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烟

  “我死期已到，日后再不能为主公谋划大业了，今有一言务必转告主公，曹氏虽败，然声势依然不可小觑，山东原是曹氏起家之所在，仍有不少精壮青州兵马，此番追击需一鼓作气，不可留以喘息之机将其赶出山东。既离老巢，魏之锐气已去大半，如强弩之末，然我军亦征战良久人困马乏，此刻不必再行追赶，只需养精蓄锐待来年开春，遣一上将直去曹军所在，便可一战而成。”
  我长长喘了口气，缓了缓气息，看着任夫人，她似乎在消化我的话，然后又频频点头：“都记下了！”
  我点头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江东国势虽弱于曹氏，然亦兵精粮足，有长江天险为地势之利，更有周瑜、鲁肃、吕蒙、陆逊等英才相佐，灭孙氏应待机而动徐徐图之，不宜操之过急，若急于求成难保有曹氏赤壁之败。”
  任夫人的泪水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她点头表示记住了；抱着我的胡夫人身子在不断地颤动，我能听到她的哭泣之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了，视力开始模糊，想及赵云和我们一起走过的幸福时光，我强撑起精神，轻声笑道：“姐姐，我好想好想子龙……”
  “四将军他……他就到了，就到了”，胡夫人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我，却抽泣得更厉害。
  我知道这是善意的欺骗，在自己即将消失的生命里已没有时间等待他的到来，哪怕是十分钟。我无奈而惨惨地摇了摇头：“怕是阴阳两隔了！”
  望了望任夫人怀里抱着的婴儿，想到他今后的成长中缺失的母爱，愧疚让我百感交集道：“统儿是子龙的骨血我的心头肉，是我自己甘心以命换命，来弥补望今生我对他的亏欠对荻儿的歉疚，望他不要将我的死归咎于这无辜的孩子。”
  “我与子龙感情笃深，怎奈我今撒手人寰乃夫妻缘分已尽，请他勿要以我为念。他还年轻又身为上将军，不能没有妻室，孟起妹徐氏温良贤淑，对子龙一往情深，我不能陪他白头到老，就请徐氏代我吧。”
  我已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了，可往日与赵云的甜蜜美满一时涌于眼前，就连仅有的几次争吵此刻想来也带着幸福的味道，没有汉中时对徐氏十足的醋意和敌意，我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烧手帕的举动有些幼稚得可笑，闭眼间仿佛看到他们成为美满的一对漫步于花间月下。
  我虽带着一丝遗憾却已感到满足。用颤抖的手扶了扶胡夫人的胳膊，轻轻笑道：“请姐姐转告子龙，为子龙之妻，我生足矣！在我的身心中，他是我唯一的男人。若有来世，赫梦烟还嫁赵子龙！”
  抬头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金秋是收获的季节，人们欢庆着今年的五谷丰登；我值得欣慰的是将赵家的骨肉平安地带到了人间！
  我爱赵云！在这个曾陌生的时空里，是他给了我温暖和希望，是他给了我爱情，给了我孩子和一切！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喃喃着这句诗，感受那照在身上的一缕阳光，暖暖的，柔柔的，像是他温存的抚摸，我轻轻地闭上了困乏已久的眼睛……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云之痛（一）
更新时间2013-3-28 21:00:09  字数：2283
 第二百五十三章云之痛（一）
  江陵城外的汉军大营十分安静，如果不是看到林立的军校和整肃的军容，或许都会以为这是座没人的空营。然而静寂中一声突如其来的战马嘶鸣划长空，让人不由一寒，守营的军校稍愣神的瞬间，营门口已飞出一簇白云，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直奔江陵城而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从营里赶过来的马涛收住匆忙的脚步，他长长叹了口气，黑红的脸上现出凝重之色。
  十月，秋高气爽，天，蓝而透，水，澈而清，连午后的太阳都是那么暖意融融，一切似乎都那么懒洋洋地惬意着。然而，天际边，通往江陵的官道上，一匹雪白的战马被主人抽打地发了疯似地奔跑，仓乱的马蹄声与周围的惬意极不和谐地并存着。
  即便如此，马上之人仍时不时地催促战马，显然对这堪称飞奔的速度依旧不满。
  赵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将军，从他脸上看到的似乎永远都是沉稳与持重，而今天，却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色焦急而阴郁，火烧火燎的心情使他再没有往日的那份庄重。飘逸的白袍早被浸湿，汗水顺着额头流淌了下来，他不顾得擦一下，急促得连呼吸都觉得耽误时间。此刻在他眼里，一切都与他无关，将任何事物都抛之脑后，只管策马飞奔，尽早飞到妻子身边。
