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声菀尔

49 人间留不住,春花辞万木(中)


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失去了自己多可笑啊,可是在爱里面的每个人都在上演笑话剧,你笑我,我笑他,但……我也爱他。
    那一声枪响可能是在当年地震的轰鸣声后董菀再次听到的最刺耳最刺心的响动,枪声的余音在教堂的上空盘旋纠结一阵子,回音不绝。那过程像是撕裂了空气做成的巨幕,也像是撕裂了董菀的心。
    董菀好像回到了以前自己和蹇磊在他们婚礼前的对话场景。董菀当时问蹇磊为什么可以这么耗着时间来等一个当时看上去不可能的缘分,蹇磊的表情突然由天然呆变得精明,眼睛也闪着坚毅的光泽,“因为我爱她如命,我唯命是从。”
    “爱她如命……唯命是从……”董菀的心里飞速地盘旋反复巩固着这句话,却不知不觉泪眼模糊,而这一切的幻想幻觉仅仅几秒之内。
    小柔缓缓地倒了下去,就在董菀的面前,可是她竟然满脸都是幸福的表情,这种快乐是发自肺腑的,很多年董菀都没见过了。
    可是笑容过后,小柔的满眼都是不相信和痛苦,她眼睛在闪动,一定是泪花。但哭的不是背上那一枪击穿肺腑的痛,而是自以为帮助吴焕声挡住枪,避免吴焕声受伤的她竟然发现……
    吴焕声竟然在她拉扯他衣服的同时,将锋利的刀刃□□了她的胸口。
    也仅仅是几秒之内,小柔的表情由自以为保护了爱人的幸福变为深深的扭曲,那扭曲的神情不是悲恸,而是难以置信,小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爱如生命的人,会拿走自己的命,而且拿得这么随意,轻描淡写。
    吴焕声发疯了般地逃窜着,慌乱时又尖叫不止,董菀的余光看到一些人上前去制止他的疯魔。
    血液喷涌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吴焕声有没有被小柔的情意烫伤。
    董菀此刻的心里一片浑浊,身边的安保也放开了自己上前去制止吴焕声的巨大举动也没能让她回过神来。
    小柔倒在血泊中,胸口的血不断地喷涌出来,董菀只顾得跪了下去,用双手使劲按住血口子。可是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指缝中喷涌,周围打电话报警的声音,小孩哭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柔想说什么,可是吐出来的全是血泡血沫。眼泪止不住地流,这也是董菀生平第一次看到可以无声地流泪成河的画面。
    董菀突然叫得声嘶力竭,“救人啊,快打电话救人啊!”董菀发疯般地狂吼乱叫着,声音一出来就因为长时间的静默而有些干涩喑哑,不过响度却盖过了一切的不清晰。那声音董菀一辈子都记得,像野兽嚎叫一般,像雷雨夜一般。
    头发乱糟糟地覆盖在眼前,人潮的热气腾腾席卷过来,拂弄到她眼睛里面,泪花儿便汩汩地流了出来,分不清楚是刺痛还是酸涩。
    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牵扯了,泪眼模糊中看到小柔的表情竟然是微笑着,小柔嘴唇不断地蠕动,每一次都涌出大量的血水。那抹微笑淡淡的,却温厚。
    董菀趴到她的嘴边,小柔呵气般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咳嗽,有些血从她口中溅到了董菀的脸上,“我……对不起,姐。我……蹇磊。”
    董菀拼命地点头,不断地点头,再附着在小柔的嘴边,董菀已经张大嘴不断地压住声音地哭泣,因为悲恸已经化为泪水堵住了她的呼吸道,小柔继续道,“姐……别难为他,我……别怪……爱,爱过……我不…怪,我爱……我马上……见爸妈妈了,我曾经那么……姐,好好过……日子……我想……”话音未落,抓着董菀手肘的那双手滑落了。
    周围瞬间变得异常的安静,就连呼吸的声音的都能听得到的感觉。
    董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扯开的,农家乐的医生来了,给小柔做各种应急援救。所有人的注意力全的都揪心在小柔的身上,董菀只感到自己浑浑噩噩的,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导致的,要是不那么一意孤行,不制造这样的闹剧,一切都是相安无事的。
    董菀像个六神无主的木偶般被轻易地拉扯着,拖在地上,拉到了外面。董菀被拖扯在地上,皮肤在地板上摩擦的炙热和生痛让董菀多年后才开始疼,风雨天就犯毛病,也算是报应。
