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京官有钱有肉?

第59章


  沈英回道:“二十九了。”
  “才……二十九?”如此算来董肖佚十五岁就做官了!好厉害!孟景春迅速反应过来,道:“相爷那时还在楚地罢?”
  “恩,还在。”
  孟景春试探性地问道:“那相爷认识董肖佚咯?”
  “认得。”沈英将折子搁在一旁,补充道:“很早前一起念过书。”
  “长得好看么?”
  “挺好看。”
  孟景春笑笑:“相爷喜欢么?”
  沈英倏地坐正了:“我疯了吗我喜欢她?”
  孟景春眯眼看他:“相爷方才的神情分明是有故事的样子……”
  沈英忙摆摆手:“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
  孟景春一脸淡定,想了想又道:“新皇先前在楚地推行女学,可是为了让董大人名正言顺地做官?先是女子可以入学,随后是女子可以为官,这样董大人便能以女子身份继续在朝中行走……如此一想,之前新皇在楚地突然推行女学似乎有了理由。”
  沈英却与她道:“这些事,心中想一想即可,不必说出口的。”
  他这样回她,孟景春便更确信其中的关系。看来新皇和这位董肖佚大人之间,似乎是有很多故事。
  若新皇真有意让董肖佚替陈相的位置,且希望她以女子身份独当一面,那么举国推行女学就是势在必行,女子做官也将名正言顺。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也莫名其妙沾了光?
  沈英当然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瞥她一眼道:“你还想抱着你那几十两年俸的官做几年?”
  孟景春回他:“苍蝇虽小也是肉,几十两也是钱。相爷这样说,倒像是钱少的差事便不值得做一般。再者说,我去年考课不错,指不定今年又能往上升一升。”
  沈英咳一声,重新拿过折子来:“都混得与董肖佚那样,也不好的。她若再拖几年,生孩子都困难。”
  孟景春黑了黑脸,果断地不再理会他。
  ——*——*——*——*——
  两人抵达湖州境地时,京中那监察御史竟还未到,可湖州州牧廖鑫却已是跑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让廖鑫知道了这事儿。廖鑫一得到上面要办他的消息,便连夜收拾行李偷偷溜了,只带走了两儿一女和几个奴仆,其他家眷悉数被蒙在鼓里。
  隔日那数十个姨娘知道了此事,商量一番,将家中值钱东西分了,也都各奔了东西。
  因此沈英到时,廖鑫府里几乎已没什么人。湖州府衙倒是一片井然,廖鑫在与不在竟一个样子,足见廖鑫平日里压根不管州府事宜。
  孟景春瞧眼下这情形,自知是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在一旁道:“打草惊蛇,如今蛇跑了,相爷可预料到这点?”
  沈英倒是无所谓:“蛇跑了就跑了,让御史台那家伙来收拾残局好了。”
  孟景春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还是矜矜业业的沈英吗?
  按沈英的逻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廖鑫想跑也是跑不掉的,他这一跑,反倒坐实了罪名,捉住了更好审。何况沈英眼下压根不看重这些事,路上时间有限,他得尽快带着孟景春回楚地。
  但孟景春遇上案子不由手痒,何况又是这样容易立功的大案子。沈英见她这样,连忙将她刚刚萌芽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你现在是回乡探亲,去江州压根都不必路过湖州,你要是插一脚这案子——别人问起来你怎么跑到湖州去了,你要怎么说?”
  孟景春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告假的理由是家中有事……故而她出现在湖州是名不正言不顺,更别说查案了。
  沈英好不容易劝她作罢,正打算启程离开,那位监察御史却姗姗来迟。
  这位叫蔡恒的监察御史出现时,官袍已是破破烂烂,身上有伤,虽然还努力维持着体面,但实在像是从牢里跑出来的。
  他好不容易在驿馆找到了沈英,仿若找到了救命稻草。
  沈英看他这模样,问道:“蔡大人怎么了?”
