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里十年歌

51 倚剑长歌笑痴狂


姬婴来到县衙大厅,那儿早已等着十来个文人。张庭武前日在衙门口贴出告示,凡是不服者今日可到府门大厅亲自面见王爷,若有真本事便堂堂正正的来了,若不来,下次再造些谣言,贴发文章,一律按扰乱治安处。
    大厅的十来人大多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也有两三个三四十的,不过最抢眼的还是坐在最末的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姬婴在他们对面坐了,不由多看了那老人几眼。只见他穿着一身青葛布长衫,已然有些破旧,脚上踏着一双草鞋,晒得黝黑的苍老的脚背上青筋清晰可见。他的手,此时正端着刚沏好的茶,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拿着茶盖,旁若无人的悠然的喝着茶。一口饮毕,老人咂着嘴闭上眼摇摇头,似在回味。他的花白长胡子随着头轻轻摆动,好像秋天芦苇荡中的芦苇。他的脸上已经皱纹密布,脸皮干枯得如老树根,头发并没有像别人般用冠拢住束在头顶,而是任由它披下来,搭在肩上背上,白发中却还透出一些青丝。姬婴不觉皱了皱眉,在十来个衣着鲜亮的青年人中,老人就像一个落魄的鳏者,风餐露宿的生活的艰辛把他折磨成了这个模样。老人仿佛感觉到姬婴的注视般突然睁开双眼看着姬婴,这一看,姬婴心里突然一动。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没有一点老人的浑浊与疲惫,锐利得如同一把刚出鞘的绝世好剑。看到姬婴的目光老人竟也毫不躲闪,而是淡笑着点点头,而后继续喝茶。姬婴突然就笑起自己来,这老人哪像个落魄鳏者,分明是一个清高的狂人。
    “本王听说你们不服选拔结果,日日在城中闹事,是不是?”姬婴眼光一一扫过对面的人说道。只见对面的十来人中那两三个中年人互相警惕地看了看对方,姬婴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大丈夫敢作敢当,”一个青衣小生站起来说道,脸却有点红了,“我不过珠算差了一点,张大人就把我刷下来了,我不服。”
    “我也不服,”一个灰衣小生也跟着站起来,“不是我自夸,我虽然画艺不佳,但人文地理,诗词歌赋都是难不倒我的。”
    “在下认为,王爷既然要选拔有识之士,便要不拘一格降人才才好。不需要他样样精通,只要某个方面是一等一的,亦可为王爷所用。”一个穿着蓝衫,面目清俊的人对姬婴拱拱手说道。
    对面的十来人除了那个老人都一一站起来说了,姬婴仔细看着每人的神情反应,突然听到一声喧哗,大家不由都看向老人。
    只见老人把茶杯一摔,口中唱着不知何歌,竟站起身不再看厅中人一眼,拖着草鞋,甩着宽大的袖子大喇喇向门口走去。众人不解其意,一时竟也没人阻拦。直至他走出大厅,来到院子,张庭武方才叫住他。
    “不知老先生这是何意?”张庭武挡在老人身前微微拱手道。张庭武虽然是一方县丞,所辖又是边界重镇,但为人颇为亲和有礼,也没有什么官架子,常常和属下一起饮酒吃饭,在城中进出也时常和百姓笑谈。所以长武县的民风才会如此开明直爽。
    老人看了张庭武一眼,不答话,绕过他依旧向院门走去。
    “王爷今日来本就是要看看你们的真本事,您现在走,可不是与自己过不去。”张庭武没有再挡住老人,而是跟在他身侧边走边说道。
    “那个小老儿是怕被王爷识破,自己先溜了吧。”厅中的一个中年人鄙夷道。“我看那些污蔑王爷的谣言肯定就是他散布的,害得我们白担了骂名。”另一个中年人说道。“兄台怎可如此说,”刚刚的那个蓝衫男子说道,“无凭无据诋毁一个老者岂不让人笑话。更何况小人才在背后言是非,君子当坦荡荡···”“小兄弟此言差矣,我等并非是在人后言人是非,这老头行为古怪,形迹可疑,岂不让人怀疑。”第三个中年人拍拍蓝衫男子的肩,蓝衫男子皱了皱眉,不再说话。那人的手看似随意,但蓝衫男子的肩却仿佛被千斤锤压了一下,只觉胸闷心痛。
    姬婴静静听着几人的对话,偷偷看了萧城一眼,萧城从大厅后门悄悄出去。
    “张大人不要再拦我了,”老人拍拍身上衣袖,“我本以为传说中的三王爷会与俗人不同···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走了。”
    “老先生请留步。”姬婴赶到院中老人跟前,“不知老先生何以如此说。”
    老人转头看看厅中众人,笑着摇摇头,对姬婴道,“王爷认为何为人才?”