  只用焦急来形容赵云的心境显而易见不够分量，汗水和着凝重的神色使英俊的面容看起来有些不相称的狰狞，而他突突往上撞的心又被沉甸甸的情绪压住了，两者就这么拉锯一般忽上忽下地，可无论上下对他都是一种煎熬。
  赵云深爱着妻子，他很清楚梦烟占满了自己的感情世界，他不可能因为对徐氏有些淡淡的喜欢而打破自己当初的誓言，当初他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许琴很大的原因是出于对她的感激，抑或有怕她再生寻短见的念头。可正因为一时的犹豫，才导致了研究所里的一幕。那日的争吵、动手现在想来是多么愚蠢可笑，只因两人都呛了一口火使不理智变成了今天的后果。
  自己已后悔当日之事，他多想那场吵闹没有发生过，多想与梦烟和好如初。然而，自汉中一别，除了收到过梦烟的那封谢罪书，再没有只言片语，赵云曾百忙中抽空给妻子写过两封书信，可犹如石沉大海并无半点回音。这更使赵云加重了忧愁和悔意，他了解妻子，以她倔强的性格，看来不会原谅自己了，以后两人将不复以前的恩爱，或许就此各奔东西。每想到此，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扎了一下，尖锐地疼痛起来，可越是疼痛越是无法阻止对妻子的思念，而且这种思念之情日复一日地强烈起来。
  这次赵云主动请缨来救荆州，他不光想保荆州无恙，也想尽量化解和妻子矛盾。可作为汉中王的援军主帅，当他日夜兼程赶到江陵大营，也只是简单地问了马涛一句“赫参军何在”，并没有过多的询问。当得知梦烟将整个营盘都交给马涛，自己回家养病时，还因赫参军的擅离职守心下腾起些许怒火。只是赵云并没有注意到那一刻马涛看向他的复杂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色，而且于顾全大局的赵云而言，他首先要做的是公事，顾不得连日的鞍马劳顿，在听完汇报之后又亲自去各营寨查点清楚，当看到军中的井井有条，他刚才对赫参军的那些许怨念也散了大半。
  待一切安排完毕，那份被强按下的担心和思念突地又漂上心头，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散开，就传来妻子难产的消息。那一刻，这位一向睿智的将军整个人都傻了，他的思维整整空白了半盏茶的工夫，这消息来得太过沉重，太过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恢复意识的，只是他很清楚难产与死亡近在咫尺，若稍有延误，便是阴阳两隔，只能抱憾终生了！
  是以，疯一样地回奔家中。
  赵云的心被这个消息揪扯起来，窒息而疼痛。初到大营时对赫参军擅离职守的火气早被深深的挂记和悔意代替了，自己怎能误会十年的结发之妻，以梦烟坚强的性格、认真的工作态度，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岂能置大局于不顾而只管回府养病？这个智慧而顽强的女人，在给自己丈夫写的那封谢罪书中充满的只是哀痛和自责，她从未提及自己已有身孕，不就是怕夫君的为她忧心么？柔弱的女子需要别人的照顾，而她又是怎样以怀着六甲的身子来统帅三军应对强硬的敌人的，赵云难以想象。
  是梦烟刻意隐瞒着了身体状况，可赵云还是深深地怨恨自己的疏忽大意，他后悔一直以来都认为妻子不再爱自己不会原谅自己了，怎么就没想过其实妻子对自己的爱早已超越时空，她顶着多少艰难、冒着多大危险，甚至是用生命来诠释这份感情？他后悔，当初在汉中的时候为什么不拦着妻子来荆州，若是在成都养尊处优地过着安稳日子，怎能因过于虚弱而导致难产危及性命？
  脑海里又闪现出妻子痛苦的境况，她疼得死去活来，正忍受着最非人的折磨在与死神顽强抗争……赵云只觉得胸膛像被人扯开一样，他的牙似乎都要咬碎了，是自己给最心爱的人带来了这灭顶之灾，若不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为了满足饥渴的欲望，妻子此时也不会经历这场劫难！
  赵云脑子里很乱，他想得越多，心里的愧疚和煎熬就越强烈。他心里默默祷告着上苍保佑，而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快马加鞭。
  终于进了城。
  离府第越来越近了，他的心狂跳地已不受控制。跳下马来，直突突地撞入府门。
  没有一丝的喧嚣，院子里安静得诡异，这诡异带着一股不祥之感扑面而来，让赵云不寒而栗。难道烟儿……赵云不敢往下想，他甚至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因为下一秒或许就是惊涛骇浪拍来。此时，胸膛里的心脏已不属于自己，他感觉只要呼吸稍重一不留神那颗被无形之手捏的紧紧的心就会蹦出体外。
  过度的担心和紧张让他踟蹰了一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生生让这位一身是胆的大将军哆嗦了一下，再也来不及多想，赵云以鬼魅的身形直冲后院。
  屋内传来一片哀嚎之声。
  梦烟倒在胡夫人的怀里，头与双手都垂了下来，任如何呼唤、摇晃，她都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