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贵妻闲

第5章


宜竹和父亲下了马车,宜梅冲他们笑着招招手,然后命车夫回槐树坊。
    他们刚进坊门,就听见一阵“当当”的锃锣声地响了起来。西市闭市的时间到了。
    “竹儿,孩他爹,你们可回来了。”平氏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拉着丈夫和女儿问长问短。宜竹只简单报告了几句,大多数时间都是杨明成在说。
    “孩他娘,咱们家可能要交好运了。你知道武安郡主的大儿子吧?”
    平氏满面红光,叠声答道:“知道知道,凡是京里有钱有势又没成亲的男子我都知道。”杨宜竹很无语地看着母亲。
    平氏说着惊喜地扫了女儿一眼,突然叫道:“我的老天,秦公子是不是看上咱们的竹儿了哎哟,他可真有眼光……”
    杨宜竹一脸囧态,无奈地插话道:“娘,你猜错了,他根本没有眼光。”
    好在杨明成插了进来,把自己怎样收到赏识的过程加油添醋地细说了一遍。他还眉飞色舞、浓墨重彩地描述了秦靖野的三笑:“人们都称他为冷面郎,他很少对人笑,但他今日却对我们笑了三次,一次对我,两次对竹儿。——他虽然笑得很浅,可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他为什么不对别人笑,单对咱们笑,这里头肯定有缘故……”
    杨宜竹面上直发烧,那种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尴尬感觉又来了。
    父亲仍在滔滔不绝地反复说今天的事情,杨宜竹胸脯微微起伏,最后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嗓子:“爹,娘,他那笑是嘲笑咱们,你们懂吗?”
    这一嗓子把平氏和杨明成吓了一跳,两人睁圆眼睛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她。
    宜竹抬脸看着父亲,声音沉重而无奈:“爹,我希望你的腰杆能挺起来,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尴尬。”宜竹此话一出,一下子把热烈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杨明成脸上的笑容立即凝滞了,他抽搐着脸皮,嘴唇翕动着,半晌说不出来话。宜竹说完这话不禁有些后悔,可是想道歉又说不出口,她转身躲进了房中。
    平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她“嗷”地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的老天,如今连闺女都嫌弃我们老两口了。咱们这样都是为了谁啊……这日子没活过了——”杨明成没有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地劝平氏,只是像木雕一样呆呆地站着。平氏先前还有几分做作,此时一看丈夫这样子,再想想自家的尴尬处境,从假哭变成了真哭。
    那哭声像鞭子一样一下下地抽打在宜竹的心上。她错了,她不该那么直接。她应该委婉地跟父亲提起这个话头。
    宜竹正在暗自懊悔,突然,门“咚”地一声被踢开了。姐姐宜兰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只见她柳眉倒竖,丰/满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手指着妹妹尖声嚷道:“杨宜竹,你的胆子肥了是吧?竟然敢说父母的不是。你这个白眼狼,爹娘这么做为了谁?你以为他们愿意啊。有本事你赶紧嫁一个贵人,我保准咱爹的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宜竹低着头一言不发,想当初,她前世的父亲也是这样。那时他的小酒厂刚起步,为了应付工商局税务局的人,不住的点头哈腰,请客送礼。记得他喝醉酒时曾吐露过心声:谁都是血肉之躯,哪个没有自尊和傲气。不过都是为生活所迫罢了。她母亲也曾说过,他们夫妻俩已经当够了孙子,一定要让他们的女儿当上公主,再不会为了筹钱看病,看尽亲戚邻居的白眼,再不让人呼来喝去的。人生而平等,其实不过是一种理想罢了。越长大你越明白:无论在哪个时代,人生来都是不平等的。人类的阶级一直或是显性或是隐性的存在着。人生就像爬树一样,你若处在下方,抬头看到的只能是别人的屁股。宜竹想着想着,不知触动了哪根情肠,忍不住潸然泪下。
    宜兰本想再接着教训妹妹几句,一看她不但不还嘴,反而无声的泪流。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起来:“你哭什么?”
