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里十年歌

36 泪眼问花花不语(番外一)


建元元年,新皇登基三月后,国内晏然。
    新皇姬夜生时年不过二十,当朝宰相梁甫之也刚弱冠,少年天子,少年宰相,郢城人人乐道,不少深闺小姐都梦想着能见一见二人。
    时值夏末,翠柳繁花,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三月来,姬夜生每天都晨起晚睡,朝中局势终于趋于稳定。这一日姬夜生便想着微服出宫,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也可以视察一下民情。本是少年天性,姬夜生将想法告诉梁甫之后,两人一拍即合。
    八月二十,姬夜生和梁甫之换上常服骑了马从承乾宫地道出发,一路从郢城市中心出城游玩。
    “夜生,我听说落雁山的净慈寺新来了一位住持,颇有些恃才傲物,不买朝廷的账,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顺便游览落雁山的美景。”梁甫之坐在一匹白马上,穿着一身白色织云的衣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申国人尚武,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男儿人人会武。暖暖笑着的梁甫之在夏末阳光的照耀下,一身琉璃白,宛若谪仙出尘。
    “好啊,正好我想去佛寺看看。”姬夜生端坐在黑马上,紫色暗纹的衣袍越发衬出他天生的王者气质。
    净慈寺香火旺盛,寺内香客不绝。大殿中一女子正跪在佛前虔诚祈福。她一身白色水纹衫,静默的跪在蒲团上,背影娇弱中又不失倔强。姬夜生和梁甫之来到大殿,在门口与女子擦身而过。
    “小姐···”梁甫之忽然转身向着女子的背影叫道,“你的手帕掉了。”
    女子闻言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惊诧,看到男子手中的手帕,小心接过,笑道,“多谢公子。”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女子的眼神刚好和梁甫之的遇上,微微一笑,旋即转身离去。梁甫之的手仍然保持着刚才伸手递帕的姿势,直到女子的背影出了大门,消失不见,他才回过神来。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姬夜生站在梁甫之身后,眼神看着刚刚女子背影消失的方向,脸上有淡淡光彩。
    建元元年十月,姬夜生忽然收到一封密报,当朝神武将军陈廷元私通容国,密谋造反。陈廷元手握十万大军,驻守在北方重镇彰武县。如果他真的造反,刚刚稳定下来的新政危在旦夕。
    姬夜生看后,一面下令令其只身回朝,不得延误。一面命卫桓延加强京畿守卫,并派得力武将前往各个重镇暗中稳定局势。
    梁甫之负责调查所有和陈廷元有来往的人,找出党羽。这日梁甫之进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交给姬夜生。信件上是一个商家贿赂陈廷元的收据,以及所提供的各种物资。
    薛氏药铺。
    姬夜生慢慢念出商家的名号,若有所思。
    “这家药铺是郢城最大的药铺,老板叫薛荣贵,平日里很是低调。”梁甫之说着他所掌握的情报,“这人倒和一般的商人不同,他的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他却没有纳妾,并且薛府中人都说他待妻子女儿很好。”
    梁甫之摇头道,“只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和大将牵连,通敌卖国。”
    姬夜生深深皱着眉头,眼睛盯着信件上写着的薛府的情况。
    薛荣贵,男,四十,为人低调,谦和有礼。有一妻,和氏葭宁,小家之女,颇受宠敬,伉俪情深。一女,薛氏帘霜,年十五,有羞花之貌,咏絮之才。
    “如今不如先按兵不动,等薛荣贵运送物资那天再派人截获,一举拿下。”梁甫之看着御座上的姬夜生说道。
    “恩,就按你说的办,你着手准备吧。”姬夜生放下信件点点头。
    建元元年十一月,神武将军陈廷元抗旨滞留彰武,拒绝入京,发动叛乱。先后占领北方彰武,掖田,灵武三城,皇上派袁盟翊亲帅五万大军前去讨伐。十二月,北方突降暴雪,由于叛军粮草半路被劫,军需匮乏,十万士兵多被冻死饿死。十二月二十日,袁盟翊大破叛军,俘获陈廷元,凯旋而归。此次叛乱是新皇即位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叛乱,历时一个半个月,以少胜多,史称‘光武之乱’。
    陈廷元被押解回京,同党全部被打入大牢。薛氏药铺被封,薛荣贵入狱,其余家眷,男的流放岭南,女的没入教坊为婢。
    “夜生,今晚我们出去喝一杯如何?”梁甫之站在御花园的梅园内,对负手沉默的姬夜生说道。在私下,他们互称姓名,不以君臣论。
    “哈哈,还是甫之懂我。走,咱们今晚喝他个不醉不归。”姬夜生笑着,小声道,“老地方见。”
    姬夜生和梁甫之的老地方是郢城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酒家,在络花街街尾,临着洛河。河对面是郢城最大的教坊,倚翠坊。
    姬夜生和梁甫之要了两坛胭脂醉,一斤牛肉,坐在街边酒家的桌上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此时暮色四合,街上亮起了明亮的街灯,夜市上摊贩陆续开市。申国夜市繁荣,常常开至次日凌晨三点。收市后不久,白天的市集又开始做生意了,很是繁华。
    姬夜生和梁甫之喝着酒,突然看到一群人挤挤攘攘的往倚翠坊跑去。
    “老板,他们这是干什么啊?”梁甫之叫来老板问道。
    “今晚是倚翠坊新晋花魁第一次接客的日子,他们赶着去看她表演呢。”老板收拾着临桌桌上的残骸,一面说道。
    “新晋花魁?”梁甫之微微皱了皱眉,向着老板,“怎么她的名气这么大吗?”
