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里十年歌

55 生生死死随人愿


今日一早菜市口就已经聚满了人,刑场上的虎头铡安静的立在场中。姬婴昨夜已嘱咐过萧城和张庭武,行刑前后要密切注意行径异常之人。刚来长武没几天的福寿则由姬婴安排在府衙内看守。
    日中十分,三位犯人终于由侍卫押解着来到刑场。其中的两个人一脸惧怕颓唐之色,唯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犯人一脸倨傲从容,脸上还带着丝蔑笑。
    “可惜他投错了人,不然也算得一个英雄好汉。”张庭武低声对萧城说道。萧城点点头,双手抱剑放于胸前,“可惜明珠暗投。总之不管是谁,威胁到王爷的利益就不行。”
    三位犯人跪在场中,围观的百姓都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张庭武看看日头,扔出令牌,准备行刑。
    一人挤到人群前面,向台上使劲张望。忽然眼前一红,犯人的鲜血喷溅到了脸上。张庭武注意到这人的鬼祟,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一个皮肤黝黑的侍卫便悄悄绕到这人身后。
    行刑已毕,人群慢慢散去。那人抹了抹脸上的血,嘴里嘟囔着准备离去。侍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扣住。不料那人早有警惕,肩膀往斜里一歪,右腿往后一扫,侍卫便已被绊倒在地。那人却没有逃跑的意思,转过身看着地上的侍卫,只见侍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脸上充满愤恨。女子笑笑,蒙着面纱的脸看不真切面容,只是眼睛宛若月牙。
    侍卫和女子斗了十几招未能分出胜负,萧城在远处看着,侍卫拍拍屁股,绕着女子跑圈,一圈快似一圈,开始还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现在连影子也看不清楚,如一阵风一样。女子拿剑刺了几次都没能刺中,忽然后背被人猛力一击,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女子拿剑支撑着自己以免跌倒,侍卫的剑却已经架在女子颈上。
    萧城终于过来,越走越近,脸上神色惊疑不定。他慢慢取下女子脸上的面纱,心中一时复杂难言,只道,“羡鱼···”
    羡鱼抚着胸口冲他笑笑,“萧大哥,终于又见到你了···”还未说完,突然咳嗽数声,吐出一口血来。
    “你受伤了,”萧城把羡鱼扶起,“我先带你到府中疗伤。”一旁的侍卫见此情形愣了半天,感情这女子和萧大人认识,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拼了命的打她一掌了,要是她追究起来,自己···正想着,羡鱼却忽然拍拍他的肩,笑道,“小哥,你跑得好快啊。”侍卫嘿嘿傻笑着摸了摸头,却见羡鱼两眼一闭倒在地上。萧城急忙把她抱上马,往府中行去。
    羡鱼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胸口仍是有些痛,那侍卫其貌不扬,没想到身手如此好。她撑着坐起来,打量着这间房。
    房里燃着一盏油灯,一张圆木桌摆在屋中央,桌上有一个青瓷茶壶,旁边围着五个小茶杯。在对门的右边墙上有一副寒梅映雪的画,梳妆台正对其下。一面大铜镜安放其上,妆台上只有一把木梳,一支眉笔,和简单的几件钗环耳坠。在对门的左边靠床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书桌,笔墨纸砚也是俱全的,书桌正对着半开的窗户,有清凉的风徐徐吹进来。羡鱼靠坐在床上,看着房中的一切,心下不禁温暖,笑了起来。想是她来后他吩咐人布置的,只是不知他现在在哪儿。
    正想着,听得门外有响动,心下不免又紧张起来。他来了,该和他说些什么呢···他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羡鱼听着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房门。‘吱呀’一声,,门开了,羡鱼看到一双黑色虎皮靴,黑色的衣袍,腰间佩着一把剑,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那个玉佩呢···羡鱼抬起头看向那人的脸,失望顿时弥漫心怀。
    “羡鱼,你可好些了?”萧城走进来关切问道,看到羡鱼的表情,明白过来,说道,“王爷今日出去还未回来,应该差不多久了。”羡鱼觉察到自己太过明显的神色变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而终究还是问道,“王爷他···还好吗?”
    萧城走到桌边,倒了茶给羡鱼,“王爷很好,也不再提那件事了。”萧城在桌边的椅上坐下,看着羡鱼,“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羡鱼压制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喝了口茶,笑笑不说话。萧城看着羡鱼有些苍白的脸,想起今日侍卫的那一掌,问道,“今日你可是故意的,故意引起张大人的注意?”
