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曹操有个约定

第94章


袁昊慢慢地说着,“我曾经失败过一次,是命运要我重新来过,来弥补这一次。可我实在是明白不了,那个梦,有比现在的生命要好?”
  我点头,“是,这里的陈岚嬗已经没有遗憾了,可是那边的陈岚嬗,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
  水木沉默了良久,捏了捏我的手,“我不想再看到一个痛苦的陈岚嬗,如果这样能让以前的陈岚嬗回来,岚嬗,我不会挽留你的。可是你如果敢把你的名浪费在那里,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水木的理解无疑给了我最大的助力和感激,我的选择是我的,但我也不希望有人会因为我的选择而受到影响。
  我和水木相互扶持到现在已经胜过了亲人之间所能给予的,如果说我在这个时空还有什么放不下,那就是水木。而现在,她有了袁昊,这多少让我能放下心来。此刻她还能这样理解我,我可以走得更宽心些。
  我反握了水木的手,说:“我不会浪费的,我有好多事要做,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放下,怎么会舍得浪费。”
  水木和袁昊又单独说了些话,等袁昊出来时,他已经答应再帮我最后一次。
  这次的情况不同,我需要外界的助力回到那个时空。
  水木在床边陪我说了很多话,唠唠叨叨的都是一些以前的事,
  “这样怎么像临终前交代遗言了一样?”我笑。
  水木白了我一眼,“那我最先应该问你的是你银行卡的密码!”
  “那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哎,你这人怎么还是那么冷……没听出来那是个缓和气氛的笑话吗!”水木就着我的脸轻掐了一把,“还是个写故事的呢……连个笑话都听不懂,不解风情……”
  我低笑一声。
  水木低着头半晌没有再抬起来。
  “水木……”
  “别说安慰的话啊!”她蓦地吸了下鼻子,“老娘最讨厌生离死别的戏码了……偏偏还是你……”
  “这不是死,水木,我就是想活着才会舍弃现在,我离不开那个人。”我很想告诉她,当我在那里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时,我也没想过要离开他。我回来的那样突然,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痛失孩子的阴影已经慢慢随着时间在变淡,而心里的那个黑洞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扩大的迹象。
  “我知道,那边还欠着你一个理由。可是岚嬗,该放的就暂且放着,孩子以后一定还会再有,只要你在那边好好的,我就不会为自己今天所做的决定而后悔,你明白吗?”
  “嗯。”我微笑着点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的。”
  半个小时前注射的药物慢慢开始起作用了,我的手先感觉不到水木手上的温度,再慢慢地,整个身体也陷入了一阵麻痹状态。
  袁昊在一旁和水木说着什么,水木脸上全是泪,冲我说着什么,可是我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只能徒劳地看着她失声痛哭。
  袁昊把她搂在胸前时,对我微微颔首。
  谢谢。
  我勉力扬起一个笑容,失去知觉的身体竟然还能感觉到眼角划过一滴炙热。
  ——————
  眼角一滴划痕的余温还在,所有的知觉刹那间像迎面打来的浪,感觉得到周围的静谧,闻得到空气里丝丝缕缕的草药香气。
  我感觉交叠在胸前的手指跳了下,颤抖而缓慢地睁开眼睛。
  明亮的烛火摆满了整个小屋子在无声地燃烧着,而隔着我视线的,是一道透明的玻璃。
  我缓了一瞬,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张开手看了看,纤指柔荑,指尖竟涂了丹蔻一般鲜艳欲滴的颜色,顺着看下来,连我身上所着的衣物也是绯红如霞。
  有些不明情况。
  一偏头,这才看到自己此时正身在一座透明的棺椁之中,身/下铺着细碎的草药,丝丝缕缕的草药香气便是从这些草药里散发出来的。
  我对着自己躺着的棺椁愣了会儿。水晶棺?诈尸?吸血鬼……
  一声细微的响动,棺盖缓缓开启,一把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低哑道:“你醒了,岚嬗。”
  我闻声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憔悴却没有一丝狼狈的脸,是棱角越发分明的华云铮。
  我动了动唇,但说不了话,只听到喉咙一阵低低的咕噜。
  华云铮伸手将我小心翼翼地扶起来,脸上虽是波澜不惊,但眼中抑制着惊天骇浪的惊喜,固定好我,慢慢地端来一碗汤药,“来,喝点药。”
  我没迟疑,就着他的手把碗里的药汁喝个精光。
  宛如一泓清泉注入干涸许久的河床,我感觉这药汁入喉之后飞快地侵入四肢百骸。迅疾地蔓延之后汇聚在心口上,猛地一抽,我忍不住咳了声,吐出一口黑色的陈血。
  华云铮轻拍我的背,我用力地呼吸了两口,减轻心口处的疼,一把扯住华云铮的袖子,干涩的喉咙里终于可以发声,但那声音陌生得如腐旧的钟在吱吱呀呀地走着。
  “云铮,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在问什么。
  我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而不见曹孟德?这是在宛城还是许都?我为什么会睡在棺椁里……
  华云铮微凉的指从我腕上移开,像一个慢镜头一样慢慢地抬起眼睛,焦距落在我脸上。
  “陈岚嬗,你刚刚死而复生。你无声无息地在这里面躺了三年,刚刚有了呼吸,有了脉搏,还能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瞳孔紧缩了下,“我……”我死了……对,我应该是那时候死在宛城里的,回想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袁绍惊惧交加的脸,我不由地皱了眉。
  “袁绍呢?”
