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味人生

看着他母亲刨根问底，小肖在一旁大叫：“妈妈，你是户籍所派来的？！”
小肖父亲笑呵呵地说：“这是你妈妈的强项嘛。”
询问个底朝天之后，小肖母亲突然说头疼，要小肖先送我回去。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小肖母亲的电话，说正在电台楼下的茶楼包间等我，希望能跟我单独谈一谈。
忐忑不安的我下楼来，看到满面愁容的小肖母亲。看到我，招呼我坐在她对面，便一声不吱地盯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看得我如坐针毡，看得她泪流满面，我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稍稍稳定情绪之后，她拉着我的手问道：“酷儿，你实话告诉我，你的母亲真的是难产去世吗？”
一向不会撒谎的我被她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马上脱口而出：“我没有妈妈，我是爸爸捡来的。”
“那你左屁股上是不是有一块黑痣？”
“是呀！”惊讶于她的提问，我如坠云雾地如实回答。
“孩子……”，顷刻之间小肖母再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看着对面这个女人，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就是你妈妈呀！”听着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我吓得大叫一声“不可能”，本能地吓得要逃走。
这个女人一把抱住我，嚎啕大哭，我俩瘫坐在地上。
☆、第四十九章 酷儿 从那里来
她断断续续地讲起我的由来。
她的父母都是省城干部，姥姥姥爷跟我一个村。
1968年12月21日，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
她正值十六岁花季，满腔热血地来到农村，热情高涨，积极参加生产劳动。
然而，农村生活的艰苦并没有让她这个当初瘦弱的女子变得强壮，反而总是病病怏怏的。
生活的单调和寂寞，让她跟当地一个小伙子走在一起，两情相悦。
渐渐地，开始有回城的知青。父母也竭尽全力想把她接回城里，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1973年春节，跟她一同下乡的部分知青都已返城，而她还依旧留在乡下。
也想回城的她难忍心中的空虚，跟小伙偷吃禁果，一发不可收拾。
四个月后，父母终于以身体欠佳给她争取到回城指标，欣喜之余她跟他承诺一定会想办法跟他在城里再见。承诺没有兑现。
回到城里的她，暂时没有工作，天天在家里逍遥自在，父母想着法地给她弄来好吃的给她补身体。
偶一日，她笑跟父母坦言“你们把我照顾得太好了，看我已经胖了好多”，顺势拍拍有些隆起的肚子。
一旁的母亲吓得筷子掉在地上，二话不说带她到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让她不知所措，已经有孕快四个月。
母亲坚决反对生下孩子，可是医生却不肯做手术，怕有生命危险。
无奈，为了让此事悄无声息，不影响她的前途，母亲把她送到姥姥家。
她天天足不出户，邻居们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个人。
1973年11月11日，一个新的生命诞生，接生婆就是一辈子生了8个孩子的她姥姥。
为了不惊扰邻里，姥姥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两天之后，姥姥把这个弱小的生命放在木匠的家门口，她被父母接回城里。
被父母接回城里的她，跟过去彻底告别，没有再跟小伙联系，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后来嫁给一个体贴的老公，再后来有了一个可心的儿子----小肖。
33年了，我不止一次在梦里见过我的母亲，可是当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有些不敢相信。
看着她的悲痛，我掐掐自己，明白没有做梦。
我看着这个女人，是她给了我生命，也是她毁了我的一生。因为她，王楠母亲不肯接受我；因为她，我跟我的男朋友成了同母异父的姐弟。
我恨她？我无力去恨。
33年了，我已经习惯只有父亲的生活，我不需要母亲。我爱她？我无力去爱。
手机响起，小肖的电话，我按下关机键。
☆、第五十章 酷儿 再见母亲
再次见到这个女人，她神态自若，举止优雅，上次的痛苦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没有抚养你。”她跟我面对面，双手抱着茶杯，开门见山，“这次来，我是想尽我所能地弥补对你的亏欠。我想你也知道，你肯定不能再跟小肖继续相处，因为你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小肖呢，你别再跟他见面了，免得什么地方说漏了嘴，让他看出破绽，猜出端倪。还有，你也不能留在这个城市，因为你我的相像以及近来我情绪的反常好像已经引起他爸爸的怀疑。我不能没有他们，你也别怪我狠心，我现在的生活来得也不容易。我不想因为过去的糊涂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声誉。所以，你看在我怀胎十月生你的份上，帮帮我，离开这个城市。这是一张卡，里面有我这些年来不少的积蓄，当我对你今生亏欠的补偿吧，密码是你的生日。”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我。
