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47章


  事后,他又别出心裁地保存了那张床单。周蒙觉得无聊,出国的时候把床单随手给扔了,到了美国潘多还问呢
  。
  有这么一种说法,如果跟第一个男朋友旷日持久地精神恋爱,跟第二个男朋友就会短兵相接很快步入实质问题
  。
  经验,经验之谈。
  潘多是晓辉派来的。
  周蒙在公司做了一星期的文件,在电脑里丢了,把周蒙急得,跳来跳去。
  “别急,我给你派个人来,没准能找着。”晓辉是没什么口音了,就是嗓门比一般北京人来得大,“就是多多
  呀,你见过的。”
  “我没见过,老听你们说。”
  “哦,那你马上就见到了。”
  北京冬天那么冷,潘多却是满头冒汗地出现在周蒙眼前。难道他是一路从中关村跑来的?或者是骑自行车?周
  蒙心里挺感动,素不相识,晓辉一个电话,人家就热心肠地赶来了。
  “你以为我跟谁都这么热心肠啊?还不是老郭他们老说你漂亮,想看看你呗,到底有多漂亮?”好了以后潘多
  这么跟她说。
  “那我漂亮吗?”
  潘多上下左右地打量:“漂亮还漂亮,不够酷。”
  周蒙的理解是:她形象过时了。
  讲到满头冒汗,潘多嬉皮笑脸起来:
  “我当然打车来的,可是没坐电梯,怎么样?感动吧?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吧?”
  周蒙他们公司在十一层呢!
  这也许是他屡试不爽的经验,可是给周蒙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天下午潘多确实帮她找到了文件,找到文件周蒙说了一句:“哪天我请你吃饭。”就埋头跟秘书小黄两个加
  紧修改标点字句,下班前,这份文件一定得交到云总手里。
  她以为他都走了呢,一扭头,发现潘多趴在旁边的写字桌上睡着了。
  “Sleeparound”,美国人开玩笑说,到处睡的总统都是好总统,前有肯尼迪后有克林顿。
  潘多,即使不是一个到处睡的男人,也是个到处睡着的男人。不管是地铁、快餐厅还是别人家的沙发上,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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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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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可能进入良好的睡眠状态。周蒙后来的经验是,吃过一点儿东西他更容易睡,好像狗在饭后要打个盹儿。
  五点半,周蒙下班的时候潘多还没有醒,他睡了总有两个多小时了。看来,今天这顿晚饭周蒙是请定了。
  她走过去想叫醒他,还没张口呢,潘多敏捷地从臂弯里扬起头来,咧嘴一笑:
  “可以走了?我请你吃饭去。”
  潘多说着捞起搭在椅背上的黑皮夹克。
  刚才他真睡着了吗,还是养神呢?
  “我请你,今天是你给我帮忙。”周蒙客气地较真说。
  潘多没言声,等出了公司走进电梯,而且电梯门关上了,他掏出钱包,又是那么孩子气地咧嘴一笑:“咱们比
  比,谁兜里钱多谁请。”
  周蒙瞟了一眼他钱包里的内容,不准备跟他比了。
  钱是没有他的多,岁数,她可能比他大。
  在吃饭的过程中,周蒙证实了这一点,表情一下子勉强起来。
  她不知道她的勉强对潘多的影响。
  直到现在潘多还没觉着周蒙有多漂亮,尤其不喜欢她身上那件青不青黄不黄的毛衣,把脸色都衬暗了。心眼儿
  好是真的,点菜的时候,她没点一样贵菜。可不是每个女孩儿都会这么手下留情,尤其略有姿色的,她们大多
  数理所当然地宰你一顿。
  然后,她突然沉静下来,她沉静的样子有一种特别的味道,特别的是,跟潘多以前交往过的女孩子特别不一样
  。
  潘多早知道周蒙比他大,大怎么了?他又不是没有交过比自己大的女朋友。
  “你不是北京人?那你讲话怎么没一点儿口音?”
  他们北京人喜欢这么夸外地人:“你讲话没口音。”
  周蒙笑笑:“我当过语文老师,语文老师讲话不能有口音。”
  “怎么不当了?”
  “不想当了。”
  “为什么不想当了?”
  周蒙喝一口茶,双臂一叠,老气横秋地问:“你大学刚毕业吧?”
  潘多不服气地说:“刚毕业怎么了?你不就比我早毕业一年吗?我知道,是因为生活,对吧?”
