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第48章


周蒙自己也很喜欢那张小餐桌,桃木的纹理特别漂
  亮,树节处的颜色深,一个个不规则的圆疤远看像一朵朵国画里写意的梅花。
  别致是别致,可惜跟其他家具不是一套。
  “不要什么都是一套的,那多小家子气。”张晓辉没有白在北京待五年,虽然她的北京话还不够有腔有调,她
  真是有品位的,“要跳出来才好看。”
  张晓辉说着话打量乳白色的地板砖:“周蒙……”
  周蒙就知道,又有什么不对了。
  上次,张晓辉也是如此这般打量一番,就逼着她把水池拆掉,周蒙宁死不从。且不说这是她爸爸找人费好大劲
  儿给装上的,有个上下水在屋里多方便,以后还要买洗衣机呢。
  “可是这个水池破坏了整体效果。”张晓辉恶狠狠地叉起腰。
  最后,折中的解决办法是利用又扁又长的衣柜挡住水池,至于靠外的一侧,周蒙的想法是拉一个布帘。
  “不行。”张晓辉想也不想就给否决了,“我不能让你把这间房给毁了。”
  张晓辉有绝的,她量好尺寸跟家具厂订了个日式推拉门,推拉门是连着衣柜的。
  “这也好,你那个电饭锅,还有什么零七碎八的都可以搁到门后头。”
  什么叫人才?张晓辉才是人才。人才这会儿又发话了:
  “周蒙,你这地板砖得换,太露怯,起码得换进口合成木的,不用打龙骨。”
  “晓辉,差不多就行了吧?”周蒙已经筋疲力尽。
  “差不多?啷个行呦?”张晓辉一急,四川话冒出来了,“差一点儿都不行,铺地板砖,跟厕所似的,哪有家
  的气氛啊?”
  “可这地板砖是我爸刚给我铺上的,再说,我实在没钱了。”
  “没钱,我借给你。”张晓辉难得爽快地说。
  头回见面,潘多送周蒙回家,一直送到家门口。
  “你们这儿楼道真黑,你每天下班都是一个人吗?那多危险啊。”潘多说。
  北京男孩子,那张嘴真是甜。
  不过,危险的,恐怕不是漆黑的楼道。
  周蒙从大衣兜里搜出钥匙,打开门,按亮灯。
  都不等她邀请,潘多踢掉鞋,一步就跨进门来了。
  是的,潘多是直到走进周蒙的房间才真正动心的。
  房间显得特空。
  一张中床当中摆着,床两侧空空落落,床尾是个电视柜,没有床头柜。床靠里的一侧有个衣柜,衣柜连着个磨
  砂玻璃的推拉门。
  从床到门口大约有10平方米的空地,进门右侧靠墙是书架和书桌。左侧,靠窗放了张小巧的原木折叠式餐桌,
  两把椅子。
  餐桌上有一只白色冰纹花瓶,疏疏落落地插着几枝干花。
  浅杏色木板地上随便扔了几个方枕,方枕和床罩是一套,橘黄的暖色调,图案是希腊女神和小天使。
  旧楼高,房顶装了吸顶灯和两个射灯,一直垂到地面的长窗帘是米白的。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女孩子气的,纯净又美好,像个童话。
  “你刚搬进来吧?你这儿不太像住人的。”
  周蒙给逗笑了:“不住人那住什么?”
  “反正,不是住我这种人的。”他看着她笑着说。
  事实是,他很快就住进来了。
  讲老实话,第一眼看到周蒙,潘多心里暗自叫苦,又上了老郭的当,完全是个还没发育好的慌里慌张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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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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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嘛。如果不是因为穷极无聊,又没有旁的值得请吃饭的女孩子,他才不会傻等着她下班。
  她的大衣一定不够暖,从她们公司一出来走到街上,她的肩膀立刻缩起来了,看起来怯生生的。
  即使没有羊绒大衣也可以穿羽绒服嘛,女孩子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是非常愚蠢的,没有温度又哪里来的风度?
  在小饭馆里,一杯热茶下肚,她的样子就好看了一点儿,沉静的样子,更好看了一点儿。而且,人家到底是学
  文的,讲起话来比理工科女生逗。
  “你们影视公司挺来钱的吧?一个月有没有两千?”潘多试探道。
  “两千五。”
  潘多立刻觉着英雄气短。潘多大学毕业为着出国方便,没要国家分配,在中关村计算所下属的软件公司随便找
  了份工作,他才拿1500不到。
  “你有什么特长?你,”潘多眼里闪着笑意,“不会是编电视剧的吧?”
