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萧萧

129 番外


    拂晓县,萍水相逢,他为救她不惜耗损自身内力,以至伤病一年。
    曙光镇,赠玉剖心,他说不论是秋逸然,还是萧亦然,他只爱她。
    晴川县,以身挡箭,他说别看,骗她没事,叫她傻瓜,誓不负卿。
    往事一幕幕在脑中回放,一如昨日。
    在得知神医宋峥再次现身朗月城时,苏若雪坐不住了,不顾身怀六甲执意返京。虽然,萧亦然和冷宫主极力劝阻也无济于事,只能尽量安排妥当,由司徒影率十余名死士一路同行。
    萧亦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因为他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冷宫主坦言无能为力,却告之神医宋峥的医术要远高于他,或许能妙手回春也未可知。
    苏若雪一路不停催促,但为顾忌她的身子,萧亦然和司徒影都一致选择装聋作哑。如此历经三个月,终是抵达筱月的都城——朗月城。
    此行,最兴奋的莫过于他们的宝贝萧明,他第一次享受父母共同的疼爱,一路如游山玩水般,终于露出同龄孩子应有欢颜。
    “娘,大狮子!”
    苏若雪笑着点头,抬眼看府前摆放的两座石狮,红了眼眶。
    爹娘,不孝女回来了……
    萧亦然揽过妻子,爱怜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在离开暮云峰前我已传书苏丞相,告之事情的原委,并承诺会先带你回府看望二老……所以别担心,他们不会怪你的,一切由我。”
    苏若雪感激地回抱他,哽咽道:“谢谢。”她招过孩子,“明儿,我们去看外公、外婆,高兴吗?”
    五岁小童扭着胖胖的身子扑到母亲的怀里,团子似的脸上是最纯真的笑容:“嗯,高兴!”
    苏丞相一家与死而复生的爱女久别重逢,哭得一塌糊涂,不过萧亦然明白那是喜极而泣。
    “爹爹,娘和外公外婆怎么都哭了,是明儿做错事了吗?”被忽略的小胖墩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沮丧。
    萧亦然揉揉孩子的头顶,轻声道:“那是因为他们太高兴了。”
    孩子茫然地来回瞅了瞅,弱弱地问:“那、那明儿是不是也要哭呀?”
    萧亦然被他逗笑了,看着很快就泪水盈眶的孩子,只觉从没有过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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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若雪此时已有九个月的身孕,所以他们未敢在苏府耽搁太久,想早早回宫找御医安胎。见苏夫人舍不得,萧亦然承诺她可以随时进宫探望,苏夫人这才放心。
    因萧亦然事先告知弟弟不希望惊动其他人,所以进宫时并未有那种迎接的场面,只在进入他还是太子时居住的宫殿后,才看到一个伸长脖子在殿前转圈的人影,他的弟弟,当今的皇帝——萧亦峰。
    兄弟重逢,自是一番欢喜,但也免不了被弟弟一通埋怨。什么不声不响就赶鸭子上架,把政事责任都推给他;什么被太后一通暴打,顶着一个月的猪头脸;什么天天被大臣围攻,愁得头发都快跟哥哥看齐了……
    苏若雪同情地拍拍萧亦然的肩膀,一手拉着明儿,在侍女的搀扶下先行进殿避难了。
    萧亦然叹气,他知道弟弟的话多有夸张,奈何他的确理亏,只能虚心受教。同时感慨,弟弟的口才大有长进,今非昔比了。
    “皇兄,皇兄!刚才进去的就是皇嫂吗?呀!我都没跟她打招呼……完了完了,皇嫂指定生气了!”
