白的背影，脑海里却掠过一抹红衣还有曳地的白发，失梦……
    五年前。
    极北冰海。
    失梦醒来，在一块浮冰上，竟然没有死，也许是天降神迹，也许是贵人相救。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聚灵珠，它早已从生机的绿色褪成了空灵的白色，里面丝丝缕缕微弱的光泽证明着它仅存的灵力。
    此时正是极夜，抬眼望天，根据形象判断大致方位。失梦理了理体内的气息，此地灵力薄弱，基本不能使用灵力，而自己的灵力也只靠聚灵珠了。她没有犹豫，召唤袖中剑，朝着南方，御剑而飞，剑痕所到之处，朵朵幻化的莲花坠落，煞是好看。
    命不该绝之人，自然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失梦此刻身体虚弱，若是在冰海继续待下去，不冻死也要饿死，先用御剑飞到有人家的地方，后事从长计议。一路南飞，越过冰海，就是一大片冰原，然后是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失梦正巧定在两座最高的山之间，因为她老远就看到这里有一座高楼，异常宏伟。就是这一怔楞，聚灵珠灵力耗尽，失梦猛地从山腰坠下，这一次不是惯常的玩笑，没有人会及时接住她。
    不过，还好，落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深冬的大树，上面覆着厚厚的白雪，十分酥软，倒不至于摔得惨不忍睹。
    这里就是万家避世之地，失梦正好落在万事屋和灵修阁之间的那排松树上。救起失梦的是万事通，这个享誉天下能掐会算的世外高人。
    失梦醒来的时候，在温暖舒适的屋子里，她微睁了双眼，看到了床边凳子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老者身后站着一个俊逸的少年。老者正是万事通，少年则是万事通之子万多一。
    “姑娘醒了？不知该如何称呼？”万事通的声音听起来很舒心，有着慈父的味道。
    失梦没有疑惑，必然是这个人救了她吧！自己的真实姓名怕是不能提，以免多生枝节，毕竟她的身份实在是有点特殊。
    如今，梦碎了，心死了，最珍贵的东西丢了……
    失梦起身，半支着身子道：“失梦多谢前辈相救，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失梦的嗓子原本撕裂，没有及时医治，如今饥寒交迫下，竟然是喑哑难听，好在屋内的两人像是已知个中内情，也不觉得奇怪。
    “吾乃万事通。”万事通略微显老，只是年过半百却表面看起来已是耄耋之年，好在精神矍铄，眼睛里也是精光乍现。
    失梦点点头，礼貌而好奇：“万前辈安好，可否告知此地为何处？”
    万事通神色如常，尚未答话，被他身后的少年抢了话去。此少年正是万事通独子万多一，他刚刚和父亲亲眼所见，这个白发白衣的女子从半空坠落：“知道我父乃大名鼎鼎的赛神仙万事通，却不知此地为长白群山的知己山麓。倒不知姑娘出自何方？怎会如此不通世事？”
    “就知你只会纸上谈兵，姑娘在当今天下怕是难寻出处。”万事通训斥万多一，不过看着那表情倒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失梦很快就反应过来，她闯入了有去无回的绝境，应该是机缘巧合来到另一个世界了。这里已经不是她生长的那片天地，那里没有什么长白群山更没有众所周知的万事通。失梦极快地收敛心神，想要得知这片土地的概况，她看着万事通问：“万前辈，可有地图？”
    万事通像是早就知道失梦有此一问，已为失梦准备好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锦缎，上面画着已被世人探知的地方还有各位国王的领地。失梦看了看，和她的家乡似是而非。这里由北至南，就是她出现的极北冰海冰原和长白群山，然后是广袤的平原山地，被许多国家分别统治，河流密布，城市众多，极南为南海，再看东部称为东海，西北为沙漠，西南为群山。
