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花里十年歌

56 生生死死随人愿


姬婴回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子时了,萧城说了羡鱼的事,姬婴衣服未换便赶了过来。房内还有烛火的亮光,姬婴在门外轻轻叫了一声羡鱼,没有回应,想是已经睡着了。他推开门走进去,感到有些凉,发现窗户未关,夜风从窗口透进来。姬婴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本来就受了内伤,别再受了风寒感冒了。
    姬婴走到床边站着,看着沉睡的羡鱼。她似乎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不知这一路过来受了多少苦楚。姬婴环视着房间,淡淡一笑,布置得很好。静谧中突然听到羡鱼说,“姬婴,不要走····”姬婴回过头发现羡鱼两手伸在被子外抓向空中,脚不停地蹬着被子,三下两下被子就掉在了地上。姬婴叹息一声走过去,捡起被子小心的给羡鱼盖上。
    “不要走···”羡鱼突然抓住姬婴的手,闭着眼睛使着劲说道。姬婴站在床侧低头看着她,试着想要把手挣开,右手却被羡鱼更紧的握住。就那样,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站在床边,彼此的右手握在一起。姬婴低着头,烛火映着他的侧脸,在墙上映出一个很大的黑色影子。
    他陷入了回忆,所以任由羡鱼拉着他的手。烛火突然一爆结了个灯花,姬婴醒过来,发现手还被羡鱼抓着,便用左手捏住了羡鱼的右手腕,稍一用劲,羡鱼的手便松开了。姬婴把羡鱼的双手放进被子,又帮她掖了掖被角,终于转身离开。
    不能这样,握着她的手却想着另一个女子。不仅伤害了她,也伤害了穹月。想起穹月,姬婴的心口一痛,那种痛楚比起当初丝毫不减。别人看来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件事,不再难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从未曾忘记,片刻都没有。他只是把她埋在心底最安静的角落,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把那些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统统都变成自己的。然后他再到她坟前去上一炷香,坐一回,说一回话,挨着墓碑睡一觉,而后在余生独自品尝这永不可得的美好,在万人簇拥中永享寂寞。
    是了,姬婴苦笑,从此就只有寂寞了。美好啊,不是他的。永远都不是。
    羡鱼第二日醒来时,姬婴已经出去了。府中只有管家老田和几个小厮。羡鱼穿着一身粉蝶穿花薄纱裳,站在七月的庭院中,看着庭中的老槐树,轻轻叹口气。又错过了。
    “羡鱼姑娘今日好些了吗?”老田端着一碗清粥笑着走过来说道,“我是府中的管家,姑娘叫我老田就好了。”
    “老田,”羡鱼笑道,“好多了,心口也不觉得痛了。”羡鱼接过老田手中的清粥,只见里面红黄绿白紫五种颜色混在一起,煞是好看,羡鱼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嘴中。
    “恩,好香啊···”羡鱼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田,咂咂嘴巴,“有一点甜,但是甜而不腻,有一点酸,却酸而不苦,还有一点辣,可是却恰到好处,不爆不燥···”羡鱼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做的啊?”
    老田有些得意的说道,“这可是我的看家手艺,轻易不让人吃的更别说告诉别人怎么做了。不过三王爷今天走之前特意吩咐,让我做了给你尝尝。羡鱼姑娘可还喜欢啊?”
    “喜欢喜欢,”姬婴特意吩咐的,她怎么会不喜欢,羡鱼高兴道,“太好吃了,这粥叫什么名字啊?”
    “这粥以前叫五彩纷呈,三王爷说这名不好,便赐名为锦瑟,取花团锦簇,瑟瑟生香之意。”老田笑着说,“五种颜色分别是从红椒,玉米,绿豆,银耳,紫罗兰五种物事中提炼而得,再加以独家的秘制配方,恰当的火候,一碗香喷喷的粥就煮好了。”
    “好有趣···”羡鱼赞叹道,“我可以学吗?”