    看弟弟一脸懊恼,急得连“朕”都忘了用,不禁起了逗弄之心,故意压低声音道:“嗯,好像是呢!一会儿你……唉!”萧亦然说完,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皇帝傻眼,赶紧挤过侍卫,亲自推着哥哥的轮椅进殿,以期能博得皇嫂的好感。
    殿中太后正抱着明儿笑闹,看她们有些微红的眼眶,萧亦然知道她们刚哭过,他强忍泪意,颤声开口:“母后……不孝儿回来了。”
    太后猛然抬头,怔忡片刻,泪水瞬间决堤,但终究没忍心责备,只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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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萧亦然和苏若雪现在情况特殊,所以萧明暂时留在太后那里,但每日都会由小宫女带过来给他们请安。而皇宫里上至皇帝,下至太监,都很有默契地对萧亦然腿残的事保持沉默。
    回宫的第二日,司徒影就把宋峥请进宫里,他先为苏若雪把过脉,随即指着萧亦然的鼻子就是一通斥责。
    萧亦然叹气,他已经第二次被宋老骂了,不知这回宋老会如何惩治他。
    怕苏若雪担心,萧亦然请宋峥到偏殿给他看伤,一直到晚膳才出来。没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但他们却口径一致的说——可以治。
    苏若雪很开心,于是安心卧床养胎。除头三天萧亦然因为治疗没有过来,此后一个月他们日日都有见面,只是晚上宋峥要求他们必须分开睡,说怕某只狼耐不住饥饿。
    终于临近生产,萧亦然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早从宋峥口中得知妻子的特殊情况。然,宋峥只说他会尽力,其他却不肯多言。
    冷宫主于三日前易容进宫,萧亦然很感激弟弟的默许,苏若雪笑说会没事,她还要给明儿添个妹妹呢。
    明儿算是最开心的,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妹妹,妹妹”的不离嘴,屋子里堆满哄女娃娃的玩具。对此,太后很无语,不明白皇孙为何如此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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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中的那日如期而至,这次萧亦然没有强行留下,只因爱妻要他信她,所以——他信。
    不知是不是双胎的原因,这一等就是三日两夜,对所有经历过上次苏若雪生产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和恐惧。
    直到相隔一刻钟的“哇哇”两声啼哭,才终于让人放下高悬的心——是龙凤胎。
    明儿得偿所愿,乐得合不拢嘴。皇帝亲封男娃娃是安乐侯,女娃娃是平遥郡主。太后握着苏夫人的手,落下感激的泪水。
    当萧亦然进去时,苏若雪已经睡了,宋峥说她性命无忧,冷宫主说她会醒。
    焕然一新的床上,苍白的娇容,神情安详。
    妻子自始至终没有叫过一声,但看她完全浸湿的三千青丝和斑驳的双唇,不难想象她是承受怎样的折磨。
    萧亦然爱怜地吻上她的额头、鼻翼、脸颊,最后于唇边流连忘返。
    即便比上次还要久,他也会一直等下去,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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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宋峥和冷宫主都相继离开,说去寻找一种叫“相惜草”的药株,据说可以让人延寿十年。
    又过了十日,司徒影也走了。萧亦然后来听人说,他去了苗疆,传言那有一种能生骨续筋的秘药,还有……李岚风的消息。
    转眼到了除夕,明儿一身大红棉袍,高兴得手舞足蹈,都没个消停时候。
    为啥?
    因为他现在是哥哥了!
    他一边指挥小太监放好看的烟火,一边跟凑到妹妹跟前,讨好地道:“快看花花,喜欢吗?”
    女娃娃也不知听没听懂,粉嘟嘟的脸上小嘴微张,咯咯地笑着。
    明儿却似得到鼓励一般,更加卖力地讨好,一会儿要放带响的,一会要放带花的,一会要放带图案的,直把一群太监折腾的脚打后脑勺,好悬没累断腿。
    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感觉被哥哥忽视,一旁的男娃娃突然“哇哇”大哭,还怎么哄都没用,直把几个奶妈吓得面无人色,就差没磕头请罪了。
    太后心疼的不得了,干脆把气撒到皇帝身上:“你这皇帝怎么当的,害我孙子哭成这样?!”
    皇帝张口结舌,十分委屈:“皇兄,我这皇帝当的好冤……”
    萧亦然叹气,赶紧抱起男娃娃一边哄,一边叮嘱:“安安,你长大后可不能像皇帝叔叔这样,忒没出息。”
    明儿为了不让妹妹的好心情被男娃娃影响到,隔在两人中间,嫌弃地瞪弟弟:“没出息!”
    皇帝不明所以,听了一大一小的两声鄙视,立刻捂心口。嫂子,快起来管管这俩过河拆桥的人吧。
    十五刚过,皇帝亲自送萧亦然一家到宫外。
    “皇兄,南山别苑我已让人整修一新,并留了侍卫和宫女,你们可以放心去住。”
    萧亦然拍拍他的肩膀,感激道谢,并交待:“替我孝敬母后,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弟弟现在毕竟是皇上,有些话他不好多说,只能点到为止。
    “皇兄也要保重身体,可以的话一定要常回来看我们。”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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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一个三岁的女娃娃蹲在地上用沙子作画,当然那绝对属抽象派大师级的作品。
    这时,一个不但与女娃娃年龄相仿,就连相貌都分外相似的男娃娃,正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从旁边过来,边跑边炫耀地大叫:“妹妹……看……看!”