    “语言尚能理解，文字部分不通。”失梦最后给出这样的结论，的确她刚刚和万家父子对话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看这地图的时候却发现许多字不知其意，只能评估揣测。
    “姑娘已知身在何处，可知此后作何打算？至于文字，以姑娘聪明，必然一点即通。”万事通像是通晓人意，知道失梦乃异世之人。
    “已知，日后打算日后再说，倒先应为前辈续命。”失梦灿然一笑，自信而明媚，像是春日融化冰雪的骄阳。这抹笑，在她的脸上，破了蚀骨的寒冷，美丽不可方物。
    那天，失梦银白色的眼瞳里，晶亮的笑意，晃花了万多一的眼，成为了他此后许多年最大的魔障。失梦的外形极具特征，她有着白色的长发、白色的眉毛、白色的睫毛甚至是体表细绒的体毛都是白色的，皮肤更是白得如雪而不见一点杂色和瑕疵，唯独嘴唇带着略微粉粉的好看颜色。当失梦睁眼的瞬间，那双银白色的眼瞳更是证明了她的独一无二，她属于连灵修阁都尚未有记载的族类，而不属于正族、龙凤族和七色族的任何一脉。当失梦说出能为万事通续命时，万多一更是震撼之情无以言表。
    万事通早已预知自己大限之期为五十岁，除非星轨变动，天降神女。
    此后一年，失梦除了为万事通调理生息，就在灵修阁了解当今天下的来源、历史和发展，看人物传记和大事记，研究当前地图并分析天下大势，熟知各地风水特点和人文习俗，俨然已有万家人独有的博览群书的资历。失梦本身医术高超，再把灵修阁所有关于医术毒术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的书都识记了一遍，结合两者，成就不世之才。
    失梦到此整整一年，第二个深冬。
    “三师父，失梦欲下山看看。”失梦向万事通提出下山请求，想来这灵修阁已经没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了。
    万事通收失梦为徒，教其识文断字，武功内力。失梦说自己的第一师父教其医术针术和毒术，第二师父教其剑术，如今承蒙万事通不弃得以文武双修，然依旧不能忘却前两位师父的恩德，称万事通为三师父。如今失梦的成就，一半是她自己天资聪颖，另一半是万事通教导有方。
    “去吧，正好多一也要出门，你入世尚浅，不知人间世情，有他相伴，吾亦心安。总之，记得你答应过为师之话，五年之内定要少出长白群山，涉足范围莫要超出染雪城。”万事通躺在躺椅上，舒服地摇来摇去，多活一年，已经馈赠，必然得身心愉快，享受生活。
    失梦点头，转身。
    万多一跟上，这是失梦第一次正式出去，虽然万多一知道那片密林困不住失梦，但是她却是第一次见到除了万家人以外的人。其实这知己山麓，并非只住着万家父子，还有万家名下卧虎藏龙的许多隐世者。只不过，万家父子住在万事屋，进得了灵修阁，而其他人都住在半山腰的灵均格和灵氛阁。失梦是万事通的徒弟，也住在万事屋。平日里众人都是自给自足，也有专人出外采购。
    离长白山最近的一座大城，名为染雪城，也最北的一座城池，属于若英国的领地。万多一每年要出来很多次，帮人帮己，采购一些东西，贴补家用。最近一年，尤其是失梦会开出各类奇特的药方和需要一些古怪的东西，万多一每次出来都会四处辗转勉强筹集。
    失梦和万多一已经到了染雪城，深冬的染雪城，路面清扫得尚算赶紧，其余地方都铺着厚厚的雪。两人从北方来，自然进了北门，走至城中，万多一先携失梦往商铺聚集的城东走去。大多商铺半掩着门抵御寒风，掌柜的围着火炉，等待可有可无的交易。一般的摊头铺子都忍不住这酷寒，收拾回家去了，这么冷的天，平日里也不见几个人出来置办物品。
    万多一熟门熟路，甚至和掌柜得都是相熟，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将所需备好。万多一将杂物都捆在马背上，这样人轻松了不少，只需要牵着马即可。也是一直以来他笨拙，每次都是用百结鞭捆了背负回去，累得气喘吁吁，倒也强身健体。终于被失梦点醒，决定省事省力省功夫，学会用马驮这一招。
    “别处都是冷清，那条街却如此热闹。”失梦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红色为主，人声嘈杂的长街。
    花街柳巷。
