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烟

  她们俩一人一边将我搀住，未开言却已满眼泪花。
  “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看着两人复杂的表情，我脑子一时短了路。
  “妹妹你……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胡夫人虽为责备，却是无比的关心，她红着眼圈后面的话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我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头上不由一暖，眼里却是一涩，强作笑颜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若非前几日凤儿告知你有身孕，我和姐姐尚不知情”，任夫人呜咽着，边抹泪边又狠狠埋怨道，“这个赵云也太狠心，为了大汉社稷竟置自己的妻子与骨肉于不顾！”
  “此事万万怨不得子龙，孩子的事我对他一直隐瞒至今”，提及赵云，我心头一酸，慌忙为他辩解，正要再多说几句，一阵疼痛袭来，我下意识地躬起身，用手捂住肚子。
  胡、任两位夫人见情况不好，急忙将我扶进屋中。
  虽然我很畏惧生孩子时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毕竟已有了湲儿和广儿，心理上没有了初时的恐慌。疼痛一阵一阵地降临，时缓时急，我在欣喜与痛苦中咬着牙，等待着，等待那犹如蚕蛹化蝶的破茧而出时刻。
  疼痛让我感觉天旋地转，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了，可我依然能明显感觉下身有液体涌出，那应该是血。生孩子时流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一边如是想着，一边盼望尽快见到自己心爱的小天使。时间，在这个时候好像故意来捣乱似的，每一分每一秒忽然间都变得那么漫长，长得让人抓狂，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多久，只记得她们将烛火点燃了两次。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疼痛固然可怕，但它只是这个过程的必经之路，终会烟消云散的，可现在这条路似乎没了尽头。尖锐的疼痛依旧痛彻骨髓，孩子却没有顺利降生。我想到了几年前的黄月英，难道自己也遭遇了那样的境况
  “不行啊，难产！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床尾传来焦急的声音，尽管她音量很小，尽管我的神智不是那么清醒，可这句话却十分清晰地飘入耳内。
  心忽然觉得冷了起来，如阴风直吹入每一根毛孔。
  “再想想法子，我要大人、孩子都保！”
  “夫人身子境况极其糟糕，若再拖延一刻，怕都难以保命！”
  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传来女人嘤嘤的掩口哭泣之声。
  “姐姐莫要慌乱，事到如今保大人要紧！保大人！”
  我的孩子，我和赵云的孩子！难道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的婴儿还来不及呼吸一口世间的新鲜空气就要成为一具小小的尸体吗？不行！孩子绝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不！！！保孩子！”我攒足气力大喊。
  我突然的喊叫显然将屋里的人吓了一跳，任夫人稍愣了下神，急忙跑过来，用手抚住我的头发，强挤出一丝微笑，轻声安慰道：“妹妹在说些甚么？孩子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扶我起来！”，我声音不大，却带着命令的语气，见任夫人茫然不知所措，又咬牙低声狠狠道，“快点！”
  “哦！“任夫人有些懵了，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她和一旁的侍女急忙将我扶坐起来，说是坐着，其实只能是半躺，而且自己根本使不出气力，全靠侍女在背后扶持着。
  “稳婆，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保孩子！只要孩子无恙，我便是死了，也与你无关；若是我的孩子有任何闪失，无论我是死是活，赵将军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将你全家灭门！”
  似乎慑于我久居上位者的余威，稳婆吓得诺诺连声。
  又一阵痛辐射了全身，我支持不住倒了下来，却抓住任夫人的手，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央求道：“千万要保住这个孩子！”
  任夫人的眼中已漾出晶莹的液体，她努力地点点头，忽地猛拍了一下前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俯下身趴在我耳边轻声道：“听人言黄夫人难产之时为妹妹所救，如今何不用此法自救呢？”
  原本阴郁的心又多了几分怆然，是啊，我可以救月英，但不可逾越的历史鸿沟注定要将我葬送的。
  “医者难自医！甚么都不要说，只要孩子无恙我纵死也知足了！”
  刚才还有一线希望的救命稻草在转瞬之间无影无踪了，任夫人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起身躲在房外哭了出来。