    羡鱼捧着茶杯,低声道,“我若不这样,怎么能进到姬府,见到姬婴。”
    “你也太傻了。”萧城要摇头叹道,“怎么不想想其他办法?”
    “可这是最快最直接的,”羡鱼笑笑,“你看我现在不是进来了。”羡鱼感觉有些凉,把被子往上拉拉,“对了,这房间···”
    “是我让老田吩咐人布置的,简便了点,以后缺什么再直接和老田说就行了。”
    “这样啊···”羡鱼笑笑,“多谢萧大哥费心。”
    “你我之间就不要说谢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睡会吧。”萧城接过羡鱼手中的杯子,见羡鱼欲言又止,不肯躺下,便说道,“放心吧,等王爷回来我就立刻告诉他你在这儿。”
    羡鱼笑着点点头,躺了下去。等萧城走后,终于再也忍不住翻身伏在床沿连声咳了出来,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羡鱼皱了眉,有些不解,自己的身体何时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不过受了一掌,大夫瞧过也说吃了药调养几日就好,怎么现在觉得心中凉飕飕的,好像缺了一个口?
    实在是费神,羡鱼便不再去想,闭了眼睡下。
    悦来客栈二楼雅间内,千若青坐在桌边独自饮酒等着那人的到来。想必时至今日,那人应该不会拒绝。
    门被推开,一个男子从外面进来。
    “是你?”千若青站起来惊讶道。男子也明显有些惊讶,“原来是千小姐。”
    姬婴走进房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昨夜千小姐送来的信婴已经看过了。”他把信放到桌上,信封上是端正的‘三王爷亲启’。
    “既如此,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千若青把信放在烛火上点燃,放在地上燃成灰烬。
    姬婴仰头饮下一杯酒,朗声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好!”千若青笑着一拍桌子,端起酒杯,“三王爷爽快,若青敬你。”
    姬婴亦笑着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没想到你就是申国的三王爷。常听别人说三王爷神武又不易亲近,可是我看到的姬公子却是一个好朋友的人。”千若青笑道,“你知道吗,在禾国许多武士谈起你都是又佩服又忌惮,个个都想和你一较高下。”
    “是吗···”姬婴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其实上元公主的事迹我也听过不少,自幼便师从禾国第一将军范远清,十岁第一次随范将军出征,平定了南部动乱,十二岁挂幡出阵,收服了边荒蛮夷挞袒族,十五岁在一年一度的武士大会上打败上届冠军边罗成为历史上首位女冠军,十七岁,也就是今年镇压了禾国最大一次内乱,以雷厉手段斩杀叛军三百余人。”姬婴倒上一杯酒递给千若青,“上元公主巾帼不让须眉,姬婴佩服。”
    千若青接过酒杯,笑道,“三王爷过奖了。如今三王爷肯答应我的条件,若青定当信守承诺。”
    姬婴淡笑着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房内烛火明亮,夜风突然吹进来,还未及罩上灯罩的烛火突然熄灭,房内霎时一片漆黑。
    “姬公子···”千若青忽然喊道,“你在哪儿?”
    姬婴走到窗边,未及答话,房间一亮,千若青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烛火。
    “千小姐怕黑吗?”姬婴突然问道。
    千若青摇头笑笑,“不怕。从小不知经过多少艰险,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我都见过,怎会怕。”
    姬婴不再说话,转身看着窗外。
    “姬公子在想什么?”千若青也走到窗前站定,“可是想起了郢城的故人?”
    姬婴转眼看看她,郢城的故人···不知为何,姬婴突然想到了那个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月牙的女子。不知她现在还是否怨恨他,怨恨他让穹月枉死。也不知她有没有原谅他,当初被愤怒悲伤冲昏了头,把一切罪责推到她身上。如果说郢城还有什么让他能感到温暖的人,便只有她了。
    姬婴这样想着,良久又看向窗外。窗外已经是沉沉的夜色,姬婴走到窗边摇首看向北方,然而什么也看不清,月亮躲在云中,连远山的轮廓也照不见。姬婴笑着,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穹月。继而神色变得阴冷,眼神中闪着寒光,如同深山黑夜里的猛兽。姬婴冷笑着看着黑夜,之前是迫不得已,所以并未用尽全力,现在却是心甘情愿,所以一切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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