    万多一看了看失梦，如今的她已经是红纱帽红面巾红色拖地长裙的模样。准确说，她到这里第二天就是这个样子了，这也是万事通的意思。失梦出生与外貌皆是特殊，太过引人注意并不好。万多一问过失梦喜欢的衣服颜色和材质，帮她量身打造了几套这样的红色纱衣行头，神秘又惹眼，在这雪地里尤其突出，引人遐思。隐藏面目，多为两种，一则容貌丑陋，二则貌若天仙。失梦的身姿是极美的，娉婷婀娜，自然引人揣测其真容。
    “烟花之地，不分昼夜寒暑，皆是如此。”万多一也不必避讳不谈，失梦没有那么多世俗之见。
    失梦点点头，算是理解：“男人们的销金窟与销魂冢啊，走，去看看。”
    万多一耸耸肩，失梦的兴趣就是与常人不同，但是这种地方似乎也不是她能去的吧，别人不会让她进门的：“你有兴趣，日后可去东南沿海，听说那里新兴男妓之风。”
    东南有一河，名为流珠河，入海口处新建了一座御女宫，里面全是男人在做皮肉生意。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空，他们可谓是惊世骇俗，据说他们的宫主貌美惊人之外还有着夜御数女的傲人战绩。
    万家知天下事关心天下事，如此大事必然是知道，失梦也略有耳闻，不过并不太在意，有妓女自然也能有妓男。失梦和万多一也没有过多地讨论御女宫的事，却是朝着花街柳巷走去，全是大红的布幔，勾人的招牌，妖媚的迎宾，里面传来淫笑。
    “你可有进去销金销魂？”失梦转头看着牵着马的万多一，掩在红纱里面的表情有些古怪。
    “梦妹妹玩笑了，纫度惭愧，自幼读圣贤之书，不重这肉体情欲。”万多一板脸，摆出正经的神色。这失梦成了万事通的徒弟之后，万多一起初叫她师妹，后来直接叫了妹妹。万多一，字纫度，平日也爱自称纫度。
    失梦正要戏弄一下万多一，却被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女撞到，一个趔趄，还好被万多一扶住，不然定然两女都要摔倒在地。天气寒冷，受伤的少女穿着淡薄破烂的衣服，全身又红又紫连面目都看不清楚。失梦武功高强，反应却一直不够灵敏，经常被东西撞到却反应不及，但是她遇到伤患却是手快眼快，把脉，喂药，上药，包扎，施针，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每次失梦施针都是万多一最爱看却最是来不及看的，快得风过无痕。
    怀香楼，主人，一个衣着曝露打扮艳丽的女人袭香，带着几个打手走出来，看到绿袍的万多一和红衣的失梦正护着刚刚逃出来的拾婴。袭香是个有眼见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大红大绿的男女不是凡品，不能轻易招惹，她侧了侧身，摆出谄媚的笑容：“两位贵人何必脏了自己，一个不知名的小贱人不值得二位垂怜。”
    “她的价位。”失梦的声音一出，加上她的白发，果断被人判断为一个年老之人。原本失梦自己轻易可治她受损的嗓子，不过她自己却说，既然掩饰身份干脆做了全套，这音色倒是掩人耳目。
    袭香略微皱眉，然后娇俏一笑：“贵夫人好爽快，一百两黄金，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十斤黄金！果然是狮子大开口。
    拾婴一听，全身一颤，别说她值不了这么多钱，两个过路人哪里来那么多钱，就算有又何必为她花这么多钱。拾婴松开刚刚紧紧抓着红袖的手，这抹红色就像是救命的神仙，巧手之下，竟然不知伤痛，已是天大的恩德。拾婴朝着失梦跪下，叩头：“我本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得怀香楼前主人搭救，苟活今日。跪谢神医婆婆援手之情，下辈子做牛做马必抱婆婆大恩，只是今生无缘不能侍奉婆婆终老。”
    婆婆？失梦倒是没多大反应，万多一吞了口唾沫，顺了顺气。失梦那张脸，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吧，也没比这个拾婴大了多少，主要是那个声音的确是……
