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宅斗日记

    u8更新最快阅读网顾家,四房院子的一所小院里面。
    寇氏正坐窗台边揉着肩膀，端起茶，连连喝了好几口，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方才觉得稍微畅快一点儿。
    乳母寇妈妈心疼道：“七奶奶，夫她可真是……”
    “罢了。”寇氏摆了摆手，“是做媳妇的，前背后都不要说婆婆的是非。”话虽然这么讲,心头到底忍了一口大大的怨气,憋得自己难受，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她病中脾气大,只当是多孝敬了她吧。”
    婆婆性子十分难缠，因为病重，又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自己背地里抱怨了她，盼着她早死，----除了新婚那几天，没有一天不拿话尖刺自己的。赶上她难受的时候，发起脾气来更是没个边儿，偏生丈夫年幼一团孩子气，半分都不体贴。
    心中一酸，热泪便滚了出来。
    寇氏满心的煎熬难过，才嫁到顾家几个月，就好似已经过去几辈子那么久了。
    到了夜里，上房突然一阵仰马翻喧闹，各处火烛都依次点了起来。有小丫头外面敲门，急急道：“七爷、七奶奶，夫快不行了！赶紧过去瞧一瞧吧。”
    从寇氏九月里赶着嫁过来，婆婆的病，拖到现已经三个月了，中间好几次都是闹得凶说不行了，但最终都挺了过去。
    开始那一、两次，寇氏听得消息还提心吊胆的，闻讯就拉着丈夫起床穿衣，慌里慌张赶过去看婆婆最后一面。然而被顾四夫刻薄了几个月，只剩一腔酸楚和委屈，哪里还有真正的孝敬之心？且闹得次数多了，也慢慢的麻木不当一回事了。
    虽如此，面上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赶紧起身，推了推顾长墨，“快点起来，娘那边好像又不妥当了。”
    顾长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语气抱怨，“怎么又不好了？”摸摸索索穿衣服，系腰带的时候，折腾了好几下都没有扣上，不由着恼摔地上，“破东西！”
    寇氏正忙着穿衣服挽头发，妇收拾起来原本就要麻烦一些，偏生这会儿半夜三更的，丫头们也正外面穿衣收拾，一时间没进来服侍。
    见丈夫着急发脾气，只得过去拣了腰带，安抚道：“七爷别急，来。”少不得耐着性子替他束了，连带头发也梳了，方才道：“七爷站着等一下，马上就好。”
    哪知道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赶过去时，又惹得顾四夫大发脾气，指着寇氏连连骂道：“知道……，是、是伯爵府的千金小姐！”她说话气喘吁吁，嗓门儿却还挺清楚的，“瞧不起们顾家，看不起……，这个婆婆，所以要、要死了，也磨磨蹭蹭的不肯过来！”
    寇氏心下一阵委屈，忙道：“娘，没有的。”
    顾长墨有些烦，帮忙辩了一句，“她帮系腰带来着……”
    哪知道话还没有说完，寇氏还没来得及朝丈夫投去感激的一瞥，顾四夫就气得脸色煞白，越发骂得厉害，“娘还没死呢，眼里就只有媳妇儿了！……”她不舍得骂儿子，又指了寇氏，“挑唆的丈夫不孝敬婆婆……”
    “够了！”顾四老爷一声断喝，“有完没完？！借着病，倒发起疯来了，看是把脑子病坏了吧？！”想要多骂几句，当着儿子和儿媳又不合适，因而回头道：“看娘已经缓过来了，都先回去吧。”
    顾长墨道了一声，“娘，好生歇着。”
    寇氏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也不愿说，福了福，便跟着丈夫走了出去。
    刚刚掀起内门珠帘，就听见婆婆里面哑着嗓子哭诉，“骂？！居然当着儿媳妇的面骂？”呜呜咽咽哭了几声，“伯爵府的千金有什么了不起？家莲娘，还是皇帝的心尖尖……”
    下一瞬，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像是顾四老爷捂住了妻子的嘴，低声喝斥，“疯了！再胡说，把嘴给缝上！”
    寇氏先是吓了一跳，莲娘？不是早已死去多年的一个大姑子吗？怎地又跟皇帝扯上关系了？继而哑然一笑，一定婆婆病重糊涂没了神智，什么疯话都说得出来，自己只当没听见便是了。