  华云铮顿了下,“你醒来的问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他?”
  我的手微微收紧,是,他还欠着我一条命,我怎么能不提他!
  “当日曹军兵临城下,他带着五万兵马形如隔岸观火,张绣无奈只得举兵投诚。张绣投诚之后曹孟德却没有心思理会他,而是一路向北穷追,这才将你从他手里夺回,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
  我默了一默,“现在是建安五年?”
  华云铮不答,而是说,“你先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再好一点,我们就回许都。”
  而我想的是,我沉睡了三年,推算一下应该是建安五年,此时袁绍还好好的,而不是像华云铮说的那样晦涩,误导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建安五年……
  我不在许都,那应该是……官渡?
  “曹孟德呢?”我问道。
  华云铮的目光穿过微凉的空气,冰霜一样落在我身上。
  八月秋雨凉。
  走出那个阳春三月一样的温室,尽管身上穿着繁复的红色嫁衣,一阵夜风带来秋雨的湿气,让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
  纸伞隔开淅淅沥沥的密雨,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竖着招魂幡的漆黑祭台。
  一道闪电打过,惨白的招魂幡下是一抹黑色的的身形,如山一般一动不动地跪伏在祭坛上。
  雨水浸/透丝履鞋,丝丝凉意从脚心上传来,却是一阵阵的心疼。踏上高高的天梯,繁复迤地的裙裾发出轻微的摩擦。
  一步步地登上祭坛,那个身影一点点地浮现面前。
  中规中矩的祭天玄衣,雨中散开的乱发,僵直地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手中的倚天上有一丝丝殷红随着雨水化为淡红顺着剑身而下。
  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原来是阖着眼睛的。我缓缓蹲下/身来,平视着他的脸。湿透的乱发中,两鬓竟是灰白。
  “曹孟德。”轻声低唤着,我的手慢慢地贴上他的脸,僵冷如冰。
  头顶的纸伞噼噼啪啪,原本巍然不动的人忽然拧了眉,眼睛上有未干的水痕,经他轻轻一颤,水珠滚落下来,一双黑亮如墨的瞳孔慢慢张开。
  石化了一般,曹孟德僵硬地伸着手,在离我脸上有一寸的地方不敢再动,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我的脸看。
  耳畔不由地回响起刚刚华云铮说的话。
  “一个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人竟然也会听信他人,在两军对峙的眼下大摆祭台祭天。只因为有人说了句这时候是回魂的最好时机,只要有人开祭坛血祭三日,心中所念之人,魂魄就会迷途知返。”
  三天三夜。
  他就这样任自己在雨中流了三天三夜的血!
  我怒极反笑,“曹孟德,你是不是傻了?你以为,割破一根手指就可以撑到三天之后么?若是三日之后我还是没有醒呢?你是不是要流干自己的血,死在这祭坛上?”
  曹孟德的眼睛有不真切的迷离,牵动僵硬的嘴角,脸上还是如临梦境一般近而情怯的神情。
  我心里一抽,覆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我啊,我是陈岚嬗……”
  隐约听到一声不真切的嗫嚅。
  曹孟德脸上有不断滚落的水珠,无声地落在手背上,冰凉彻骨。一股冰冷的气息靠了过来,是他带着凉意的呼吸。
  “对……不……起。”
  无声的三个字,却是重重地砸在我心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想说的,应该远远不止这些,可除了这三个字,纵使千言万语也挽不回当初。
  命运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然后一旁冷观弱小的人类苦苦挣扎以此为乐。
  如果当初我再坚持一会儿,如果当初他再早到一会儿,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千金买不回当初,我们这样子便只能这样子。
  对不起,又有何用呢。
  雨势渐大,雨中传来一阵倚天坠地的铿锵,原本跪着巍然不动的人如大山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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