    老田看了看羡鱼摇摇头,“这煮粥看起来简单其实有很多学问在里边呢,看姑娘的样子怕不是一个能坚持下来的人。”
    羡鱼听到这话一口粥差点呛住,这个老田可真厉害,就这么一看就看出自己是个偷懒,怕麻烦的人了。不过···
    “你教我吧,我保证不偷懒,不躲过,不抱怨,一定认认真真听从田师父的教导。”自己这半年多来性子定下来不少,医书也老老实实看过了许多,骑马也妥妥当当的学会了,所以这锦瑟粥自然也可以学会。羡鱼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亲手把自己做的锦瑟送到姬婴面前,登时喜不自禁,迫不及待恨不得立时进厨房才好。
    “田师父,你就收下我吧。”羡鱼双手抱拳半跪在地上,“徒儿羡鱼给师父磕头了。”说着就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哎哟,快起来,这可担不起。”老田看羡鱼跪倒,忙不迭的想扶她起来,没想到羡鱼看着老田郑重说道,“这是拜师礼,师父就安心受了吧。”
    老田看着羡鱼磕了三个头,忙扶她站起,点点头,“好,难怪王爷和萧大人对姑娘如此看重,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真性情。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姬莘从皇后宫中出来,看了看天色还早,就到御书房去。赐婚的圣旨已于半月前下来了,这段日子歌鸢也不像以前那般每日来了,一月之中不过见个两三次。京中的百姓有对这婚事赞不绝口的,说沈小姐终于修得良缘,也有人说四王爷太过风流,沈小姐一心把自己往悬崖边推,只怕以后有她哭的了,还有些爱慕姬莘的愤愤不平,暗地里都鄙夷,说沈小姐不知廉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日往男子家跑,口口声声非君不嫁,如今虽婚事落定,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各种传言每日都在大街小巷流传,在茶余饭后,在闷热午后,在难眠的夏夜,姬莘和沈歌鸢的婚事便这样日复一日的在人们口中烂熟,渐渐逼至婚期。
    姬莘走进御书房,自从婚事定后,皇上对他更是放心,渐渐地把一些事全权交给他处理。
    “莘儿来了。”皇上见姬莘进来略略抬头说道。
    “儿臣参见父皇。”姬莘行过礼后便走到自己的小桌旁坐下。这是专门为他设的一个书桌。
    “你看看这个折子,”皇上递给姬莘一本折子,“说说你的看法。”
    姬莘接过细细看了。折子是福寿呈上来的,上面说三王爷自去了长武后并没什么越矩之行,每日只是操兵练习,和长武县守张庭武也相处甚好。姬莘把折子合上,沉思了一会儿,想起刚收到的线报,羡鱼只断续在悦来客栈出现过几次,其余时间都是呆在姬府中,情形不得而知。不过也并未听到姬府传出什么消息,应该相处得还不错吧···姬莘笑笑,对皇上说道,“既然福大人如此说,想来应该没什么差错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姬莘摇摇头,“没什么,儿臣只是突然想到三哥从小行事就诡谲不定,性格又沉默寡言,不知福大人在那儿可还适应,有没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地方···”
    皇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福寿这人沉稳,又是多年的禁军统领,这点事应该不在话下。”
    “父皇说得是。”
    姬莘又在御书房坐了半刻,起身欲走,忽见张德申匆忙进来说道,“皇上,您快去后宫看看吧,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掉入池中,现在抢救呢···”
    “母后溺水了?”姬莘惊道,竟顾不得等皇上,径直出了御书房向椒房殿跑去。
    皇上带着张德申随后赶到,椒房殿的宫女太监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阴沉着脸低声道。
    “回禀皇上,”皇后身边的胭脂跪在地上说道,“刚才奴婢同皇后娘娘正在御花园中散步,刚巧碰到了淑妃,皇后娘娘便同淑妃一同往菁华池行去。到了菁华池,淑妃突然说有事要跟皇后娘娘说,让奴婢等人回避。奴婢本想着留在那儿恐两位娘娘有什么使唤,不料淑妃坚持让奴婢退下,皇后娘娘却不过淑妃的面子,便屏退了众人。之后两位娘娘在菁华池也不知说了什么,只听一声尖叫,等奴婢同人赶到时,淑妃娘娘却不见了,而皇后娘娘已经落水了。”
    皇上一面听着,一面走近内室,见皇后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几个太医正在施针急救。
    “情形如何?”皇上走到椅上坐下问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胸腔中积了水,虽然现在吐了出来,可是由于落水时惊吓过度呛了水,伤及咽喉和肺部,现在呼吸紊乱,臣等正在想办法施针通畅皇后娘娘的经脉。等皇后娘娘苏醒恐怕还要再费些功夫。而至于苏醒之后···”太医跪在地上有些犹疑。
    “之后怎么了?吞吞吐吐还不快说!”皇上怒急喝道。
    “之后皇后娘娘的嗓子恐怕一时难以康复,会有咳嗽并沙哑之症···”
    皇上听了,双手紧紧握成拳,坐在椅上,竭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良久,终于对张德申说道,“宣淑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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