    谁知道回去躺下没多久，又被吵醒，小丫头外面哭丧道：“四夫……，没了。”
    寇氏听得这个消息，半分悲伤都涌不起来，只觉解脱，----这也是自己之前极力忍耐的一个缘故，婆婆脾气再不好，到底病重活不长了，又何必跟她计较？自己只把该做的都做了，做到十分，忍她一段时间，往后都得说顾七奶奶孝顺。
    有了一个“尽心侍奉翁姑”的贤惠名声，婆家的就得敬着自己，不仅如此，将来自己的儿女也能沾一沾光。说亲的时候，都知道顾七奶奶孝顺公婆、慈悲怜悯，总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也不枉自己受了这几个月的恶气。
    ----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想多少做儿媳妇的，煎熬几十年都还不得解脱呢。
    寇氏觉得头上乌云尽散、神清气爽，面上却是悲悲戚戚的，揉了揉眼睛，弄得一片红通通的，朝着丈夫哀哀道：“七爷，娘已经去了。”
    顾长墨坐床边发呆，半晌才道：“这世上……，就数娘对最好了。”
    寇氏没有吭声儿。
    这世上，谁的娘会待孩子不好？再者婆婆待丈夫倒是极好，到了媳妇这儿，却是和好字一点不沾边儿的，只差没有打了。
    小夫妻俩各自发了下呆，赶紧重新穿衣服，急匆匆的往上房赶去哭丧，如此折腾一夜，不光整个四房的不能安睡，长房和二房也都闹了起来。
    次日设灵堂、挂白幔，再派小厮们给亲朋好友之家报丧。
    寇氏从嫁过来的时候起，婆婆就一直病重卧床不起，因而主持中馈的担子，便落了她身上。亏得她娘家便熟络各种管家之事，且性子沉稳妥当，并不怯场，因而尽管年纪轻轻，也能咬牙把婆婆的丧事给办起来。
    来顾家吊祭的夫小姐们，都会夸上一句，“顾七奶奶真真能干！”
    寇氏听了满意，却忙得没有时间沾沾自喜，从早到晚，连吃饭都赶着趟儿，稍稍得空还要去婆婆的灵前哭一回，以示儿媳妇的伤心和孝道。
    如此跟永不停歇的陀螺似的煎熬了两日，只觉浑身疲惫不堪。
    第三天上午，寇氏忙完了各种闲杂琐事，正打算躲到里屋稍稍打个盹儿，就见一个婆子急匆匆跑了进来。居然顾不上行礼，喘气道：“七奶奶！乐宁长公主过来给四夫吊祭。”
    乐宁长公主？！寇氏大吃一惊，哪里还有功夫去躲懒歇着？赶紧抿了抿头发，亲自迎接出去，一面急走，一面不安的询问丫头，“今儿这身还好吧？”
    不等小丫头回答，长公主那边的依仗员便已经涌入院子。
    ----顾家的下全部回避。
    寇氏慌忙上前行礼，“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起来吧。”徐姝十分客气，还抬手虚扶了一下，“这位夫。”指了旁边一身素净衣衫的清丽女子，“同一起过来吊祭顾四夫。”
    寇氏抬头看了过去。
    那女子一身几近白色的素面衣衫，外面罩了一层浅绿色昭君兜帽披风，白茸茸的风毛挡住了她一圈儿脸，衬得脸庞娇小宛若莲瓣一般。
    明眸皓齿、肤白如玉，简直就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神妃仙子。
    但……，为何长得和公爹有几分相似！！
    寇氏心下惊疑不定，又不敢问，只能茫然的跟着她们两个进去，徐姝给顾四夫鞠了三个躬，而那清丽女子……，居然跪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寇氏吓得不敢想。
    “夫。”窦妈妈问道：“奴婢让把顾四老爷和顾七爷叫过来罢。”
    顾莲点了点头，“好。”
    寇氏见她静静的站一旁，气度雍容、神色平静，甚至……，比旁边的乐宁长公主还要气势迫，叫不自觉的矮了几分。
    越发猜疑不定，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四老爷急匆匆赶了过来，上台阶时，还不停招呼儿子，“快点，快点！”进门便先行大礼，“给乐宁长公主请安，给……”
    “不必了。”顾莲打断他，“说几句话就走。”
    顾长墨怔怔的跟着行礼，看着她，再看看自己父亲，继而回忆起一些儿时片段，忍不住失口惊呼，“九姐姐……”
    顾莲既然叫他们过来，自然是不打算隐瞒的，没答应，也没否认，只是温柔的看向他说道：“头一件事，便是要跟交待的。”
    顾长墨茫然道：“……交待？”