  周蒙大笑:“对对。”
  “有什么好笑的。”潘多愤愤不平地嘟嘟囔囔,“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自己也笑了。
  笑了一下,他不笑了,往椅背上一靠。
  “别以为我不懂。”潘多老练地弹着烟灰,“信不信吧?我差一点儿就是孩子他爹。”
  周蒙不信,他自己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呢。
  “信,为什么不信?”她说。
  看得出,她说信了,他有几分乱了。
  周蒙掂掂茶壶。
  “又空了?”潘多惊讶地说,“你真能喝水。”
  “能吃能喝。”周蒙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知不觉,他们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周蒙是上个星期刚搬的家,她爸爸给她从所里要了间单身宿舍,挺大的,有16平方米呢。
  为了让女儿住得舒服点儿,周从诫还从所里请了两个工人,刷了房,装了自来水龙头,铺了乳白色的地板砖。
  曹芳来看过,背过身嘀咕一句:“还是疼闺女。”
  为了周蒙这间单身宿舍,周家牺牲了新楼的三室两厅,代之旧楼的一套三居室。曹芳是看着新楼成长的,还没
  竣工呢,她就到楼里实地勘察了好几次,怎么装修、添什么家具、家具怎么摆心里都有一本账。
  得,白费心思了。
  “你妹妹的个人问题还不解决啊?她不急,我还急呢。”曹芳跟周离抱怨。
  有了属于自己的16平方米,周蒙更没什么可急的了。
  今年冬天,周蒙没有添一件新衣服,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这16平方米上。
  预算三千,实际多花了一倍还不止,这都是张晓辉垂帘听政的结果。到后来周蒙都糊涂,这到底是她的房还是
  人家张晓辉的房?
  虽然没有自己的房,张晓辉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看装修杂志逛家具店。有一阵儿,她老去“贵友”,“贵友”
  当时有个北欧风情家具展。每天下午五点半一下班,张晓辉就去“贵友”和那些典雅的家具约会。周蒙陪她去
  过一次,旁听了张晓辉跟一位导购先生探讨把家具运到四川的种种细节。
  那是一套丹麦家具,全买齐了,张晓辉也别想开店了。
  “你真买呀,还是拿他开涮呢?”好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导购先生,周蒙小声地问张晓辉。
  “怎么叫拿他开涮呢?我是他们公司的潜在客户。”张晓辉说了一句广告术语,握紧拳头,“以后,以后我会
  买的。”
  这个以后,是下个世纪。
  2000年,圣诞刚过,周蒙在美国接到张晓辉从四川绵阳发来的一份特快专递,拆开来,一大叠彩色照片,没有
  信,晓辉只在一张全景照片后面写了三个字:我的家。
  晓辉一直渴望有一个家。
  那也是一个诚然美丽的家。
  不知道是增添了它寂寞的美丽还是减少了它平凡的温馨,这个家没有男主人。
  在1995年12月以前,周蒙的16平方米也没有男主人,所以她想买个单人床就行了。张晓辉从另一个角度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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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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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人床单薄小气,会破坏整体布局。
  “还是中床好,睡着舒服,看着大方。”张晓辉指示道。
  周蒙一听,也觉得很合理。后来,潘多一再夸赞张晓辉有先见之明。
  张晓辉也一再表示自己料事如神,显摆起来就是:“那还不是我的意思。”
  要全照着她张晓辉的意思,就不仅是周蒙一个人破产了,潘多也得破产。
  一开头张晓辉非逼着周蒙买北欧的家具不可,张口就是:“国产的你就不用考虑了。”
  别看是四川农村长大的孩子,张晓辉只对北欧的家具情有独钟,南欧的都不行,尤其看不上繁复华丽的意大利
  家具,对其恨之入骨。
  “一点儿都不简洁。”张晓辉耷着眼皮撇着嘴角评论意式家具。
  口角酷似周蒙曾经上过几天班的一个广告公司的副总,这位副总对属下只会说一句话:
  “简洁,再简洁一点儿。”
  跟副总不同的是,张晓辉对家具的要求除了简洁,还有一个特别的审美追求,她喜欢家具要扁一点儿。她给周
  蒙上课:
  “……就像好的时装穿在人身上,视觉效果是扁的,家具也一定要扁才有现代感。”
  不光给周蒙一个人上课,还给一家合资家具厂的销售员上课,这是在张晓辉终于同意正视周蒙的经济形势,放
  弃北欧家具以后。
  床,衣柜,电视柜,书架,书桌都是在那个合资家具厂订做的,一色的浅黄色榉木贴片,因为不是原木的,张
  晓辉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直到连跑七个家具城,买到一张桃木清漆的折叠式小餐桌,周蒙才不用看她的脸色了。订做的家具都还没到,
  张晓辉美滋滋地把小餐桌左摆右摆,坐下来,又左顾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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