    “公子有所不知,”老板放下碗盘擦擦手走过来,“这位花魁是前些日子被没入教坊的薛府的小姐薛帘霜,郢城的第一大美人呢。”老板说到这儿有些惋惜的摇摇头,“听说这位薛小姐,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善良,经常接济穷人。哎,世事难料,谁想到她父亲竟是卖国贼,千金小姐一下变成了青楼女子,真是···”
    “老头子瞎说什么呢,”老板娘从屋内出来,朝老板吼道,“这薛府的人是你能同情的吗,走,走,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老板被老板娘拉进屋,留下姬夜生和梁甫之面面相觑。
    “夜生,”梁甫之一脸神秘悄悄道,“要不然我们也去看看。”
    姬夜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甫之,你不像是爱凑热闹的人啊···”
    梁甫之饮下一杯酒,笑笑,“这段时间总是听别人谈到薛帘霜,不知怎的,就想去看看,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薛帘霜···”姬夜生轻轻吐出这三个字,若有所思,随后也笑道,“甫之,走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倚翠坊今夜热闹非凡,门口处五六个□□挥着手帕媚笑着热情的招揽着客人。姬夜生和梁甫之刚走到门口就被老鸨媚姨亲自招呼着进去。
    “两位公子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媚姨谄笑着,一面打量着姬夜生和梁甫之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姬夜生不答话,梁甫之只淡淡笑着,“烦请老板娘给我们安排一个隐蔽安静又不妨碍视线的所在。”
    “两位公子是来看我们帘霜表演的吧,媚姨我这就给你们安排,保管公子们满意。梅妆···”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子被媚姨叫过来,将姬夜生和梁甫之带上二楼的雅座。
    姬夜生和梁甫之落座后,便四处打量着。倚翠坊人蛇混杂,一楼的客人吵吵嚷嚷,让媚姨快些把花魁叫出来。
    未几,本来奔放的乐声停止了,轻缓的的乐声奏起,泠泠中似有水声,像深山流过青石的清泉,有深夜或黎明熹微时的寒冷雾气,清幽中渗出忧伤。
    一个女子身着一身白色水纹的广袖裙,头发高高绾起,梳成一个远山髻,髻上插着一个芍药吐蕊的玉钗。女子的额心处用红色的胭脂画着一朵芍药,欲放未放。
    薛帘霜出来的一瞬间,倚翠坊的所有人都安静了,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那清冷的身影一步步从二楼的楼梯处下来,慢慢走到一楼舞台中央。
    薛帘霜眼神冷冷的慢慢地一一扫过众人,接触到她目光的人浑身不由得一僵,犹如置身数九寒天,从头到尾冰冷彻骨。
    乐声慢慢细微,几不可闻。薛帘霜收回目光,下巴微微高扬,双袖同时甩出,左脚支地,右脚轻抬,身体随着此刻突然激进的乐声急速翻转。乐声渐渐悠扬,旋转的白色身影慢慢停下,薛帘霜双眼微阖,双手微微遮住面容,纤腰轻摆,一步步慢慢随着乐点向后退,此时舞台上空突然飘落一片片的芍药花瓣,微红花雨中,薛帘霜慢慢睁开眼睛,眼中隐隐有泪光。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就在薛帘霜睁眼看过来的一刹那,姬夜生和梁甫之同时愣住了。
    花魁薛帘霜,不就是那日净慈寺的白衣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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