    三年后。
    李尧和南宫琰琰后来依旧顺利回西藏去了,那场闹剧般的婚礼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世家联姻,这从一开始就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像他们回四川只是为了结婚宴,还是会回去一样。什么都是固定的模式,谁想打破这个固定的模式,就要受到惩罚。
    现在董菀站在小柔的墓前,风吹过来有些凉飕飕的。董菀把大衣的领子抓着往脖子上裹了裹,避免冷风灌得脖子生疼。不经意地碰到了胀鼓鼓的荷包,里面是她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的一对小玩偶,一个袜子娃娃和一个小人偶。
    “姐姐又来看你了!我上次给你讲的亏损终于有了回升,蹇磊的管理能力终于有所提升了!”董菀一边说着,一边把收音机拿出来,调了几个频率终于到了一个节目,是广告时间,“可惜了,现在是白天时段,不过给你分享这个电台吧,这长时间以来就是它陪着我,默默有闻。主持人是很幽默的,也很有……”
    突然间董菀想到了什么,会心的笑容便立马挂到了脸上。想到了那个人模仿“默默有闻”的主持人声调时的搞笑表情。
    是的,那个人便是翟哲,董菀受不了自己每次想到翟哲就会连锁反应般地想到一连串有关他的事情,各种回忆来挑拨自己即将尘埃落定的生活。
    是的,董菀要结婚了。
    其实翟哲之前跟自己想处时很多次的表情动作神情都是跟那个主持人很像的,董菀觉得自己现在听主持人讲话就好像是在听到翟哲的言语,也许是偶尔时候的一种寄托吧。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就完全没有了翟哲的消息,好像这个人已经完全地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一般,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天董菀赶到翟哲出车祸的现场时已经不见了翟哲的踪影,处理现场的几个警察说是有村民老早就就走了手上的人,伤者的左手被压在了车下面,医护人员赶到时还说了什么不知道会不会被截肢之类的……
    事后翟哲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地从董菀的世界里彻底的消失了。董菀试图去他家寻找,可是那里却被告知临时转售了,好像他们全家是故意掐着点儿躲开董菀一样,都一年了,能打探的路径全都打探遍了,可是仍旧没有翟哲的消息。
    董菀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宫玺打来的。董菀摁断了……
    “小柔,我得走了,店铺全权交给蹇磊打理了!”董菀站起来,看着周围的松柏树繁茂青葱,不免在心里面开始朗诵:“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回望了一眼小柔的墓,“小柔啊,蹇磊在这个城市陪着你呢!所以你也不用太感到孤单了,我有空也会回来的。对了……我要结婚了,他是个好人,很是照顾我,我也到了年龄了,关键是他也要去国外发展,我也随着去了。离开这里毕竟是好的!小柔啊,祝福姐姐吧,就当姐姐偷走了你所有的幸运!”
    董菀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像放心不下什么一样。那个收音机放在了小柔的墓前,旁边是刚才带来的花束。
    宫玺等在山脚,董菀听着另外一个收音机的电台主播的声音,慢慢地下着台阶,现在的她好像是个收音机推广员一样,逢人便送收音机,弄得宫玺笑了她好久。虽然是广告时间,但是董菀依旧听得非常的入神,天空中微微有雨丝打在她的头发和脸上,董菀觉得是一种幸运,很是享受这样的存在。
    远远的看到了宫玺的身影,宫玺走过来,把一件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嘴上埋怨道:“虽说现在是当老板,是女强人了,但是也是女人啊,身子毕竟是弱的,小心感冒了!对了……吴焕声被确定为精神疾病了,我看啊,就是他以前长年研习那些怪诞心理学走火入魔了……”
    董菀没听到他后面的说辞,关于过往董菀一律不想追究,吴焕声是否真的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他是否真的可以因为精神病的原因被赦免罪责,又或者他是否真的疯了,董菀觉得并不重要。现在的董菀只想安心地过日子,延续很多人已经无法完成的幸福。