    “王爷要的人才必得要胸中有点墨,会吟诗作对,会琴棋书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张庭武说道。
    “你休要插嘴。”老人呵斥道,也不管张庭武愣愣的站在他旁边。
    “张大人说得有理,”姬婴微微点点头,“不过刚才婴忽然觉得,这些远远不够。”
    老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姬婴继续说道,“所谓人才,便是有才的人,或者说是有才能的君子。才和德缺一不可。真正的人才便得文如高山明月,漫天繁星,光彩照人,德如飒飒春风,朗朗清流,自有一番不可玷污的风采。”姬婴淡淡一笑,“不知婴说得可对?”
    老人大笑着拍拍手,对姬婴说道,“那王爷还犹豫什么呢?”
    姬婴笑着点点头,眼里满是敬佩。忽然转过头,看着厅中的三个中年人,神情冷酷,吼道,“来人啊,将这三人押下去,明日午时于城中菜市口斩首示众。”
    姬婴话音刚落,萧城便领着侍卫将大厅包围。厅中的其他人都是一脸愕然,张庭武仍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只不过嘴巴张得更大了。
    几个中年人见情形不对,互使个眼色,纷纷撕开外衣。只见他们里面都是装束齐整的夜行衣,腰间缠着软剑。萧城一声令下,侍卫便冲进厅内,然而不到半刻,都被黑衣人打倒在地。此时张庭武终于反应过来,和姬婴对看一眼,从院门走出。
    厅中的其他几个青年人都躲在角落,蓝衫男子此刻终于忍不住喉中腥甜,一口血吐在地上。足见刚刚那中年人力道之大,功力之深,竟能将时间控制得如此精准。
    萧城与厅中三人厮斗,一直从大厅打到院中。三人中有一个人武功高出其他二人许多,萧城被那人缠住,分身乏术,其他二人便趁机攻击。正在不敌之际,院门忽然冲进来一个皮肤黝黑的侍卫,一阵风似的来到萧城身侧,不及看清,那两个黑衣人已然倒在地上龇牙咧嘴。侍卫把萧城推到一边,然后围着最后的那个黑衣人不停绕圈,速度越来越快,黑衣人想要定下心神,刺出去的剑却每次落空。正要跳起,脚突然被抓住往下一掼,已经被摔倒在地,脖子上架着侍卫的剑。萧城在旁边看了不禁暗自叫好。
    “今日之事王爷如何得知?”月上中天,张庭武和姬婴坐在姬府院中的小石凳上饮酒。
    “这几日城中的谣言我有所耳闻,便让萧城暗中访查。结果并非文人闹事那般简单。我如今驻扎长武,京中还有人对我死缠不放,有意想在长武县制造动乱,”姬婴说着,冷笑道,“岂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他们。”
    “那那个李延年又是怎么知道的?”李延年便是今日的那个老人,今日之事后,姬婴留下了那个蓝衫男子顾岐舟和李延年。顾岐舟是长武县顾家庄一个寒门子弟,苦读诗书十几载却因没有上京赴考的资金而只得在家靠卖字为生。李延年亦是长武县人,少时性狂放,喜欢行侠仗义,也吃过不少亏。后来母亲去世后,便散尽家资,遣散奴仆,周游各地。如今当今三国都已被他游遍。每到一处,他便客居数月,一边卖画挣钱,一边走访当地民俗风情,写成地方志。现在家中已有地方志上百册。
    “李先生阅人无数,兴许是看出那几人心术不正,加之性情洒脱傲慢,不愿与之共事,才会有今日之举。”
    张庭武点点头,忽又说道,“听说禾国近日边界动作频繁,离水县增强了戍守兵卫。”
    “今日刚收到的消息,离水县的县府每日守卫比往常增加了一倍。”姬婴看着沉沉夜色,“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或是有重要人物来了离水县。”
    千若青站在离水县府衙门口,仍是一身红色袍泽,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制长靴,腰间缠着一根长鞭。
    “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再派人跟着我了。”千若青对身旁的离水县县丞周陆尘说道,她的身后跟着五个便服装扮的侍卫。
    “公主,边县不同京中,这儿人员复杂,卑职必须保证公主的安全。”
    “我的武功远在这几人之上,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也只会是我保护他们而不是他们保护我。”千若青跨出府门,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要再跟着我。”
    周陆尘看着千若青的背影,这个禾国人人敬重佩服的巾帼将军,无奈摇摇头,没想到她倔起来也和小女儿家般一样。他挥挥手,让五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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