    拾婴起身，朝着怀香楼新主人袭香走去。拾婴幼时帮着漂亮姐姐们做些小事，大些了到厨房帮忙打杂，老主人死后，新上位的袭香就逼着她接客。如今她也才十三岁的年纪，每每逃跑，每每被捉回一顿毒打，往复了多次却依然如此。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就算成功逃脱也是没有用的吧，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一技之长，早晚饿死。
    失梦伸手，将手搭在拾婴肩上，阻止她前行，苍老的声音带着悲悯的气息：“第一，你信不信我？第二，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拾婴这才看清，她口中的神医婆婆有着白璧无瑕美丽无双的手，心下疑惑却也不阻碍思考和行为：“拾婴自然相信……婆婆，也愿意追随婆婆，只是……呜呜呜呜！”
    拾婴嘤嘤哭泣，语不成调。
    “你别哭了，她曾说过，眼泪可为感动而流却不该为怯弱而流。她想带你走，这世间无人能够阻止，不必担忧。”万多一与失梦相处也是一年有余了，失梦的实力和脾气，大抵还是知道的。
    袭香走近几步，看着神秘莫测的失梦，讨好地笑：“如此说来，贵人是愿意交易咯？”
    “抱歉，百两黄金，我没有。”失梦将拾婴拉到身后，以保护的姿势。
    “价钱好商量，您开个价。”袭香一看这情形，未免这拾婴宁死不屈而得不偿失，倒不如卖个好价钱。
    “一年后的今天，我让这孩子带着百两黄金来给你。”失梦没有用商量的语气，而是已经决定的口气，斩钉截铁，嚣张霸气。失梦不仅没有百两黄金，而且还是身无分文，万多一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了。
    万多一叹叹气，就知道失梦应该是要这样做，强抢，免不了动手打打。
    “贵人您说笑了，怀香楼历来不赊账。您不给钱，咱们不放人！您请先走着，等何时有钱，再来取人。”袭香朝身后的几位打手示意，六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过去。
    “就凭你们，能耐我何！”失梦右手一抬，袖中剑滑入手中，剑尖一挑，转瞬，六个男人应声倒地。
    “这……”袭香怔怔地看着，这简直不可能，每个妓院都会有身强体壮功夫不错的打手护院，纵然是武功高手也未必能以少胜多，但是现在这个红衣白发的老太婆竟然只是剑光一晃，就打得六人生死未卜毫无还手之力。
    失梦不理看客们的震惊和混乱的场面，拉着拾婴的手，起步离开。
    “他们只是中了安眠香类似之毒，睡一觉就会无事。这个小姑娘我们带走了，你若是敢，大可到万事屋要人。”万多一对袭香留下了这段话，再摆出万事屋，也不用有后顾之忧。他调转马头，跟上失梦。
    怀香楼对面的春好楼，一页打开的窗户，跃下一人，黑衣，挡在失梦等人前行的路上。他刚刚一直在看大街上这场好戏，如今谢幕了，也该鼓鼓掌才对：“两位既然出自万事屋，却为何不知此间规矩？今日以强凌弱，未免失了公道。”
    “逼良为娼，着实公道！”失梦冷声，不理会他，准备绕道而行，避开这个来路不明半路杀出的人。
    黑衣男人长剑一出，挡住去路。
    “佑林公子，此为何意？”万多一站到失梦身侧，一看那把龙头柄的长剑就知道了黑衣男子的身份。龙族单传宿主佑林，龙吟剑和魔狱盾的主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佑林摸了摸自己的龙吟剑，看在这人是个识货之人，那么必然也知道他的本事。龙吟剑乃无坚不摧之利器，魔狱盾乃无懈可击之护盾，二者合一，天下无敌。
    失梦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佑林，长得倒是高挑，细看五官也不难看，不过皮肤有点黑，她不喜欢这个类型。当然，失梦并没有理会佑林，却还是对万多一说了一句五官的话：“你说自相矛盾的龙吟剑和魔狱盾彼此相击，会如何？”
    “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互不相让。”万多一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百结鞭，不知道自己和佑林交手，结果会如何。