    董菀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健忘症,以前的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心理专家说这事人的自我保护心理,董菀觉得这样也好,但是她甚至不记得为什么爱上了宫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宫玺的,怎么组合在一起的……只知道她需要结婚好好过日子了,而宫玺是个合适的人,也会是个合适的丈夫。
    宫玺开车时,董菀回头从后车窗看着逐渐远去的墓园,“小柔,年轻的我们永远在追逐自定义的幸福,可是幸福很简单,或许也难!不过,姐姐或许现在看开了,或许懒得回首。”
    董菀突然间觉得有些疲倦了,仿佛所有的情绪和亢奋都在刚才的情绪中被释放了,宫玺笑眯眯地从镜子里看着董菀的表情,“怎么了,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阶梯太多太陡了嘛!费劲儿!”董菀微笑着回应,彬彬有礼,很礼貌。如果真的有相敬如宾这回事儿,那么便是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人之间的情感定义。
    宫玺好像从来不忌讳董菀这种有距离感的礼貌。董菀也从镜子里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就是即将和自己走下去的人,一个百分百优质的结婚对象,他不忌惮自己的过去,也没过分在意自己的现在,就像现在这样的小伤怀情绪,他也不知是否察觉到,董菀得不到半分的爱,却知道他会带来无限的踏实。
    “对了!那个署名‘长腿叔叔’的人又寄来了信。有百来封了吧!”宫玺像是在说一件阿猫阿狗的小事儿一样,董菀内心觉得有些小小的悲凉,但倒能半秒后习以为常。
    董菀现在当然知道长腿叔叔不是李尧了,不过她也更加地坚信长腿叔叔远在天边。因为信封上面的地址永远是漂洋过海而来的。
    长腿叔叔那边儿的薰衣草特别的迷人,那边的建筑物好像非常的万种风情。那边的太阳好像从来不会炙烤大地只会轻柔地抚摸婴孩的脸颊,那边的人们好像永远都能享受最清脆的虫鸣。
    确实在字里行间董菀读出了更多的正能量和超脱,跟以前的问候性小情绪不同了。同样的,董菀一次也没有回信。但是这一次董菀决定要回信,告诉他自己要结婚的讯息,这样漂洋过海,造价昂贵的信件还是别反复了,毕竟自己是要嫁为人妇了,虽然宫玺好像从来都不介意这些,当然他的心思好像也没多少在自己的私生活上面。
    也许他只是个会留给彼此空间的大丈夫吧,董菀时常这样安慰自己。几个同事姐妹都说了,优质单身男的标准,宫玺都超标!
    到了信号区,宫玺不断地接着电话,无数董菀不了解的言辞构造了一个陌生的屏障隔阂在两人之间。
    董菀默默地打开收音机,戴上耳机,刚好是个午间的咨询时间,这个时段打进电话的多是些学生听众,董菀刚听完主持人安慰完一个因为高考压力的孩子要振作,便又继续收听到了一个哭得气息微弱的女孩儿的抱怨声,具体的内容大致是自己当初因为同情而跟现在的丈夫结了婚,婚后几年却各种矛盾纷争不断……
    主持人循循善诱却又温馨的安慰和女孩儿的无头苍蝇把故事推向了一次次的□□。直到女孩儿的那句“他当初其实一点儿也不爱我,他爱的是一种依靠,当时他需要我的依靠。可是他不爱我,为什么要娶我啊?我不明白,我也不甘心……”
    董菀的心突然被揪住了一般的瞬间拉扯得痛了一下。
    “爱是什么?”董菀的嘴唇喃喃道,“婚姻是什么?”
    “嗯?”突然宫玺侧头,“你说什么?”
    董菀这才意识得到自己戴着耳机,嘴里的喃喃声太大了,叨扰到了正在专心致志开车的宫玺。
    “喔,没什么……呵呵,我就自言自语的。”董菀有些歉意地笑笑,依旧非常的礼貌,宫玺继续开车。
    窗外天空的小雨淅淅沥沥起来,车路过一片路,两边都是芭蕉树,再一会儿便是一片花木,董菀很想打开窗户听听雨滴撞击的声音,可是又怕这些声音撞击了自己的心扉,会疼得掉出眼泪。
    芭蕉林和花木便是董菀年少时邂逅的两片最美的植物园,因为那些年有雨的陪衬,所以雾气腾腾倍感润泽。
    董菀终究没打开窗户,尘埃落定后,回忆别来挑拨吧!
    “爱是什么?”董菀在心里面问自己,同时又在心里回答自己,“爱是关于年少的痛和现在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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