  “不是。”周蒙想了想,说,“我工作认真忠于老板,另外,也有点儿小运气。”
  “漂亮女孩找工作特容易,是不是?”潘多问。
  “那你要去问那些漂亮女孩。”周蒙答。
  研究生院的暖气烧得热,一转眼,周蒙已经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米色大开领毛衣。
  人是环境中的人,在这间童话一样的房间里,潘多看到了一个理想中的温柔典雅的太太。
  潘多翻翻书架上的小说,转过身,说:“你特像我第一个女朋友,她也特爱看小说,她也姓周。”
  周蒙递给他一杯菊花茶。
  不是不想说点儿什么,只是不论说什么,都像老调重弹。
  可是从一开始,她也没有拒绝他。
  潘多是很难拒绝的,你可以拒绝人,但你很难拒绝一只渴望和人类亲近的动物。
  潘多就像一只动物那样直接。
  第一次见面,他进了她的房间。第二次见面,他吻了她。第三次见面,他跟她上了床。
  如果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周蒙没有等待潘多的电话,那是自欺欺人。
  现实就是这么的富于戏剧性,等了好几天,他都没给她打电话,周蒙上卫生间回来,同事告诉她,刚才有个男
  的打电话找她。
  把她懊恼的……
  周蒙先给周离挂电话:“哥,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周离说没有。
  那么,就是潘多了。
  周蒙看着表足足等了一刻钟,他没有再打过来,她打过去了。
  在电话里潘多约她明天去中关村玩。
  周蒙决定拿拿架子,推辞说太累了,周末要睡一天觉。
  “来吧,我挺想你的。”潘多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情意绵绵。
  第二天,是冬天里温暖得像春天的一个日子。
  周蒙晚到了近一个小时。
  在人群中,潘多一眼看到了她,她穿了件灰蓝色的薄呢连身长裙,一个色系的长大衣,口红是浅浅的玫瑰色。
  唉,上回,她要也是这身打扮,他早给她打电话了。
  灰蓝这种颜色,是特别适合周蒙的一种颜色。
  “对不起,我起晚了。”
  潘多想也没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走,先吃饭去。”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亲她了?
  从麦当劳出来逛海淀图书城。
  周蒙看到一套四本的《张爱玲文集》,翻过来看了看价钱。
  “买吧。”潘多说。
  “都看过了,我想买的是欧·亨利。”
  “买吧。”潘多掏出了钱包,“上大学的时候,为了买这套书,我跑遍全城的书店。”
  “给女朋友买?”周蒙笑问。
  “你怎么知道?”
  “男孩子不会那么想看张爱玲。买到了吗?”
  “没有,跑遍全城都脱销。”潘多是在南方一个大城市读的大学。“可是,只过了不到一个月,所有的书摊儿
  上都摆上了这套书。”
  “你买了?”
  “没,她跟我吹了。”
  就像风吹拂到脸上那么自然,他又亲了她。
  不是不喜欢他亲她,只是心里的那份难过没有办法说出来。
  路边有花店,潘多说:“我给你买花吧。”
  周蒙认真地说:“不用了,真的。”
  他还是买了,买的是红玫瑰。
  她想说:我更喜欢康乃馨。她没有说,只要是花,就没有开不败的神话。
  在计算所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潘多吻了她。他吻的方式也像动物一样直接。
  最初的心悸不适以后,周蒙的反应,堪称强烈。像别的女孩一样,周蒙问:你爱我吗?
  潘多没吭声,他再直接也不能那么直接地告诉她:我不爱你,我需要你。
  才第二次见面啊,爱一个人是好抽象好古怪的,他现在哪里知道?
  就是知道也不能轻易告诉她。不然早晚会被反问:“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当晚,周蒙满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料到,一挨枕头就酣然入梦。
  她累了,谈恋爱跟上班一样,需要体力。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谁啊?”
  是午后,米色的窗帘上印遍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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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另一个(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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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哥哥。”
  有一点点失望,不是潘多,可昨天晚上也是她跟他说好的,今天不见面,她有一个文案要在星期天赶出来。
  “等会儿。”周蒙迅速套上裙子,打开门。
  “昨晚怎么没回家吃饭?”周离一进门就问。
  “逛书店去了。”周蒙边洗脸边说。
  “爸爸的意思,”周离顺手拉开窗帘,“今天一起去一趟北海。”
  “今天不行,今天我要赶一个文案。”
  周离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是妈妈的……”
  周蒙铺床的手停在了半空,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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