    “说不定这剑与盾中藏有武功秘籍，哈哈！”失梦也不执着于答案，万多一称呼对方为佑林公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有点玄乎了。不过，她不着边际的性格，任何时刻都不会变。
    “我以为你方才会用飞针，没想到你却用了莲华。”万多一十分配合失梦，完全忽视那个龙族王室佑林。失梦针术和暗器又快又准不过力道不足，一般对付平常人她都会用消耗较少的飞针，不过今日却用了她宝贝的袖中剑。她说那把剑原本的名字在这里没有意义，便听了万多一的建议，改名莲华。来由是，万多一初见失梦，她御剑而飞，步步生莲，光华万千。
    “试试莲华放毒的速度而已，感觉还好。”失梦和万多一说着拾婴听不懂的话，不过拾婴知道路遇阻拦，也不敢乱说话，抓着红袖不放手。
    万多一正想继续说话，那佑林却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大吼：“喂！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本大爷说话？”
    “好吵的乌鸦！”万多一遮了下耳朵，下定义。
    “一只小苍蝇而已，何必大惊小怪。”失梦指桑骂槐，却让听的人不知所云。
    “小杂碎就不要多管了，再不走，天黑之前就赶不回去了。”万多一拍了拍马脖子上的鬃毛，似乎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失梦没有说话，却是取了万多一腰间的百结鞭，将马腹一缠绕。一手执鞭，一手拉着拾婴，脚踩莲华，御剑而飞。只见二人一马凌空而飞，影子过处，朵朵莲花凋零。
    万多一没有犹疑，运功，用轻功迅速跟上，失梦真是让人不省心，如此负重，怕是坚持不了太久。
    佑林这才反应过来，跟上，却撞到一朵莲华落下的莲花，顿时觉得全身瘫软无力，无法运功，只得落下，靠墙休息。那个老女人竟然用的是，软筋散。
    这也是世人初见失梦，此后飘渺神医梦婆婆的称号便流传大江南北了。
    失梦的第一个徒弟就是改名罂粟的拾婴，此后每个季节失梦就会下山一次，每次都会带回一个徒弟，也送走一个徒弟。每个徒弟她只教一年，便会将之放养，让其自谋生路。如此循环往复，四年来，失梦身边总有四个徒弟也只有四个徒弟。所有人跟着大师姐罂粟，都称呼失梦为梦婆婆，感觉比师父要亲近几分。
    茉莉是失梦第十三个徒弟，也是这个冬季要送下山去的徒弟。茉莉该学的也学得差不多了，失梦后来自己修建的梦欢居与万事屋有交接，都是派最先入门学有所成的徒弟过来。
    茉莉的背影已经走远，万多一却还沉在回忆里。
    失梦医术再好，也只延续了万事通两年的生命。万事通死后，失梦就搬到梦欢居，独立居住。梦欢居外种植着大片毒花毒草也养殖着各种毒虫毒物，她用这万毒源阻隔了世人，也阻隔了万多一。
    万事通的遗言：“此女系关天下，有她则历史顺势而流，无她则未来无路可走。万家承天领命，顺势而行。多一，你今后定要护其周全。”
    万多一自然不会忘记父亲的嘱托，不管是为了天下大事还是心底小事，失梦的事就是他的事，必然尽心尽力，万死不辞。虽然，失梦对万多一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但是，丝毫不影响万多一对于失梦的热忱。为美人苦，甘之如饴。
    只是此次求医的人，却是空桑国君御天，守护御天的人竟然是凤族单传的女未。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到来，是不是就是动乱的开始。像从前一般的平和日子，怕是不复存在了。命运之手，从来不曾放过他们这些命运多舛的人。
    但愿，历史之河真能顺势而流。
    －－－－－－题外话－－－－－－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部小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