    顾莲却先转头看向寇氏，“是武进伯家的嫡出大小姐，嫁到顾家，原本就是低嫁了。而且……，四夫病重也让十分辛苦。”不好直接说母亲的不是，淡淡掠过，继而道：“所以，顾家应该补偿与。”
    寇氏正惊骇丈夫的那句“九姐姐”，回不过神来，听她说补偿更是迷惑不解，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夫……”
    “先听说。”顾莲抬了抬手，然后看向父亲和兄弟，“从今往后，除非寇氏四十之前无所出，否则小七不许纳妾，不许收通房，不许有异生之子。”
    寇氏惊呆了。
    这事……，当然很好。
    但是对方是以什么身份来做要求？正这么想着，便见公爹一叠声应道：“是，一切都听、都听夫的安排。”转头喝斥儿子，“听见没有？！”
    顾长墨今年才得十四岁，他又解事晚，不好风月，听见父亲训斥，再看看疑似自己姐姐的女子，糊里糊涂应道：“知道了。”
    顾莲接着又道：“等四夫的丧事办完，便会有圣旨下来，调四老爷去江南出任廉州知府一职，可以早些做做准备。”
    册后大典之上，自己可是要接受群臣叩拜的，父亲还是去外省的好。
    徐姝旁边轻笑，“江南可是一个好地方。”
    顾四老爷这才醒神回来，忙道：“多谢夫，多谢……”对面站着的不仅是自己女儿，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想到此，就忍不住有些双腿发软。
    “别慌。”顾莲转眸看向寇氏，徐徐道：“小七虽然是四房的独子，但是们小两口不用跟去廉州，且留京城，也省得和父母亲千里分别。”
    寇氏正为此事担心，听说这么说，先是感激，继而深深一惊，怎地她好像能看穿心似的？而她的身份……，此刻敢多想，忙道：“多谢夫怜悯体恤。”
    福了福，情真意切的露出感激之色。
    顾莲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们回吧。”她伸手，挽了徐姝的胳膊，“有劳今儿陪走一遭，辛苦了。”
    徐姝笑盈盈道：“回去好生谢便是。”
    两来得匆匆忙忙，去得时候更像是一阵风，一转眼功夫，便领着半院子的宫风卷残云退去，仿佛从不曾来过似的。
    半晌了，顾长墨方才回头问道：“爹，那真的是九姐姐吗？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好多年，怎么又……，那她现哪里？又算是谁？”
    寇氏也有同样的疑惑，看向公爹。
    大姑子死而复生就够离谱的了！居然命令公爹监督丈夫不许纳妾，甚至还给公爹安排了知府一职？她……，她到底是什么惊身份？
    顾四老爷喝斥道：“问什么问？再多问一个字饶不了！”
    寇氏当然也不敢再问，等着送走了公爹，陪着丈夫回房去的路上，忽地想起婆婆的那句，“家莲娘，还是皇帝的心尖尖……”
    不由顿时僵住，宛若一个惊天大雷头顶上轰然炸开！
    ******
    今年拖延了许久的瑞雪，终于下了，飘飘洒洒铺满了间大地。
    顾莲穿得慵懒舒适，懒洋洋的卧柔软的锦被上面，看着窗外的雪花，忽地回头斜眼看向徐离，冷哼道：“那天……，就藏致爽斋里面了吧。”
    徐离讪讪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娘娘。”
    顾莲伸手揪了他的脸皮，“掐烂算了！”
    徐离涎着一张脸，扑了过去，“朕还是更喜欢被咬烂。”偏过脸去，贴那红润柔软的唇边，“嗯……？来，咬吧。”
    顾莲狠狠的拧了一把，推道：“走开！”
    “哎哟！出命了！”徐离捂着脸大喊，假意美榻上连连打滚，喊道：“破了，破了！了不得，拧出好大一个血窟窿！！”
    顾莲朝外大喊，“麒麟，小豹子、小狼，快进来看们父皇打滚儿。”
    徐离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恨恨咬牙，“越来越坏了。”
    岁月静好无声，甜蜜的打情骂俏之中悄悄溜走。
    一转眼，过完了年。
    仿佛九天玄女轻轻一呵，春回大地、绿满间，这春意盎然的景象里，宫中上下正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各种隆重布置。
    永定八年二月二十四日，封后大典！
    这一天日头极好，天空湛蓝湛蓝的，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万丈金光从高空之中洒下，落皇宫的飞檐卷翘、鎏金璃瓦上面，镀上一层耀目光晕。