    女娃娃好奇地回头,直到他笨笨地凑上来伸出小胖爪,“哇!”地就是一声惊天大叫。
    见妹妹瞬间双目盈泪,扁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男娃娃顿时傻了,赶紧扔掉手里的大虫子,慌张地道:“别、别哭……憋、憋回、回去……不、不然……啊——!”
    可惜,他话还有没说完,屁股就挨了一脚,“噗通”一声扑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看男娃娃娴熟地爬起来,连哭都没哭,就知道这事他早习以为常了。
    再看女娃娃,此时正被一个八岁男童抱在怀里,一边抹泪一边吃男童给她带的麦芽糖。
    没错,这三个小不点,正是萧亦然和苏若雪的孩子,萧明、萧安、萧遥。
    萧明心疼地轻哄妹妹,同时不忘瞪缩在一旁低头等训的萧安:“总欺负自家妹子,你羞不羞?!”
    “我、我没有!”萧安委屈地辩解,他明明是想跟妹妹分享战利品的,谁知道她胆子这么小。
    萧明摇头:“敢做不敢当,一点哥哥样子都没有!”
    萧安更是憋屈:“我们是一天生的!”
    萧明惊讶他的口齿伶俐,但面上却并未表露分毫,只鄙视道:“差一柱香呢!”他那日可在门外盯着呢,绝不会记错。
    萧安不服,抽抽泣泣道:“大哥偏心!”
    萧明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妹妹就是要这样疼的。”
    萧安听到哥哥与爹爹说同样的话,不由悲愤。为啥别人家的男孩都是宝,而他却是草?!
    躲在暗处目睹全过程的萧氏夫妇差点没笑出声,不禁感叹三兄妹的感情深厚。
    苏若雪回头瞪夫君:“都怪你太宠遥儿,害明儿有样学样。”
    萧亦然轻轻一笑:“因为她长得最像你,忍不住就……”
    苏若雪被噎了个大红脸,捶了他一拳,转身想跑,奈何下一瞬就被人搂住纤腰,只听他柔声道:“一起走。”
    斑驳的树荫下,一对剪影相依相偎,头挨着头,肩并着肩,慢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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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前,宋峥和冷宫主各带一粒药丸给他俩服下,第二天苏若雪便醒了。
    她睁开的第一眼,就看到萧亦然如初见时,一脸温柔笑意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以为,是在做梦。
    直到萧亦然一步步靠近,俯身含住她的双唇,她终是落泪——原来,幸福离她如此之近。
    但当她摸上他的双腿,心——瞬间凉了。
    她激动的想要看个究竟,却被他死死按住裤子,他说“我不后悔。”
    后来,她给宋峥去信询问,才得知至今他仍在隐瞒的真相。
    原来,那时宋峥所指的办法就是——截肢。
    当时宋峥告诉他,只有截去膝部以下的残肢,再安上一副用木头打造的假肢,他才有可能站起来,如正常人一样行走,生活。
    结果他轻易就答应了这个对任何人都难以抉择的取舍,痛快地让宋峥诧异:“你不怕我骗你?”
    他说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都愿意尝试。
    宋峥不解:“既然你这么害怕残废,当初又为什么放弃治疗?”
    他笑着摇头,说:“我只想更好的照顾我的妻儿。”
    之后的治疗不可谓不残酷。截去双腿时他拒绝服用任何能麻痹痛觉的药物,他说怕有不良影响,尽管宋峥一再保证,他仍不肯妥协。
    手术从早上开始,直至傍晚才结束,期间他昏过去两次,却未吭过一声。宋峥行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硬汉没见过,但这一次仍让他震撼。
    再后来,他怕你担心,刚退烧就要过去看你,不得以只能给他服用提神的汤药,再加上他伤口未愈又怕你闻到药味多疑,只肯涂抹少量止血药……如此,他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谁能想到一个刚刚被截去双腿的人,只休养了三天,就若无其事在人前出现,还整天陪她聊天,逗她开心,为她端茶倒水,而每每问及他的情况,他只说一切都好……
    为什么脸色这么差,他说是担心她。
    为什么总流汗,他说穿得太多热的。
    为什么手那么凉,他说是药的作用。
    为什么夜宿偏殿,他说怕影响到她。
    假的,都是假的!