  蔡恒哭诉道:“下官刚到湖州境内,便被歹人给绑了,定是那廖鑫指使人做的,下官好不容易方逃了出来,但已是听说廖鑫畏罪潜逃,这得让刑部张榜搜捕他才是,下官……下官还是先回京罢……”
  他这话说得没错,嫌犯都跑了,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监察御史,在这儿待着也没用。沈英瞧他这狼狈害怕的模样,心道这般没胆气的监察御史也不知考课是如何过的,他与蔡恒不熟,廖鑫的案子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来他也懒得再管,便说:“你先上个折子,收拾收拾回京罢。”
  蔡恒犹豫半天,可怜兮兮地又同他道:“沈大人,下官已无盘缠,不知……能否……”
  沈英急着赶路,也不与他多废话,便很是爽快给了他十两银子:“不必还了。”
  蔡恒抬手摸摸眼角余泪,接过那银子:“大人路上还是小心为妙,湖州这带廖鑫耳目爪牙众多,虽然廖鑫已成亡命之徒,但其余党还在,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沈英自然明白这不是开玩笑,只说:“知道了。”便让驿馆小吏替蔡恒安排屋子。
  ——*——*——*——*——
  天色尚早,沈英不想耽搁行程,便去喊醒了孟景春,收拾东西上路。孟景春睡得稀里糊涂,自然不知蔡恒来过,更不知发生过什么事,上了车便接着睡。
  这一段路无驿站客栈,只好赶夜路。孟景春白日里睡得太多,入了夜竟睡不着了。时下正直盛夏,湖州这地方晚上却有点阴凉凉的,孟景春坐起来,轻轻挑开车帘子一角,夜风便灌进来,舒爽是舒爽,但在这野外,总有些阴森森。
  她连忙将车帘子关好,只听得外面有车轱辘声音,且似乎还不止他们一辆车。她仍是很平静地坐着,听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越听越害怕,犹豫半晌,终是摇醒沈英:“相爷,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
  沈英看她一眼,警觉地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确有两辆车没错,这深更半夜被另一辆车跟着的确有些瘆人,他想到蔡恒说的廖鑫余党,心骤然紧了紧。
  孟景春见沈英亦是神色凝重,心中更是担心,小声道:“相爷,万一要是遭歹人了……”
  沈英连忙捂了她的嘴,低斥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往后不能说。”
  孟景春忙点点头。
  沈英估摸了一下时辰,大约再过一个多时辰天便要亮了,而车子那时也该出了湖州地界。他便很是从容地继续躺下睡了,孟景春瞧他这淡定模样,说:“相爷不怕的吗?”
  “怕?”沈英翻个身侧过来看着她,“天若要人死,怎么躲都死。我不会功夫,这儿没小路,也没个救星,就算真遇着歹人,亦只能自求多福。”
  孟景春想想也是,可她睡不着,便继续点了灯百无聊赖地看书。
  好不容易熬过这长夜,到了荆州地界,沈英挑帘子看一眼后面,哪里还有那车的踪影,真是一场虚惊。
  车子一路行至荆州驿馆时,已经日上三竿,孟景春困得不行,便立即躺床补眠。
  沈英到驿馆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荆州遭遇夏旱,已是许久没有下雨,有流民四处乱窜,很是不太平。沈英在街上走了走,又去田中看了看。连篇阡陌,竟都是干巴巴的黄土,颗粒无收。他深叹口气,便又折回城中,往荆州府衙去。
  那荆州牧进京述职时见过沈英,这回见沈英竟微服至此地,吓了一跳。
  沈英问起荆州旱情如何,荆州牧答得极为敷衍。沈英又问起赈灾粮食是否已运到,荆州牧忙点点头。
  沈英脸上丝毫不见笑意:“那为何我只见流民,不见粥棚?或是州牧大人不知在哪个偏僻角落里搭了粥棚赈灾,而流民找不到?”
  “还、还未来得及。”
  “荆州三年一大旱,朝廷拨过多少银子让你兴修水利?今早我来之前去田埂上走了一趟,真是看不出来这兴修水利的钱银都流到哪去了。”他虽这样说着,语气却在控制着,虽有责问的意思,却并不咄咄逼人。
  然荆州牧此时背后却已是冷汗直冒。沈英时间不多,也不想与之废话太久,末了只撂下一句:“陛下是从楚地走出去的,荆州挨靠楚地,他有多清楚荆州,你心中应当有数。别到时让御史参上一本,可就不只是我今日这样问问了。”
  荆州牧忙不迭应道:“多谢沈大人提点,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空话是没用的,这些流民一旦去了别的州,就算御史台不参你,荆州的邻居也会随时参你一本。”
  荆州牧还在哈腰称是,沈英却已是抬脚走了。之前先皇多年囿于京城,各地方旧吏老臣明着一套暗着一套,远一些的地方朝中根本是顾不到。表面上一派海晏河清百姓富足的壮丽图景,可撕开这层皮,却发现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新皇有抱负有雄心是好事,他想做千古流芳的明君,同样要付出实打实的努力。光沈英这样走马观花似的看一圈是没有用的,吏治亟需整顿,体制内得要清洗,该换血时亦不能留情面。新皇酝酿着改革,也不知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英离了荆州府衙,已是下午时分,又回到驿馆时,天色左近,漫天晚霞。
  然孟景春却不在驿馆中。
  他四下找了找,又问驿馆那小吏:“可见那位小书僮去了哪里?”
  孟景春为图方便,在外扮就作他书僮的模样,一路蒙骗了无数人。
  那小吏道:“好似是中午时出去了,也未说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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