    金銮殿前面的宽阔广场上，四周是数百名身着吉服的皇室仪仗队伍，当中一左一右两分队伍，分别站立着参加封后大典的文武百官。从正门眺望过去，当中一条宽阔洁白的汉白玉错龙雕花大道，一直通向气势恢宏的金銮殿！
    吉时到，礼仪号角之声“嘟嘟”长鸣起来。
    金八宝顶珠琉璃凤纹车舆缓缓醒来，广场前的大门口停住，礼仪女官各自手持雉羽宫扇、销金提炉，分列两旁为皇后娘娘引导、
    司仪女官上前掀起凤舆的垂帘，跪地恭请皇后下舆。
    顾莲一身正红色的盛装朝服，广袖博带、金章华绶，头戴珠翠九翟的凤冠，以赤金打造的十二翅凤尾，从云髻中央华美非凡的对称散开。
    盛装之下的中宫皇后，光华璀璨、宝光流转，长裙曳地一路迤逦而过。
    走到路的尽头，站着身穿上玄下赤吉色龙袍的皇帝，他微微含笑，低头朝着自己的皇后伸出手时，冕冠上的十二缕玉制冕珠微微摇晃，折出一缕缕灿色光芒。
    映照之下，皇帝的笑容宛若春风一般温暖和煦。
    顾莲将手放他的掌心，感受到那牢牢的用力一握，微微含笑，继而仪态万千的转回身来，和皇帝一起站高高的御座之前，静静俯视群臣。
    司礼官代天子正式宣读册后诏书，语音一落，底下便是一阵山呼海啸之声，“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中宫皇后，母仪天下！”
    ----中宫皇后，母仪天下！
    仪式毕，顾莲斜躺凤藻宫中仪殿的流云长榻上面，细细回味册后大典之上，那山河折腰、天地动容的盛大景象。
    对比之下，此刻的时光越发的宁静幽远。
    徐离目光温柔看着她，手放了上去，“累不累？”
    “还好。”顾莲淡淡含笑，将手放自己的小腹上面，正要闲话几句，便听外面宫禀报，“乐宁长公主驾到。”
    徐离好笑道：“们两个和好了，她又整天的缠着没个头儿。”
    “反正也闲着。”顾莲不以为意，等着徐姝进来了，朝她笑道：“正说闲着无聊没说话呢，就来了。”
    徐姝“哧”的一笑，指了指皇帝，“那他是什么？”
    顾莲淡淡道：“不用理他。”
    徐离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没吭声儿。
    徐姝朝着哥哥挤眉弄眼，“可算被掐着七寸老实了。”又回头笑道：“不打扰们两个卿卿，只过来说一句，等下个月暖和起来，咱们找个日子去骑马吧。”
    麒麟外头听见了，跑进来道：“也去，也去！”
    话音刚落，小豹子和小狼也兴奋的冲了进来。
    兄弟三个都对骑马十分向往，情知这事儿得母亲点头才作数，只一个个的缠着顾莲嚷嚷，纷纷保证，“乖乖的，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何？”徐姝乐呵呵的，笑道：“可不是一个想去哦。”
    顾莲妙目流转，嗔怪的看了徐离一眼，“都怨，弄得去不成骑马了。”
    徐姝闻言诧异道：“怎地去不成？”复又看先哥哥，“怎么了？难不成还是打架弄伤了她，不然为什么不能骑马？”
    徐离顿时一脸冤枉之色，看向心上，“自己说。”
    “不是啦。”顾莲“扑哧”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微羞涩，“……，肚子里又有小家伙了。”
    “啊？！”徐姝瞪大了眼睛，“又有了？”
    麒麟几兄弟则先是吃惊，继而相视一笑，纷纷高兴起来，居然意见出奇统一的都嚷嚷道：“要妹妹！要妹妹！！”
    小豹子大声道：“往后谁要是敢欺负妹妹，就揍他！”
    小狼也是连连点头，正色道：“说得对！”
    徐离笑得不行，“们的妹妹是公主，谁敢欺负她？”
    “父皇说得对！”麒麟快六岁了，言谈举止颇有小大的沉稳样儿，身板一挺，板了一张俊俏的小脸，“不过若是有不长眼的，敢欺负妹妹，第一个饶不了他！”
    有皇帝大，有自己这个皇后母亲，还有这么三个“凶神恶煞”的哥哥，谁敢欺负自己肚子的里小家伙？顾莲觉得内心安宁甜蜜，伸手握住了徐离，朝着几个纷纷表态的儿子，呶了呶嘴，低声道：“瞧他们几个的样子。”
    “嗯，怎么了？”徐离柔声问道。
    顾莲温柔一笑，“京城三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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