    可更令苏若雪难受的是,半年前李岚风与司徒影的归来,不是不想看到他们,而是他们历经险阻得来的生骨续筋的苗疆秘药。
    如果他们能再早一点回来,该多好……
    如果亦然能再多等几个月,该多好……
    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如果。
    而萧亦然对此,仍是那重于千斤的三个字——不后悔。
    不过,那药确实有用。
    因为戴假肢的缘故,萧亦然即使走的不多,双腿与假肢接触的地方仍会磨破发炎。以前,即使及时涂抹宫里送来的御药,伤口愈合的仍然很慢,而萧亦然为了照顾她和孩子又不肯休息,第二日就照常行走。如此,很多时候甚至因为感染溃烂,不得不刮去腐肉。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苏若雪的,但同床共枕、朝夕相处,她又怎会完全不知,不过是没说罢了。
    但自从有了那个药,情况就好多了,只要每日涂抹少量药膏,就完全不用担心再磨破皮肉,这也着实解了苏若雪的一个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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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下,两个神仙似的人相拥而依,男子的手揽在女子的腰上,女子面带微笑地靠在男子的胸膛,亲密的如同连体婴儿。
    “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今天腿疼吗?磨破了吗?”
    “没有。”
    “我不信。”
    “那……”男子眨眨眼,露出孩童似地坏笑,“回屋扒裤子给你看。”
    女子的脸“腾”地红了,娇嗔:“讨厌!”想锤他,又舍不得,只轻轻碰了下。
    两人一路笑闹,所经之处羞得花儿都低了头。
    “大哥,爹娘在打架么?”
    “不。”萧明捏捏妹妹嫩滑的小脸蛋,一本正经的解释,“他们在打情骂俏。”
    “大哥,咱们要跟上去听‘嘿咻’吗?”萧安试探地询问。
    “当然。”看着妹妹脸上兴奋的笑容,萧明更加信心十足。
    “可、可我屁股,还、还痛呢……”萧安一想到上几次挨爹爹的隔空飞踢,他不是倒挂在树上下不来,就是滚到泥沟沟里,脸顿时就苦了。
    萧明鄙视地斜他:“瞧你这点出息!”而后握拳,“冷爷爷说,男儿应勇往直前,越是困难越是要上。我身为萧家的长子,又岂能被这点危险吓到。”
    “大哥……棒棒!”萧遥拍着小手欢呼,眼中是满满的崇拜。
    萧明挺挺胸,美得嘴都咧到了耳朵边。
    “大哥,‘嘿咻’到底是啥武功呀?”萧安放弃抵抗,弱弱询问。
    “嗯……”萧明想了想,“皇帝叔叔说,那也叫‘滚床单’。”
    萧安疑惑:“可我滚了好多圈,也没有听到‘嘿咻’哇?”
    萧明一脸你笨死了,白他:“所以我们就更要多观摩实战,誓将爹娘的不传绝学早日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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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啾!”
    “怎么冷了么?”苏若雪赶紧拽过被子搭在萧亦然的腿上。
    “不是……”萧亦然摸摸鼻子,“大概那三个小捣蛋又琢磨坏事呢。”
    “唉,明儿以前多乖,多老实……怎么我一觉醒来,就被你教成这样了呢?”
    萧亦然也委屈:“这是随根。”
    “哦?”苏若雪盯着懊恼地想咬舌头的某人,笑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萧亦然索性豁出去了,邪邪坏笑:“我们滚床单吧!”
    苏若雪拿胳膊撑开他,犹豫:“你不说,他们在外面吗?”
    “现在还远呢。你放心,我会在他们靠近前踢飞他们。”萧亦然等不及开始剥两人的衣服。
    “可每次飞出去的只有安安一个呀……”
    萧亦然磨牙,明儿那小子轻功忒好,跑起来跟耗子一样快:“你看好吧,这回一定是两个!”
    苏若雪疑惑:“还有一个呢?”
    萧亦然笑了:“明儿不会让遥儿摔到的。”
    苏若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亦然一口吻住,意识渐渐模糊,早已忘记要拖延时间的事。
    红烛暖帐,青丝白发,相依相偎,生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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