  除了保全孩子，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念想了。因为，这是赵云的骨肉，无论是男是女，孩子的存在见证了我们曾拥有的那份浓烈爱情；就用这个孩子，就用我的生命，来弥补我对赵家的亏欠，来弥补荻儿对我的救命之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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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别了，子龙！别了，三
更新时间2013-3-14 11:11:54  字数：2627
 第二百五十二章别了，子龙！别了，三国！
  我的意识混沌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存在，我与周围的一切似乎是渐行渐远。直听到一声娇嫩的婴啼，我才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进入鬼门关，可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任何部位都不受控制。
  “怕是不行了……”
  “妹妹，妹妹，你醒醒，醒醒呀梦烟……”
  我感觉有人连哭带喊地在晃自己，周围一片忙乱。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我还有许多话要说，至少要看上自己拿生命换来的孩子一眼。
  如挣脱梦魇一般，我拼命地挣扎，我翕动了一下嘴唇，以证明自己还不是死人。
  “动了，尚有气息！”
  不知谁喊了一句，我终于在别人的摇晃中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又是一阵骚动。
  我最先意识到自己口渴了，智清慢慢地神醒起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姐姐扶我坐起来！”长长出了口气，缓了缓，我觉得身上多了几分气力，精神忽地为之一振。
  “这……”，胡夫人略一犹豫，她和任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点了点头。
  胡夫人斜着坐在床榻上，我坐起来倚靠着她。
  “孩子呢？我想看看！”身体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自己的思维也从混沌中解脱出来，已与往日一般清晰，不，比往日更加清晰起来。
  “恭喜妹妹了，是个男孩！”任夫人喜不自胜地将孩子递到我手上。
  我颤悠悠地接过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皮肤还未完全舒展，可模样已经出来了，看着他不由想起了湲儿和广儿，孩子们，你们还好吗？我清楚地记得和你们离别已经有整整一年半的时间了，你们知道妈妈有多想念你们吗？原本打算在荆州安定之后把你们小姐弟一起接过来共享天伦，如今看来今生已是做不到了。妈妈在世的时候能给你们的关爱少得可怜，可毕竟心里惦记着你们，至少还有母爱的存在。以后呢？连这点残缺的母爱也消失殆尽！
  我心中的悲楚陡然放大了，把脸轻轻地贴紧那柔软细嫩的肌肤，泪水滑落在小小的脸颊上：“我知大限将近，这孩子以后就拜托两位姐姐了！“看在他父常年征战在外、他自落地就没亲娘的份上，请姐姐们多费费心吧！”
  两位夫人的神情瞬时大变，胡夫人本不善言语，此时也只有流泪，任夫人也呜咽着，却带着几分责备道：“这么都好好的吗？孩子刚降世，你怎能讲这般丧气话？何况，你乃荆州统帅，怎能……”
  我惨然一笑，摇头自嘲道：“逆天岂能不受责罚？短了阳寿，我也毫无怨言！”
  “只是我看不到主公一统天下的那日了”，我直接无视任夫人惊诧的表情，低头看了看孩子，又轻轻地亲了亲他稚嫩的睡颜，遗憾中带着的满是难舍难离的期望，“就给孩子取名赵统吧，希望主公早日成就大业！”
  将统儿轻轻递给任夫人的那一刻，视线瞬间模糊了，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儿是娘的心头肉，我多想亲见儿一天天长大，多想再多些时间拥有做母亲的幸福感，可而今已不可能了，我能说话的时间只能用分秒来计算，正如任夫人所说，我是荆州的统帅，我要叮嘱的不止只有自己的孩子，还有身后的国事。
  缓了口气，又道：“可有营中探报来过？”
  “昨日午间马将军派人来报，主公那边攻克许昌之时，魏王曹丕便挟皇上逃出都城往山东方向去了，主公已派关将军去追赶，又派赵将军前来救援荆州，这两日便到，请赫夫人勿忧！”任夫人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嘴里有板有眼地重复着探报的话。
  子龙要来了！心里先是一喜，接着便是无限的悲楚——自己这一生最最挚爱之人，恐怕到死都不能再见他一面了！我想痛哭一场，可已哭不出声来，自己没有这个气力，更没有这个时间，只是机械地重复了两遍“那就好”三个字。
  又想及刘备，这个我视之为父兄的主公，从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他就一直包容着我照顾着我，正因为他宽大的胸襟和不为世俗所束缚的思想，我才能在这个原本陌生的空间里发挥自己的优势，主公的霸业已从原来历史中的偏安一隅，到今天的打败曹氏，眼一天天浩大起来，我却终是见不到一统华夷的那一天了。
  想给刘备写点什么，可手上已无提笔之力，我开始觉得身上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