这就是我曾经日盼夜想的母亲？我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留着她的卡陪伴着她。
回到家里，我完全崩溃，抱着父亲的遗像，我哭了。对他的思念，让我心碎。
我为什么要去市电视台应聘？我为什么要辞职来到这个城市？我为什么要认识小肖？为什么？为什么？笑眯眯的父亲看着我，一声不吭。我觉得好累，我好想随父亲而去。
心灰意冷中，我默默地垂泪摸着父亲熟悉的面庞，遥远又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不能走，你还没有为父亲做周年祭，你还没有跟台里交接工作，你还没有跟你的听众们道别”。
理智，让我坚持下来。接下来的时间，我有条不紊地跟所有人做最后的道别。
☆、第五十一章 酷儿 一一告别
约了小肖到我们熟悉的餐厅，跟他提出分手，他质问我分手的原因，我遵守跟那个女人的约定，冷漠地说我根本没有爱过他，只是利用他疗伤而已。现在我伤好了，也用不着他了。
我去找台领导谈话，说我体力不支，想长时间地休假一段时间。在正式休假之前，可以先招一名新主持人，利用三个月的时间，我亲自教她，把我所有的经验和技巧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让听众尽快熟悉她，满意她。
三个月后，新的主持人已经被听众接受。我跟她一起主持的最后一个夜晚，我跟听众道别，告诉他们，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以后的午夜私语由新的主持人来陪伴他们度过。听众有人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没有回答。之后，我向台里递交了休假申请。
等待的日子里，我仔细地清扫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我收拾着自己的衣服，书，还有一本本厚厚的笔记本。衣服，我一件件洗净、晾干、熨平，叠整齐；书本，我一本本擦拭去它们身上的灰尘，整齐地摞好。
这么多的衣服和书，我没有力气全部带走，只把自己最喜爱的留下一些，其余的全部都卖给收废品的。
要走的人了，不想把跟自己有关联的东西送给别人，怕给别人带来晦气，也怕别人嫌弃。
翻开我的日记本，一本本，一页页，我仔细地阅读，从清晨到傍晚，从满脸笑容到泪流满面。
我留下记录父亲的点点滴滴，把其余的日记全部都付之一炬。同样地，我把电脑里的日记也删得一干二净，包括我所有的照片。
一天天，我在心里慢慢地跟这个世界告别。奇怪，我没有一丝的悲痛，反而很轻松。
犹豫很久，我还是回了一趟市里。走在昔日熟悉的街道上，我想起大帅，我想起美好时光。
我在市里逗留了一周，悄悄地尾随着大帅，看他上班，下班，依稀地听着他跟别人的交谈，想再好好听听熟悉的略带磁性的声音。
我在大帅脸上，寻找昔日熟悉的影子，却没有看到，只看到一个略带忧伤的男人脸上写着“责任”二字。
我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陪着他的爱人，陪着他的女儿，还有曾经待我如女儿一般的婆婆。
曾经，我跟他们在一起，是多么地幸福呀！可如今，这幸福都属于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一切都离我是那么地遥远！
女人的敏感，让大帅的爱人发现我的踪影。两个女人，有了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我想，你我都无需自我介绍了吧？”大帅爱人率先开口。
我默默地点点头。
“你跟大帅当年的故事，市里很多人都知道，我也是其中一个。我不光羡慕你们童话般的生活，我还更羡慕童话里的女主角----你。”她幽幽地说道。
我不相信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跟大帅是初中同学，我很早就喜欢他*不羁的行为，可是他压根没把我瞧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他的*不羁，因为你的出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他是为你而改变的。我羡慕你，甚至有点嫉妒你。可是，我不甘心放弃，我选择留在这个城市里，跟他呼吸同样的空气，慢慢地等候，悄悄地等候。”她喝了一口茶，“看着各种关于你们的报道，一边为他高兴，一边却在为自己流泪。看着你们亲密无间的幸福生活，我决定放弃。”
我好像在听故事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像听故事一样？是的，我也这么认为。谁知道，剧情突然急转，他不知缘由地恢复*不羁的生活，你迅速地跟他离婚，辞职，去省城高就。”
往事历历在目，我心里一阵阵发紧。
“我默默地出现在他的身边。每晚出入各个酒吧，寻找他的足迹，替他结账，开车送他回家，给他换洗衣服，替他收拾一片狼藉的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