    宜竹擦干眼泪,霍地站了起来,大步迈出房门。她一步步地朝父亲走去,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抬脸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清晰有力地说道:“爹,我错了。我只顾及自己的脸面,却没想到您的不易。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杨明成牵牵嘴角,干笑了一声。宜竹又蹲□偎着母亲道歉撒娇。平氏的情绪一向是来得快去得快,一见女儿这样,气也消了大半。
    宜竹痛定思痛,决心好好谋划一下,求人不如求已。若想让父母少求人甚至不求人,他们家就得有底气。至于要做什么,她一时也没太好的办法。她当年所学的东西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不过,她也有一点手艺,那就是酿酒。她小时时候家里买不起自动酿酒设备,父母自己动手酿酒卖给附近的村民,她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了一点。而大秦朝正值盛世太平之时,粮价十分便宜,再加上官员百姓豪饮成风,长安城中生意最好的商家除了平康坊内的青楼便是酒肆了。
 7第六章南郊三遇
    杨宜竹想了半夜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第二天清早,她在悠长的晨钟中醒来。一家人用了简单的早饭,杨明成去官府当差,杨镇伊则不知去哪里闲逛了。平氏看着儿子的背影,少不得又是一阵叹息:“你哥都十五岁了,可他的差事连个影儿都没有。还有宜兰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的,愁死个人。”
    平氏说完又看了看大女儿,眼里的失望不言而喻:“你说你要是随我该多好,偏偏随你爹。算了以后,咱们家就指着你妹妹了,你看她才十三岁就长得这么高了。以后肯定比宜薇宜芳她们都强。”
    宜兰气鼓鼓地别过脸不吭声,宜竹不禁暗暗替这个姐姐打抱不平,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标准的椎子脸,身材纤瘦。在现代,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容貌身材啊,大高丽帝国的美容机构就是以此为范本的。可惜的是,她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这里的人们喜欢女子面如满月,身体丰腴而又不失窈窕。当然,太过肥胖臃肿也不行。
    “娘,你别这么说,我觉得姐姐长得挺好看,多清秀啊。”宜竹说这话倒是出自真心,宜兰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神色略略转好。
    母女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做针线,宜竹做了一会儿绣活,便去父母房子拿了本书出来翻看。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下午,杨明成早早地溜了回家,闲职就是好,每天只用当半天差就好。
    一家人正说着闲话,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咯咯的嬉笑声。平氏立即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来的人正是宜竹的小弟镇飞和老仆王妈。
    “娘亲,奶奶让你们去吃饭。”平氏不禁一怔,随即笑得更欢了。婆婆叫他们过去准有好事。
    “好好,我正要去看看她老人家呢,宜兰宜竹正在念叨着奶奶呢。”平氏跟王妈说了几句,转过身来拼命向两个女儿使眼色,宜兰立即会意,拖着宜竹进屋去了。
    宜兰十分熟练地找了一身半旧的杏黄襦裙。她再看看还傻站着,没好气地低声嚷道:“你傻了,赶紧地去换旧衣裳。”宜竹恍然明白,母亲又要耍小把戏了。
    宜竹委婉地提醒道:“姐,你觉得我们这样做好吗?大伯母和宜梅她们会怎么看咱们。”
    宜兰顿了一下,白了妹妹了一眼,小声嘀咕道:“家里怎么出了个怪胎。”宜竹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通,只得收住话头。何况经过方才的事情,她的心里也有了一些警醒。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不是那么好改的。
    她们收拾完毕,又等到大歌杨镇伊回来才一起向槐树坊走去。
    祖母的家紧邻着大伯家,大伯杨明功和伯母王氏他们早到了,此时正陪着祖母说话。王氏大约三十五六岁,面容端庄温和,说话慢声慢语。大伯大约四十来岁,身量瘦长,一双眼睛黑而有神,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宜竹一家进来后,杨明功就转向了杨明成和杨镇伊。
    谈话刚刚开始,平氏又开始不停地向丈夫使眼色。杨明成假装没看见,若无其事的跟大哥说话。
    倒是赵氏记起了前些日子的承诺,便开口向杨明功向一匹马。杨明功可能早有做准备,当即便爽快地答应了。平氏和宜兰立即喜形于色。宜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伯母的脸色,见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
    宜菊脸上略有些愤然,她歪着头跟宜梅说着悄悄话。不知道是宜竹的眼神太热切,还是宜菊早成了惊弓之鸟,当她的目光扫向宜菊时,宜竹注意到这个堂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懊悔,她不自觉地把袖子往下捋了捋。她手腕上肯定带着镯子之类的。宜竹见她这番动作,不禁哑然失笑。她都成了洪水猛兽了。她在尴尬窘迫的同时,再一次下定决心,以后要尽力改善家中的生活,等手头宽裕了,家人或许就不会这样总想占便宜了。
    宜竹生怕别人产生误会,她只好打量了屋里的摆设和面前的饭菜。乌黑的圆案几上摆放着喷香的炙烤羊肉和一大盆汤饼(面片)以及金黄酥脆的胡饼。两个仆妇又陆续端上来几大陶碗青菜。还有几杯五色饮。
    待菜一上齐,赵氏便吩咐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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